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三章 哄媳婦是正經事

  孟皇后在床上躺了三天。

  這三天,京城一下子變得出奇的寧靜。

  是暴風雨前的寧靜。

  本該初十就動身回封地的王爺們都沒有走,據說是太后年歲大了,捨不得孩子們離開,特意求了聖上,恩准他們過了上元節再走。

  實際上,是魏王殿下去向太后辭行,哭得肝腸寸斷,太后疼惜麼兒,這才去求了聖上,恰逢聖上那天心情不錯,就破例給了太后一個面子。

  上元節是新年過後的第一個重大節日,全民歡慶,萬國來朝,從正月十四到正月十六,全城解除宵禁,放燈三日,百姓通宵達旦慶祝,朝廷則忙於接待各國使者,可謂是九州普天同慶,處處歌舞昇平。

  鎮國公府已經十二年沒有慶祝過上元節,今年孩子雖然找回來了,卻仍對這個節日感到恐懼,包括蘇家兄弟在內,不管外面如何熱鬧,沒一個人主動提出出去玩。

  尤其是聖上賜婚的聖旨下達後,家裡人並沒有感到輕鬆,反而比以前更加謹慎,皇后和太子那邊越是沒動靜,他們越是提心弔膽,一刻都不敢鬆懈。

  謝南嘉對燈會什麼的也不感興趣,為了讓全家安心,除了初十,十一去將軍府住了兩天,其餘時間都老老實實地呆在家裡哪也沒去。

  解決了秦氏姑侄,解決了鄭氏和假縣主,解決了自己的終身大事,如今的她原本應該一身輕鬆,只等著選一個黃道吉日嫁回侯府,從此守著兒子安安生生過日子,然而預想的輕鬆並沒有到來,她心裡反倒又添了新愁。

  因為她無論如何也沒想到,趙靖玉竟然會有另一層身份。

  一直以來,她都很奇怪聖上對趙靖玉的縱容,總覺得聖上並不完全是看在定遠侯的面子上才假裝寵愛趙靖玉,只是那時的她根本就沒往別處想。

  要不是這次鬧出鳳命之女事件,聖上對宋景行和趙靖玉的態度差別太過明顯,引得外界流言四起眾說紛紜,她仍然不會多想。

  因為趙靖玉為人太張揚,太跋扈,一點都不像是個有秘密的人。

  現在想來,也許這正是他的策略,就像大隱隱於市一樣,越是高調張揚,越沒有人懷疑他,所以他才能成功地在孟皇后眼皮子底下活了十幾年,成為唯一一個沒有遭孟皇后毒手的皇子。

  謝南嘉不得不佩服他的心機和演技,如果他不是她要嫁的人,她都忍不住要擊節讚嘆,把他列為學習的榜樣。

  可他偏偏就是她要嫁的人,這讓她有種被欺騙的屈辱感,感覺自己像個傻子似的被他玩弄於股掌之間。

  為了嫁給他,她可謂是殫精竭慮,機關算盡,甚至不惜得罪皇后和太子,就為了能跟著他過上與世無爭的安生日子。

  現在好了,她拒絕了一個皇子,又要嫁給另外一個皇子,等於是親手把自己送上了皇權爭鬥的風口浪尖,她到底圖的什麼?

  她只想好好守著兒子過日子,然而照目前來看,這個願望恐怕很難實現了,一旦被卷進皇權爭鬥的漩渦,她自己的性命能不能保住都很難說,歲月靜好就更是痴心妄想。

  因此,她非常非常生趙靖玉的氣,從聖旨下達後,一連幾天都對趙靖玉避而不見,任憑趙靖玉急得上躥下跳,就是不給他半點機會。

  她甚至在想,要不要想個法子讓皇上收回成命,撤銷她和趙靖玉的婚約。

  若不是害怕宋景行漁翁得利,她真想這麼幹,反正她又不是真的喜歡趙靖玉,她只是想利用他和兒子在一起。

  那個騙子,除了一張臉還有什麼好,傻子才會喜歡他!

  她不承認自己是個傻子,她只是一不小心上了賊船。

  上輩子迫於皇命不得不嫁給趙靖平,這輩子又被賜婚給了趙靖玉,這到底是上天的捉弄,還是她的宿命?

  她的人生為什麼就這麼坎坷?

  趙靖玉不理解謝南嘉的憤怒和屈辱,也不明白謝南嘉為什麼突然不願意見他了,明明之前一心一意想要嫁他來著,自從賜婚過後卻像完全變了個人似的,對他不理不睬,冷漠至極。

  人家都說得到了就會變得不珍惜,可她還沒完全得到他呢,怎麼會一夜之間就厭棄了?

  就算是女人善變,也不該變得這麼快吧?

