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出乎意料

  坤寧宮,皇后娘娘一身明黃鳳袍端坐主位,戴著金絲鏤空琺瑯護甲的玉手端起面前的茶盞,含笑招呼老國公夫人和盛青雲用茶。

  婆媳兩個在下首謹慎坐著,欠身謝娘娘賜茶。

  「兩位不必客氣,怎麼自在怎麼來就好。」孟皇后笑道,「按民間的說法,咱們兩家就是兒女親家,親家親家,親如一家,哪有到了自己家裡還如此拘束的道理。」

  「娘娘說得極是。」婆媳二人附和道,各自抿了一口茶,將茶盞放回几案上,仍舊雙手交疊在膝上,坐得規規矩矩。

  孟皇后不禁又笑道:「瞧,嘴上說我說得對,該拘謹還是拘謹,怕本宮吃了你們不成?」

  她越是逗笑打趣,婆媳兩個越是心裡沒底,心想著與其這樣虛與委蛇,還不如開門見山談正事來得痛快,哪怕是當場發脾氣,也比這樣不上不下的煎熬著強。

  可孟皇后卻仿佛樂在其中,又不咸不淡地說了好一會兒,等到茶水續了第三次,才緩緩開口道:「本宮聽聞鎮國公府現在有兩個錦屏縣主,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婆媳兩個已經煎熬到了極點,聞言雙雙離座,跪地請罪。

  盛青雲戰戰兢兢將事情的經過大致說了一遍,叩首道:「皇后娘娘,都怪我們家太急於找回孩子,所以才一時疏忽,鬧出了這麼大的笑話,但我們也是這兩天才得到的消息,絕對不是有意隱瞞欺騙,請皇后娘娘明鑑!」

  孟皇后聽完,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臉上看不出惱沒惱,只淡淡道:「那麼,現在是確認了嗎,不會再出岔子吧?」

  「不會了,已經確認了,那個養母就是偷孩子的人,已然全部招認了。」盛青雲說道。

  「嗯,那就好。」孟皇后又點了點頭,「那麼現在,國公府打算怎麼處置這件事呢,打算讓哪位錦屏縣主嫁進東宮呢?」

  婆媳二人皆是一凜,老夫人忙搶在盛青雲前面回道:「全憑娘娘的意思,請娘娘示下。」

  「……」盛青雲有不同意見,剛要開口,就被老夫人暗中掐了一把,不許她多嘴。

  孟皇后第三次點了點頭,緩緩道:「那好,既然老夫人要聽本宮的建議,本宮就多嘴說兩句,那丫頭既然還在侯府沒接回,不如就讓她繼續留在侯府,回頭你們府上出面澄清一下,就說外面的傳聞純屬謠傳,真正的錦屏縣主就是如今府上的那位就好了。」

  「……」婆媳二人都聽懵了,相互對視一眼,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在此之前,她們無數次地揣測過皇后娘娘會對此事做出什麼樣的反應,但任她們想破腦袋,也想不到皇后娘娘居然甘願讓一個冒牌貨做太子妃,也不允許她們認回親生的孩子。

  「為什麼,皇后娘娘,恕臣婦愚昧,不明白你的意思。」盛青雲一聽不讓她認女兒,登時就急了,一改方才的拘謹,直截了當地問了出來。

  老夫人忙又掐她,她卻渾不在意,直挺挺跪著等皇后娘娘的解釋。

  孟皇后突然寒了臉,重重將茶盞頓在几案上:「你確實挺愚昧的,連這都想不明白,錦屏縣主是本宮親自到府上相看的兒媳,不但收了本宮的見面禮,還問了名,納了采,聖上親自給指了婚,欽天監連成親的日子都看好了,如今突然又冒出來一個錦屏縣主,是要讓天下人都看皇家的笑話嗎?」

  「……」盛青雲張口結舌,一時竟無言以對。

  皇后娘娘的意思是,如果出現兩個錦屏縣主,不調換的話等於娶了個假的,調換的話之前的一切就成了白忙活,因此無論換與不換,都是惹人笑話,將來太子殿下的大婚也會被人當成街頭巷尾的笑料談資。

  可是,難道就因為皇后娘娘怕自己的兒子被人笑話,就要讓她一輩子不能和親生骨肉相認嗎?

