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一十四章 該死的嘴

  今年的春天來得早,還沒出正月,就已經有了盎然的春意,馬車行進在淅淅瀝瀝的小雨中,道路兩旁草色青青,野花點點,近處的村莊和遠處的山脈都籠罩在如夢如煙的雨霧中,像一副潑墨山水畫。

  謝南嘉撩著車簾,在馬車搖晃的節奏里貪婪欣賞著窗外的美景,和風卷著雨絲鑽進來,吹散了昏沉的睡意,恍惚有種身在江南的感覺。

  「聽說江南特別美,我還從來沒去過。」她興致勃勃地對趙靖玉說道,「我曾經看過一副江南的畫卷,特別想搬到那裡去住,天天住在美景里。」

  「再美的風景,久了也會看膩的,再說了,江南也不光有春天,還有讓人發霉的雨季和濕冷的冬天。」趙靖玉扒著另一邊的窗簾慢悠悠道。

  「你這人,真會掃興!」謝南嘉沒好氣地踢了他一腳,興致全無。

  趙靖玉笑了,放下帘子正經道:「我不是掃興,是告訴你看問題要全面,不能光看好的一面,而忽略了壞的一面,就好比你們女孩子,看到一個男的長得好就芳心暗許,可萬一那男的有口臭有腳氣有隱疾呢?」

  謝南嘉:「……說的好像你們男人不看臉似的,見色起意難道不是用來形容你們的?」

  「那不一樣。」趙靖玉狡辯道,「女孩子怎麼樣都是美好的,而男人大多數都是臭的,所以才叫臭男人。」

  「……」好一張巧舌如簧的嘴,謝南嘉都不知道該誇他還是該貶他了,斜著眼睛問他,「那你呢,你臭不臭?」

  趙靖玉輕挑長眉,給她一個滿是挑逗的笑:「我臭不臭你不知道嗎?」

  謝南嘉一問出口就後悔了,像他這麼不正經的人,這種問題簡直就是送上門給他調戲。

  滿腦子花花心腸,他真的能治理好國家嗎?

  謝南嘉表示質疑。

  「也不知道京城現在怎麼樣了,那邊腥風血雨的,你這個當事人卻悠哉悠哉地坐著馬車看風景。」

  「這樣不好嗎?」趙靖玉用力伸了個懶腰,「大人物不都這樣嗎,運籌帷幄之中,決勝千里之外,哪用得著親自上陣。」

  謝南嘉:「……你不吹會死啊,你運籌什麼了,要不是我利用關係把你帶出來,你這會兒指不定在哪呢!」

  趙靖玉深深地看了她兩眼,笑而不語。

  看來自己的演技還不錯,她好像一點都沒察覺。

  不過有些事情也沒必要讓她知道,不然她就沒辦法像現在這樣悠哉悠哉地看風景了。

  「你笑什麼?」謝南嘉感覺他的笑容別有深意,立刻警惕起來,生怕自己又被騙。

  「沒什麼。」趙靖玉道,「我爹說回去就給咱們辦婚禮,我在想你帶上鳳冠的樣子。」

  謝南嘉愣了一下,垂著眼帘陷入沉默。

  有句話她一直不知道該怎麼和趙靖玉說,她其實並不想進宮,這倒不是說她不想嫁給趙靖玉,而是進了宮,就違背了她當初選擇趙靖玉的初衷,就沒辦法和兒子在一起了。

  但是他們現在已經走到了這一地步,不嫁是不可能的,不進宮也是不可能的,那麼兒子怎麼辦呢?

