一瞬間,天地都安靜下來。
連風也靜止了。
空氣凝固,所有人都屏住呼吸。
所有的眼睛都盯住那一抹寒光,但等第五聲鼓響。
宋淮握刀的手骨節攥到發白,腦海里已經在想像鮮血從趙靖玉脖頸噴薄而出的畫面。
他的心緊張得快要跳出嗓子眼。
他馬上就要成功了。
雲陽軍也都靜默著,神情悲憤。
謝南風手握著趙靖玉的弓箭,額上青筋暴起。
就在這令人窒息的死寂中,第五聲鼓「咚」地一聲響徹雲宵。
「殺,殺,殺……」與此同時,南召城的東西南三個方向突然響起震天的喊殺聲,壓過了鼓聲的餘韻,震得人心房顫抖。
城樓之上頓時一片騷亂。
「怎麼回事?」眾人紛紛喊道。
「莫非雲陽軍另有人馬去圍攻東西南城了?」
「我們是不是又上了趙靖玉的當?」
「快快派人去各城門打探!」
趙靖玉收回佩刀,疑惑地看向謝南風。
謝南風也茫然地看著他。
這時,東邊有馬蹄聲響起,一匹通體烏黑四蹄雪白的高頭大馬馱著一位身穿紅衣的女子風馳電掣而來,遠遠看著,仿佛一團燃燒在黑夜裡的火。
「……」謝南風一把抓住了趙靖玉的手,激動地說不出話。
趙靖玉微張著嘴,身子僵住,只有一雙眼睛牢牢盯緊那團火,眼珠隨著她移動,渾身的血液仿佛被點燃,熾熱的感覺幾乎要灼穿皮膚。
這是他的女人!
眨眼之間,馬兒便到了城下,謝南嘉鬆開韁繩,摘下背上彎弓,探手從箭囊抽出一支羽箭,身子微微後仰,搭箭引弓,瞄準城樓,「嗖」地一聲,箭頭閃著寒光往城樓呼嘯而去,正中宋淮的右肩。
宋淮悶哼一聲,手中長劍掉落,人往後倒去。
這一連串的動作快到讓人來不及反應,以至於宋淮倒地時,旁邊的人都沒來得及伸手相扶。
城樓上頓時亂作一團。
南召王終於反應過來,大聲吩咐弓箭手放箭,然而他的話還未出口,探子已經上了城樓:「王爺,大王子和二王子正分別帶兵圍攻南城和西城,東城已經失守,不知是何人領軍。」
南召王大叫一聲,一口鮮血噴出,兩眼一黑栽倒在地。
「王爺,王爺……」城樓上徹底亂成了一鍋粥。
「趙靖玉,你個笨蛋,還快進攻更待何時!」謝南嘉勒馬回頭,沖那個傻子似的男人高聲喊道。
趙靖玉咧嘴大笑,笑出兩眼淚花。
「將士們,隨我攻城!」他抽出佩刀指向前方。
雲陽軍爆發出震天怒吼:「殺!殺!殺!」
謝南風策馬沖在最前方,借著身後驚天的吼聲,用盡平生最大的力氣呼喚:「姐!」
他的聲音淹沒在將士們的吼聲里,謝南嘉卻清清楚楚地聽到了這一聲,笑著抬手,在半空向他做了一個揉腦袋的動作。
謝南風瞬間淚崩。
趙靖玉隨後趕來,沖謝南嘉拋了個媚眼:「這位女俠,我們一起去殺敵可好?」
「……」謝南嘉白了他一眼,「本娘娘不屑與笨蛋為伍。」
趙靖玉:「……」
「他不是笨蛋。」謝南風替趙靖玉說話。
「不是笨蛋是什麼,連我都認不出來。」謝南嘉道。
「怎麼可能,我們早看出那不是你了,趙靖玉打算吸引他們的注意,讓我放箭射殺宋淮的,沒想到你突然來了。」謝南風解釋道,「你要不來,這一箭的功勞就是我的。」
「真的假的,這麼說我還搶了你的功?」謝南嘉這才滿意地笑了。
趙靖玉委屈道:「你瞧,你又冤枉我。」
