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難纏

  李副將緊跟著一怔,驚問:「世子認為他們去了雲陽?」

  宋淮道:「我曾聽父王說過,鎮守雲陽的羅參將以前曾跟著皇上打過仗,並且與定遠侯也有些交情,如果趙靖玉在南召還有哪裡可以去,那一定就是雲陽城,所以他們才會走這條路。」

  「世子的意思是,趙靖玉沒有留在南召城?」李副將問。

  「哼!」宋淮冷哼一聲,往馬車看了一眼,他險些又上了這女人的當!

  「可是,羅參將對王爺一向忠心,多年來鎮守雲陽,從未出過差池,與京城方面也沒什麼聯繫,他真的會收留趙靖玉嗎?」李副將將信將疑。

  「會不會的,去看看不就知道了。」宋淮說道。

  謝南嘉在車裡暗叫不好,宋淮果然聰明,這麼快就猜出了他們的意圖,也不知趙靖玉現在到了雲陽沒有,可千萬別被宋淮半路追上。

  車簾一掀,宋淮從外面探頭進來:「我讓人先送你回南召,路上你最好老實點,否則可能就再也見不到趙靖玉了。」

  謝南嘉面色平靜:「你不帶我去雲陽嗎?」

  「我還沒那麼笨。」宋淮道,「只有把你送回王府,南召才能平安。」

  「看來我還挺有用。」謝南嘉自嘲一笑,復又道,「既然世子這麼看重我,我也不妨提醒你一句,此時去雲陽並非明智之舉。」

  「怎麼,怕我在那裡抓到趙靖玉嗎?」宋淮道。

  「你確信你能抓到嗎?」謝南嘉反問,「假設趙靖玉不在那裡,你去了也是白去,假設宋淮在那裡,說明羅參將是朝廷的人,你去了豈不等於自投羅網?」

  「……」宋淮怔在那裡,一時沒了言語。

  他心裡明白,謝南嘉之所以這麼說,當然不是真的為他好,可是他卻不得不承認她的話是正確的。

  倘若趙靖玉沒去雲陽,自己貿然去雲陽要人,肯定會引起羅平的不滿,認為是南召王不信任他,倘若趙靖玉去了雲陽,說明羅平確實是朝廷的人,那麼,自己和八百輕騎必將有去無回。

  因此,不管趙靖玉去沒去雲陽,自己去雲陽都沒有什麼好處。

  可話說回來,倘若他真的因此而放棄了去雲陽的打算,豈不正合了這女人的意?

  宋淮幾欲抓狂,他真的很討厭這種明知是坑還不得不往裡跳的感覺,尤其這坑是謝南嘉挖的,更讓他鬱悶到吐血。

  他不願承認自己總是被一個女人牽著鼻子走。

  可他又不得不走。

  李副將在車外也聽到了謝南嘉的話,終於有點明白世子對這個女人那種難以言說的複雜情感了。

  愛不得,恨不得,留著是禍害,殺了又捨不得。

  女人太聰明了真叫人頭疼。

  「世子,以屬下愚見,咱們當務之急還是先把人質帶回南召最為穩妥,至於趙靖玉是否在雲陽,羅參將是否叛變,可以和王爺商量後再做定奪。」

  宋淮板著臉想了一會兒,做出決策,先派十人以最快速度趕回南召報信,再派李副將帶一百人以傳達南召王口諭為由,前往雲陽刺探參將府的動向,他自己帶著餘下人馬押謝南嘉回南召。