  趙靖玉苦思不得其解,無奈之下,只好去求助程志業。

  程志業幫他詳細分析了一番,最後得出結論:「她那麼聰明,肯定是猜出了你的身份,認為自己被你騙了,所以才怨恨於你,不願意見你。」

  趙靖玉一聽慌了神:「那怎麼辦,我也不是故意要騙她的,這本來就是不能說的秘密呀!」

  「她才不管你能不能說,聰明的女人都驕傲,你騙了她,等於把她的尊嚴踩在腳下,她恨死你了。」程志業道,出於同情,把自己珍藏的茶葉拿出來給他沏上,「別怪兄弟沒提醒你,女人生起氣來很難哄的,你這回麻煩大了。」

  「所以我到底該怎麼辦?」趙靖玉哪有閒心品茶,愁眉苦臉道,「我去給她賠禮道歉,把我的苦衷告訴她,行不行?」

  「她能不知道你的苦衷嗎?」程志業慢條斯理地拿茶蓋刮著茶葉沫,「從她不願意入宮就可以看出來,她的本意是想嫁個簡單的人,安安生生過日子,沒想到挑來挑去挑了個最複雜的,你說她心理落差大不大,依她的性子,沒有立刻去求皇上收回成命,就已經夠忍耐了。」

  趙靖玉越聽心裡越沒底,他認為程志業說得沒錯,袖兒那丫頭性子倔得很,沒準兒真有可能求皇上收回成命。

  她為什麼死活都要嫁回侯府,說到底是為了小公子,並不是為了他,當然,通過這大半年的相處,也許她已經慢慢愛上了他,但那愛,絕對比不上對小公子的愛。

  因為,種種跡象表明,她就是小公子的母親,是本該死去的世子夫人,是武安大將軍嫡女,是他敬重又憐惜的嫂嫂謝南嘉!

  去年初夏的雷雨夜,她和遠在三百里外的表妹同時死去,卻不知是什麼樣的玄機和天意,讓她借著表妹的身體重生了,也正是那個時候,胡千山占卜到鳳命之女降世的奇蹟。

  在此之前他曾經無數次地猜測過她的真實身份,每每感覺自己猜對了,最後卻發現是錯的,直到在梵音寺無塵方丈和他說了那番話,他又特意將胡千山從南疆召回,讓胡千山為表姐妹二人批字卜卦,才最終證實了自己的猜想。

  確認身份之後,他失眠了一整夜,不知道該怎麼面對那個曾經是他嫂嫂現在是他未婚妻的姑娘。

  如果他還像當初那樣純粹因為她是鳳命之女而接近她,那麼他不會有任何心理負擔,可現在不一樣了,現在他已經深深地愛上了她,根本無所謂她是不是鳳命之女,雖然她如今是另外一個人,可他卻無法完全忽略她從前的身份,他甚至都分不清自己愛的到底是袖兒還是謝南嘉,他的內心一片凌亂。

  這一複雜的情感遠遠蓋過了聖旨賜婚所帶來的喜悅,讓他痛苦不堪,經過兩個不眠之夜,他終於想通了,不管是袖兒還是謝南嘉,如今都是一個全新的生命,他愛她,是因為她足夠優秀,值得他好好愛,和別的都沒有關係。

  想通這一點,他心裡豁然開朗,興高采烈地去找謝南嘉,想要把自己的想法和認知開誠布公地向她坦白,沒想到卻吃了一個大大的閉門羹,直到現在都沒見著她。

  「我騙了她,可她也同樣騙了我呀,我都沒有生她的氣,她為什麼要生我的氣,這太不公平了。」趙靖玉鬱悶地說道。

  「她騙你什麼了?」程志業好奇地問。

  「這你別管,你的任務是幫我想辦法。」趙靖玉道。

  「我有什麼辦法,她連花燈都不出來看,我一個大男人,總不能跑她家裡去勸她吧!」程志業攤手表示無能為力。

  趙靖玉突然眼睛一亮:「男人不能去,女孩子去應該可以吧?」

  「什麼意思?」程志業問。

  「我四妹妹呀!」趙靖玉道,「我讓我四妹妹去找她,就說周雲成約了四妹妹去看花燈,四妹妹自己不敢去,讓袖兒陪她去。」

  「好傢夥,這一大圈子繞的,虧你想得出來。」程志業不禁豎起大拇指,讚嘆道,「正經事上也沒見你腦袋這麼靈光,搞歪門邪道你倒是在行。」

  「誰說的,哄媳婦難道不是正經事?」趙靖玉正經八百道,「在我看來,這是世界上最正經的事了。」

  「嘁!」程志業撇嘴不屑,「你呀,你以後就是個妻管嚴!」

  「我樂意!」趙靖玉眉開眼笑,轉身就走。

  「你去哪兒?」程志業問。

  「找我四妹妹。」趙靖玉丟下一句話,揚長而去。

  今晚最後一天放燈,再不行動就沒機會了。

  然而,此時一心只想著哄媳婦的他,還不知道前面正有不可預知的危險在等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