他就算把全世界的人都認錯,也絕對不會認錯她。
因為她是烙印在他心裡的人。
「好吧,是我錯怪你了。」謝南嘉無奈道。
」沒關係。「趙靖玉立刻又喜笑顏開,「媳婦,你穿紅色真好看,是不是為了和我配對?」
謝南嘉:「……」
……
主將負傷,南召軍群龍無首,北城門很快被雲陽軍攻陷,南城和西城的守城將領以前都是宋湛的人,聽聞北城失守後,無心戀戰,開城投降。
東城是謝南嘉帶著謝南風的那一支衛隊通過偷襲的方式擒了守城的將官,沒怎麼打就攻占了城樓,之後她便把衛隊留在那裡收拾殘局,自己獨自來了北城。
日落之前,四個城門的戰鬥基本結束,南召王和宋淮被雲陽軍俘獲,宋湛和宋澤帶領人馬與謝南嘉會合,隆重地將謝南嘉一行迎進南召王府。
南召王府的下人自打城門失守後,有不少人卷細軟逃走了,就連守護王府的衛兵都跑得一個沒剩,只餘一些家生子和無處可去的人還戰戰兢兢在府里守著。
聽聞敵軍將領要入住王府,大夥都提心弔膽,生怕被殺頭,後來發現來的是大王子和二王子,所有人都懵了。
大管事帶著眾人跪地相迎,激動得熱淚盈眶,且不管南召王父子之間是怎樣的恩怨,有兩個王子在,起碼他們這些人的小命可以保住了。
宋湛除了模樣有些消瘦,言行舉止一如往常沉穩和煦,安撫了眾人的情緒,讓大家不要驚慌,和從前一樣該做什麼做什麼,就當他從未離開過。
眾人得到保證,都放了心,在大管事的安排下給入住王府的將官收拾房間,準備宴席。
宋湛不僅是在府里這樣安撫下人,攻克城門後,也用同樣溫和的態度安撫南召的官員,向百官保證每個人的官職和利益都不會受到影響,家人也不會受到牽連。
官員眼看南召王已經不能依靠,為了保命,紛紛倒戈,因此城中局勢很快就穩定下來,百姓們也沒有受到太大的損失。
趙靖玉和謝南風都覺得十分神奇,不知道謝南嘉什麼時候竟然和宋湛聯了手,給南召王來了這麼一招釜底抽薪。
謝南嘉一直吊著他們的胃口,直到王府的宴席結束,回到自己房裡,才和他們說了整件事的來龍去脈。
原來,謝南嘉昨天晚上哄著珠兒將宋美櫻騙到麒麟殿,告訴宋美櫻,宋淮已經知道了宋湛宋澤他們的藏身之地,正準備將他們一網打盡,如果宋美櫻不想自己的兄弟和娘親喪命,可以與她合作,想辦法去通知宋湛和宋澤,勸他們協助朝廷收服南召王和宋淮。
事成之後,她和趙靖玉可以向皇上陳情,讓宋湛成為新一任南召王,繼續替朝廷鎮守邊關,另外再賜給宋澤一塊封地,封他為王,讓他和娘親姐姐一起開始新的生活,從此不再屈居人下。
為了說服宋美櫻,謝南嘉甚至還許了她一個郡主的身份。
宋美櫻被謝南嘉連威脅帶利誘,很快就動了心,找到南召王,哭哭啼啼哄騙著南召王將她送去與娘親兄弟團聚。
南召王對她沒有防備,當下便把她和宋美薇一起送去了南召王妃他們的藏身之處。
為了打消宋湛的顧慮,謝南嘉把皇上給她的金令牌給了宋美櫻,讓她帶去給宋湛,說這令牌是來之前皇上特意讓自己帶來給宋湛的,皇上希望宋湛不要和他父王同流合污,好好守護好大周的南大門,做一個受人愛戴名垂青史的南召王。