  李副將沒想到世子會派給他這麼一個艱巨的任務,早知如此,還不如大夥一起去了。

  但事至此,他也無可推脫,當下便領著一百騎兵去往雲陽。

  宋淮能這樣安排,謝南嘉還真有些出乎意料,好在這樣也不算壞,經過這一番拖延,已經足夠讓趙靖玉他們順利抵達雲陽。

  只要見到羅參將,就徹底安全了。

  現在,她唯一的希望就是回到南召後,宋淮能把她和衛隊關押在一起,這樣用不著趙靖玉來救,她自己就能想辦法脫身。

  她大大地鬆了口氣,心無旁騖地歪在座位上睡了起來。

  她已經一天一夜沒合眼,正好趁此機會養養精神。

  在不能改變現狀的時候,就得學會接受甚至享受它。

  至於明天會怎樣,那就明天再說好了。

  行至中途,宋淮進來,看到被反綁著雙手還睡得一臉安詳的謝南嘉,頓時有種深深的無力感。

  這女人,她的心是有多大,居然這樣都能睡得著。

  他不得不承認,他對這種女人,真的一點辦法都沒有。

  他悄無聲息地挨著謝南嘉坐下,近距離端詳她的模樣。

  相比去年夏天初見時那個瘦小稚嫩的小丫頭,如今的她已經完全變了一個人,眉眼長開了,個子長高了,身形也變得玲瓏有致,唯一沒變的,就是她眉宇間天生的自信疏朗,哪怕是閉著眼睛,也讓人不自覺地沉迷其中。

  他想像著那雙鳳眼睜開時的樣子,眼眸狹長,眼尾上挑,眼珠漆黑如深潭,裡面藏著她令人驚嘆的智慧和心機。

  這樣的女人,真是他命里的克星。

  他輕嘆一聲,伸手過去,幫她拂開臉上的亂發,指腹觸碰到她細嫩的肌膚,心頭漾起難言的酸澀。

  ……

  天光大亮時,謝南嘉又回到了南召王府。

  南召王並沒有為難她,命人將她暫時關押在後殿的一間耳房,便和宋淮一起去前殿召集官員商議對策。

  謝南嘉活動著被捆得失去知覺的雙臂,在房間來回踱步。

  事情沒有照她希望的發展,她的衛隊不知道被關去了哪裡,這間房子除了一個小窗戶和鎖死的門,沒有任何可以逃生的出口,想要靠自己逃出去,目前來看有些困難。

  既然如此,那就再睡一覺吧!