  「會有辦法的。」趙靖玉拉過她的手輕輕拍了兩下,柔聲道,「不要為將來過度擔憂,時間到了,一切都會迎刃而解的。」

  謝南嘉訝然:「你知道我在想什麼?」

  「無論什麼,只要有我在,都會有辦法的。」趙靖玉信心滿滿地說道。

  謝南嘉怔怔地望著他堅定的目光,內心的憂慮突然就消失了,不知道為什麼,這個不正經的人總能在不經意的時候給她一種可以依賴的感覺,仿佛有他在,真的可以萬事不管。

  「前面就是應州府了,你想吃什麼,進了城咱們下車走一段吧,我坐得都快散架了。」趙靖玉道,「早知道南召王府的馬車這麼差勁,就該提前把我的馬車弄出來。」

  「什麼意思?」謝南嘉敏銳地抓住了他話語中的漏洞,「你早就知道南召王會給你提供馬車?還是說你早就知道皇上會讓你去南召?」

  趙靖玉心頭一跳,忙笑著否認:「你可真會想,我又不是能掐會算,怎麼可能事先算到這些。」

  他越是這樣,謝南嘉越覺得他有貓膩,鳳眼一眯,板起臉嚴肅道:「你別想騙我,趕快從實招來!」

  「我什麼都不知道,招什麼呀?」趙靖玉特認真特真誠地看著她的眼睛說道,

  謝南嘉越發不相信他,略一思索,冷笑道:「好啊,既然你不說,那就我問你答,答不好我立馬下車,打道回京!」

  趙靖玉慌了神,嬉皮笑臉去拉她,試圖矇混過關。

  謝南嘉不吃他那一套,啪一巴掌打在他手背上:「你是不是在欽天監的占卜結果上做了手腳?」

  「啊?」趙靖玉沒想到她一問就問得這麼遠,遲疑道,「也不算是我,我就是給皇上提了個建議。」

  謝南嘉白了他一眼,又問:「你是不是早就想到皇后和太子得不到鳳命之女會對你下手?」

  「呃……」

  謝南嘉眼一瞪:「不許想,說是或不是!」

  「是是是。」趙靖玉嚇得連連點頭。

  「你是不是算準了皇后會和魏王聯手?」

  「是。」

  「你是不是故意在燈市上拋頭露面,好讓他們刺殺你,並且不惜拿我做幌子?」

  「不是不是,這個真不是。」趙靖玉連忙擺手,「我是想到他們會殺我,但我真的沒想到他們會在燈市上動手,更沒想到宋景行會為了殺我而罔顧百姓的安危,甚至不惜犧牲無辜人的性命,我要是知道他們那天動手,打死也不會讓蘭芝把你約出來的。」

  「哼!」謝南嘉冷笑,「那你既然知道他們要殺你,肯定早就做好了應對之策吧,你是不是就等著他們去殺你,然後讓皇上聽到你被殺的消息假裝急火攻心病倒,這樣太子就會迫不及待坐上龍椅臨朝聽政,魏王如果真有野心,肯定也會蠢蠢欲動,這個時候你們再放出太子是魏王兒子的消息,讓太子和魏王自相殘殺,讓皇后和孟丞相在文武百官面前失去威信,你們好坐收漁翁之利,對不對?」

  「……」趙靖玉震驚於她過人的智慧,剛要誇她,被她凌厲的眼神嚇得脖子一縮,老實答道,「是!」

  「燈市遇刺,我帶你躲進安尚書家,你是不是偷偷和皇上聯繫上了?」

  「是。」

  「那你應該早就知道南召王是皇上的人吧,不然你也不會這麼痛快就上了宋淮的馬車,是嗎?」

  「這個真不是。」趙靖玉道,「我事先並不知道你要找宋淮幫忙,也沒時間和皇上商量,跟宋淮出城完全是出於對你的信任,我相信你不會害我,你也看到了,南召王突然追來時,我和你一樣震驚的。」

  「你撒謊,既然你已經和皇上取得聯繫,為什麼不乾脆在安尚書家住到事情結束,還要冒險和我出城?」

  「我……」

  「說實話!」

  「好吧,我承認,我就是想和你再冒回險,我喜歡在燈市和你一起逃亡的感覺,那時的你特別迷人……」趙靖玉吭吭哧哧地說道。

  謝南嘉:「……」

  趙靖玉眼看著她的臉色越來越陰沉,胸口起伏越來越大,一著急,起身離座,單膝跪在了她面前:「南嘉,我錯了……」

  「你叫我什麼?」謝南嘉倒抽一口冷氣,心臟都停止了跳動。

  趙靖玉心裡咯噔一下,但說出口的話就像天上落下的雨,再無法收回,他只能呆呆地望著謝南嘉,大腦一片空白。

  「停車!」謝南嘉大喊一聲。

  馬車應聲停下,車夫隔著帘子問:「小姐有何吩咐?」

  謝南嘉一言不發,掀開車簾跳下了馬車,轉頭往回走。

  「小姐……」車夫是個身手敏捷的侍衛,下意識要跳下去拉她。

  「我來!」趙靖玉及時叫住車夫,讓他靠路邊等候,自己下車去追謝南嘉。

  濛濛細雨下得又急又密,像一張大網將天地籠罩,趙靖玉隔著雨霧看著前面那個纖瘦倔犟的身影,心裡懊悔得要死,恨不得打爛自己的嘴,好死不死的,為什麼偏要喊出那個名字?

  他自己尚且為了兩人之間彆扭的關係彆扭了好幾天,更何況謝南嘉。

  沒說破之前她興許還能自欺欺人,認為他不知道她是誰,也就無所謂什麼嫂子小叔子,現在好了,被他這麼一喊,自欺都欺不成了。

  她肯定沒臉再和他好了。

  可話說回來,他和趙靖平也不是親兄弟,如果看開了,也沒多大事吧?

  難就難在沒那麼容易看開,何況她肯定又覺得自己被騙了。

  她不喜歡被騙,方才問話的時候就有點生氣,這樣一來更是氣上加氣了。

  這可怎麼辦,他還能哄得好嗎?

  「袖兒……」他邊跑邊喊,喊出口之後感覺有點虛偽,便又改口叫了一聲「南嘉」,叫完又覺得還不如「袖兒」,一時竟不知道到底該叫什麼了。

  「該死的嘴,都怪你!」他終於忍不住給了自己一嘴巴,快跑幾步追上謝南嘉,從後面拽住了她的胳膊。

  「你聽我說……」他不知道該叫什麼,跨到前面和謝南嘉相對而立,正要解釋,突然發現謝南嘉臉上濕漉漉的,不知道是雨還是淚。

  他的心突然沒來由地疼了一下,一把將謝南嘉抱住,摁在自己潮濕的胸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