宋淮本來就是這些家人共同的敵人,再加上有皇上的金令牌做定心丸,宋美櫻去了之後,並沒有費太多唇舌就說服了大家,除了寧夫人之外,所有家人都一致同意宋湛宋澤回去協助朝廷捉拿宋淮。
寧夫人偷聽到他們的談話,想悄悄去給宋淮報信,被南召王妃發現,關了起來。
宋湛做了多年的王世子,在南召軍中頗有威望,尤其是西營的將官,有不少都是他提拔起來的,因此,他幾乎沒費什麼力氣就策反了這些人。
而後他又派人潛入王府,將謝南嘉神不知鬼不覺地從密道帶了出去。
謝南風的那一支衛隊恰好被關押在西營,宋湛便把他們全部交還給了謝南嘉,由謝南嘉帶著他們去攻占東城。
這些事情謝南嘉講得很輕鬆,趙靖玉和謝南風卻聽得直冒冷汗,要知道,在這麼多環節當中,但凡有一個環節出了錯,她今天可能就不在這裡了。
「假設宋美櫻沒相信你的話,而是去向南召王告密,假設宋湛宋澤沒有被宋美櫻說服,而是選擇堅定地擁護南召王,假如宋湛沒有把你從密道救走,而你被宋淮押上了城樓,這些後果你想過嗎?」趙靖玉問。
「我當然想過。」謝南嘉笑得雲淡風輕,「我就是認真想過之後,才決定這麼幹的,宋美櫻在王府是最不起眼的存在,她為了自己的娘親和兄弟,還有那個郡主之位,一定會心動的,宋湛被宋淮奪了世子之位,心裡早就恨死了宋淮,更何況還有皇上親口許諾的王位,而宋澤,他只要打下一個城門,就能得到一個王的身份和一塊封地,他何樂而不為,就算他們兩個不干,他們兩個的娘也會逼他們同意的。」
「……」趙靖玉和謝南風對視一眼,同時起身,沖謝南嘉一揖到底,齊聲道,「袖兒姑娘威武!」
謝南嘉:「……」
什麼鬼,兩個神經病!
安頓下來之後,趙靖玉寫了一份公文並一封私信,命信使連夜加急送往京城。
第二天一早,他又和宋湛一起召集文武官員到殿前議事,不追責,不問罪,只要求各級官員在自己的職責範圍內儘可能地去安撫百姓,穩定人心,力爭在最短的時間內讓南召重新恢復正常秩序。
所有參與戰事的官員兵將,除了關押在府衙大牢的南召王和宋淮,沒有一個人受到責罰。
南召王妃和吳夫人並兩位公主也重新接回了王府。
一切都恢復了原樣,除了滿目瘡痍的四方城門,就像什麼也沒發生過一樣。
「我們要做的,就是將損失降到最小,讓百姓恢復正常生活,剩下的事,皇上自會派人來處理,到那時,咱們已經回了京城,砍誰的腦袋升誰的官,都和咱們沒關係了。」趙靖玉私下和謝南嘉謝南風如是說。
「那我許諾給宋湛他們的好處呢,也不算了嗎?」謝南嘉道,「雖說當時是權宜之計,但我不想做言而無信的人。」
「這個嘛,等回到京城再和皇上細說吧!」趙靖玉道。
謝南嘉想了想,感覺皇上不會這麼便宜了南召王家的人。
不管怎麼樣,她還是很高興的,因為,她終於可以回京城了。
「咱們立了這麼大的功,差點把命都丟在這,你爹準備用什麼規格迎咱們回京?」她興致勃勃地問趙靖玉。
「你猜!」趙靖玉晃著八百里加急送來的皇上的親筆書信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