  她索性什麼都不管,直接躺在後牆那張床上睡了。

  剛合上眼睛,有人隔著窗子叫她,是先前伺候她的珠兒。

  「珠兒,你怎麼來了?」謝南嘉走到窗前,欣喜地問。

  「大管事叫我來服侍姑娘,但是我不能進去,姑娘有什麼需要,可以和我說,我給你遞進來。」珠兒說道。

  「如此多謝你了。」謝南嘉道,「我現在倒也不需要什麼,就是一個人在裡面悶得慌,你和我說說話吧!」

  「……」珠兒猶豫了一下,「大管事不讓我多說話。」

  「沒關係,那你就聽我說,好不好?」謝南嘉道。

  「好的。」珠兒連連點頭。

  真是個單純的小丫頭,謝南嘉心想。

  於是兩人就隔著窗子一個說一個聽,說著說著,珠兒就忘了大管事的交待,和謝南嘉興致勃勃地聊了起來。

  「那天鳳鳴殿起火,我還以為你被燒死了,偷偷哭了半夜。」

  「你和趙二公子不見了,王爺和世子都很生氣,我們都嚇壞了。」

  「王妃不在,王爺又沒功夫管我們,現在什麼事都是大管事的娘子說了算,大管事的娘子可凶了,我們都不喜歡她。」

  「王妃他們到底被關在哪裡了?」謝南嘉插了一句。

  「不知道。」珠兒搖頭,「以前大夥都說王妃不好,現在又都盼著她能回來呢!」

  「不是還有兩位公主嗎?」謝南嘉問,「王爺為什麼不讓兩位公主管家呢?」

  「大公主還在關禁閉,二公主一天到晚哭,沒法管家。」珠兒道。

  「哦,這樣啊!」謝南嘉想了想道,「我覺得二公主挺可憐的,你覺得呢?」

  「我也覺得她很可憐。」珠兒道。

  「可她整天哭也不是辦法,你們為什麼不勸勸她呢?」

  珠兒四下看了看,壓低聲音道:「她本來就是庶出,親娘和兄弟又犯了大錯,生死難料,哪裡還有人把她放在眼裡,她身邊的人都瞧不起她呢!」

  謝南嘉很同情地發出一聲長嘆:「怪可憐的,要不然你今天晚上把她叫來,讓我勸勸她。」

  「你勸她?」珠兒遲疑了一下,「為什麼呀?」

  「不為什麼,就是上回她和吳夫人一起去看我,我覺得她人還挺好的。」謝南嘉道,「我也沒把握能勸好她,但我想這個時候能有人陪她說說話也是好的。」

  「你說的對,那我找個時間問問她,看她願不願意過來見你。」珠兒道。

  「你就和她說,我有一個秘密要告訴她,她肯定會來的。」謝南嘉道。

  「好,我知道了。」珠兒開心地答應下來,「袖兒姑娘,你真是個好人。」

  「你也是。」謝南嘉道。

  兩人聊了好半天,謝南嘉說自己有些疲累,想睡一會兒,讓珠兒抽空去二公主那裡瞧瞧。

  珠兒信了她的話,帶著一種做好人的使命感高高興興地走了。

  宋淮直到午飯時才從前殿回來。

  他的鳳鳴殿燒毀了,他便理所當然地搬進了原世子宋湛的麒麟殿。

  謝南嘉就關在麒麟殿的耳房。

  宋淮沒有忙著去用午飯,而是先去了耳房看謝南嘉。

  「我父王已經調重兵去了虎牙關,南召城外也已經布下天羅地網,無論是朝廷的軍隊,還是雲陽那一萬兵馬,都不可能在短時間內攻進來,所以,你恐怕還要在這裡住很長一段時間。」

  謝南嘉隔著窗子對他笑了笑:「既然如此,能不能給我換個大房子?」

  「……」宋淮鬱悶道,「你真的一點都不關心外面的事嗎?還是你故意在我面前裝淡定?」

  「我用得著裝嗎?」謝南嘉笑道,「南召有多少兵馬,撐死了十萬吧,先不說羅參將那一萬精銳軍,你知道武安大將軍麾下有多少人嗎,我可以毫不誇張地講,倘若武安大將軍到來,踏平南召就跟踩死螞蟻一樣簡單,如果你們能苟延殘喘一些時日,請記住,不是因為你們的軍隊能打,而是因為皇上和大將軍仁慈,不忍百姓生靈塗炭,你去轉告你父王,他若對自己的百姓還有一絲憐惜,就該趁著戰事未起立刻向朝廷認罪,別等到無可挽回的時候追悔莫及!」

  宋淮被她說得一愣一愣的,半天沒回過神,過了一會兒才慢慢道:「怕什麼,不是還有你嗎,鳳命之女,得之可得天下,你在誰手裡,天下就在誰手裡,不是嗎?」

  「哼!」謝南嘉冷笑,「鳳命之女庇佑的是真龍天子,你覺得你和你父王,哪個是真龍,得了天下之後,該坐上龍位的是你,還是你父王,你父王會甘願把自己拿命博來的江山直接讓給你,自己去做一個半點用處都沒有的太上皇嗎?」

  宋淮心頭一跳,目光陡然變得冷冽。

  這個問題,他不是沒想過,但話從謝南嘉口中說出,卻莫名地讓他心煩。

  「你想挑撥離間?」他冷冷道。

  謝南嘉盯著他的眼睛,一瞬不瞬,仿佛能透過他的眼睛看到他的內心:「我說中了你的憂慮,不是嗎?」

  宋淮心慌意亂,不再給她蠱惑自己的機會,轉身拂袖而去。

  他決定,以後若沒有必要,他再也不會來看她了。

  這是他見過最難纏的女人!

  謝南嘉要的就是這效果,只要宋淮不來煩她,她就可以順利見到宋美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