  盛青雲越想越氣,俯首道:「皇后娘娘……」

  「皇后娘娘所言極事,請容臣婦回去向老國公和犬子傳達娘娘的旨意,再商量出一個萬全的說辭以便讓大眾信服。」老夫人生怕兒媳衝動之下當場頂撞皇后,搶先一步應了下來。

  「母親!」盛青雲急得喚了她一聲。

  老夫人狠狠瞪了她一眼,磕頭向皇后告退。

  孟皇后允了,又恢復了和顏悅色,叫人好好把婆媳兩個送出去。

  老夫人謝了恩,忙忙地攜著盛青雲的手離開了坤寧宮。

  「娘娘,少夫人瞧著不怎麼情願的意思。」王祿揮退眾人,小聲說道。

  「她情不情願有什麼要緊,難道還敢抗旨不成。」孟皇后冷哼一聲,「要不是太子對那丫頭太過上心,她以為本宮願意娶個冒牌貨進來嗎?」

  「可是,太子殿下昨夜聽聞消息,大晚上喜笑顏開地跑來找娘娘,他若是知道娘娘考慮了一晚上,竟還是要他娶那個假的,肯定會很傷心的。」

  「傷心總好過動情。」孟皇后道,「他是要做帝王的人,怎麼沉迷兒女情長,你不是叫人查過了嗎,那丫頭又奸又滑,巧言令色,還長了一張媚惑眾生的臉,太子不過見了一面就對她念念不忘,這樣的女人要是進了宮,那還得了?」

  「娘娘考慮的周全,只怕太子會因此與娘娘生了嫌隙。」王祿道,「再者來說,太子能甘願娶個來歷不明的冒牌貨?萬一將來生了孩子,豈不是沾污了皇家高貴的血統?」

  「冒牌貨不冒牌貨,說到底就是個棋子,等太子順順利利登了基,她就不興得個病什麼的,只要看緊了不讓她懷上龍種就行了。」孟皇后幽幽道,「還有那個丫頭,叫人悄悄處置了吧,省得國公府捨不得她,再惹出什麼亂子。」

  「……」王祿聽得後背發涼,不再多問,躬身應是。

  ……

  謝南嘉在西跨院睡了一個長長的覺,醒來已近中午。

  四周靜悄悄的,空氣中飄浮著龍涎香的味道,她慢慢睜開眼睛,看著照在窗欞上的陽光,花了一會兒功夫才想起來自己身在何處。

  這是趙靖玉的房間。

  昨晚她手刃了仇人,又放火燒了祠堂,帶著一身的血沒法回宜蘭院,就跟著趙靖玉來了西跨院。

  為了不驚動旁人,趙靖玉主動讓出了自己的房間,讓她沐浴更衣,又說她現如今是國公府的小姐了,身份尊貴不能怠慢,堅持讓她睡在這裡,自己歇在了外間。

  謝南嘉當時已經疲憊到了極點,也沒推辭,裹著他的中衣倒頭睡去。

  許是大仇得報心情舒暢,又許是西跨院太過安靜,她便一覺睡到了現在。

  她伸了個懶腰,緩緩坐起身,見床頭搭著一件大紅的錦裘,便拿過來披在身上,向外間走去。

  外間也很安靜,只有炭火盆里偶爾發出噼啪的聲響,趙靖玉穿著家居常服倚在貴妃榻上,長腿交疊,臉上蒙著一本書,不知是睡著還是醒著。

  謝南嘉悄悄走過去,在他面前的繡凳上坐下,安靜看著他。

  他的一隻手握著書本,一隻手垂在榻沿上,乾淨修長,骨節分明,在大紅衣袍的襯托下白得晃眼。

  謝南嘉看得出神,想起昨晚他將她手上的血蹭過去,說「沒關係,我手上也有了」,那時光線暗,看不清,如果換到白天,她可能會不忍心讓這麼白皙的手上沾染血跡。

  這麼好看的手,應該用來捧書,握筆,拈花,彈琴……她想著,彎腰拾起他垂落在地上的袍袖,連同他的手一起輕放在他身側。

  不料那隻手突然反過來抓住了她的手,輕輕一用力,便將她拉倒在懷裡。

  書本滑落,露出男人如玉的容顏,一雙桃花眼波光瀲灩。

  謝南嘉大驚,一對上他的眼睛,心立刻狂跳起來,慌忙掙紮起身。

  趙靖玉卻不許,另一隻手壓在她腰上,讓她與自己緊緊相貼,戲謔道:「居然趁我睡著對我投懷送抱,羞不羞?」

  謝南嘉:「……」

  虧他好意思說。

  「快放開我,被人看見不好。」她紅著臉嗔道。

  「沒有我的命令誰敢進來?」趙靖玉嘻笑道,「讓我親一口,我就放了你。」

  「二公子……」,話音剛落,衛鈞推門而入,被眼前情景嚇一跳,木訥的臉上浮現一抹罕見的紅暈。

  「我什麼也沒看見。」他自欺欺人地強調,轉身就往外走。

  「回來!」被打臉的趙二公子鬱悶地叫住了他,放開謝南嘉,自己也坐起身,「說吧,什麼事?」

  衛鈞躬身道:「鎮國公府的兩位夫人去了坤寧宮。」

  「坤寧宮,動作好快。」趙靖玉眯了眯眼,沒發表什麼看法,只是淡淡道,「我知道了,讓人繼續盯著。」

  「是!」

  謝南嘉看著衛鈞關上門出去,問道:「國公夫人去坤寧宮做什麼?」

  趙靖玉雙手扣著後腦勺倚回到榻上,幽幽道:「可能你快要做太子妃了。」

  「……」謝南嘉愣了下,迅速想通了其中的關聯,脫口道,「不行,我可不想嫁給宋景行。」

  「為什麼不想?」趙靖玉道,「現在做太子妃,將來就是皇后娘娘,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這不是身為女人的終極夢想嗎?」

  謝南嘉撇撇嘴,無所謂地道:「我看人,人不對,王母娘娘也不做。」

  趙靖玉的眼睛頓時亮起來:「若是換了我呢?」

  「……」謝南嘉翻了他一眼,「你以為你是誰,做什麼白日夢呢!」

  趙靖玉意味深長地笑起來:「你別管我做不做夢,你就說換了我行不行?」

  謝南嘉:「……」

  這人是魔症了,還是真打算造反,如此大逆不道的話張口就來,就不怕掉腦袋嗎?

  「這些話你在這裡說說也就罷了,出去可不敢亂說,聽見沒?」她鄭重其事地警告他,「你張狂慣了,須知凡事都有界線,有些東西是萬萬開不得玩笑的。」

  趙靖玉見她認真,不忍心辜負她的一片好意,便也認真地點了點頭,表示自己記下了。

  「倘若皇后真的要拿你替換那個錦屏縣主,你打算怎麼辦?」

  謝南嘉想了想,蹙眉道:「這事還真的有些棘手,我一時之間也想不到該怎麼辦,走一步看一步吧!」

  「那好吧,總之我不會讓你嫁給你不喜歡的人的。」趙靖玉不願讓她為此事煩惱,起身從榻上下來,拉起她的手道,「陽光正好,咱們去逛園子,逛完回來你給我做飯吃。」

  「……」謝南嘉借著他的力道站起來,「我如今可不是丫頭了,為什麼還要給你做飯?」

  「你不能這樣。」趙靖玉傷心道,「你昨天還說,我還是二公子,你還是袖兒,難道睡一覺就忘了嗎?」

  謝南嘉笑起來:「我就隨口那麼一說。」

  「可我是當真的。」趙靖玉道,「我不管,總之你必須做。」

  「噫!」謝南嘉拿白眼翻他,「你一個庶子,居然想使喚縣主,好大的口氣。」

  「你嫌棄我?」趙靖玉委屈巴巴。

  謝南嘉忍不住哈哈大笑:「沒錯,我就是嫌棄你,快快給我更衣!」

  「更衣?」趙靖玉的眼睛直發光,「好咧,小的這就伺候縣主更衣。」

  說著就把人往裡間帶。

  謝南嘉忙躲開,紅著臉糾正道:「我說錯了,我是說叫人過來給我更衣。」

  「無須勞煩他人,小的甘願受累。」趙靖玉不由分說將她推了進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