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鳳命之女

  怡心院裡,秦氏連砸了幾個茶盞,衝著跪在地上的暗衛馮七大發雷霆:「我說過,她不死,你就自己死,一個丫頭都殺不死,你還回來做什麼?」

  馮七頂著滿頭的茶葉,狼狽不堪地說道:「屬下辦事不利,原是該以死謝罪,可是夫人,今天的事情確實是個意外,若非二公子突然帶人出現,屬下肯定會得手的,屬下不敢請求夫人寬恕,只求夫人再給屬下一個將功補過的機會。」

  「再給你一個機會,你就保證能得手了?」秦氏冷冷道。

  「若不成功,屬下定當自刎謝罪!」馮七道。

  「好,我故且再信你一回。」秦氏道,「我給你兩天時間,若成功,我重重有賞,若失敗,你弟兄三人就一起去黃泉路上做伴。」

  馮七一凜,抬頭看向秦氏,見她一臉決絕,遂低下頭應了一聲是,起身退了出去。

  回到侯府,謝南嘉沒有直接回宜蘭院,而是跟著趙靖玉去了西跨院。

  畫樓在這裡接受胡千山的治療已有三天,她想看看情況有沒有好轉。

  趙靖玉正好有話要問她,便帶她去了密室。

  到了密室,胡千山正在裡間給畫樓療毒,兩人不便打擾,就在外間坐著等。

  趙靖玉叫人上了熱茶,和謝南嘉相對而坐,說起謝夫人梵音寺遇刺的事。

  「你覺得是什麼人要刺殺謝夫人?」趙靖玉問道。

  「我不知道,但可以肯定是沒打算留活口的。」謝南嘉想起當時的情景,至今仍心有餘悸,幸好那一劍因為她的干擾而偏向了她,若真是刺中了母親,後果不堪設想。

  「興許是將軍在朝中得罪了什麼人,再不然就是戰場上的對手。」趙靖玉道,「不管怎樣,沖人家家眷下手,定然不是什麼光明磊落之人。」

  「但願我……武安大將軍能查明真相,找出兇手。」謝南嘉差點說成「我爹」,還好及時反應過來改了口。

  趙靖玉眸光深沉地打量著她,突然轉變了話題:「你來府里已經半年,難道一點都不想你娘嗎?」

  謝南嘉一怔,警惕道:「你什麼意思?」

  「沒什麼意思,就是單純的關心。」趙靖玉道,「說起來,上次在莊子上我也沒見著你娘,不如找個時間我帶你回去看看?」

  謝南嘉越發覺得他別有用心:「好端端的,你看我娘做什麼,不會是又在打什麼壞主意吧?」

  「瞧你說的,那可是我丈母娘,我能打什麼壞主意?」趙靖玉一本正經地說道。

  「丈母娘?」謝南嘉騰一下紅了臉,含羞帶怒地瞪了他一眼,「胡說八道什麼,誰是你丈母娘?」

  「你這人怎麼能出爾反爾呢?」趙靖玉仍然一本正經道,「咱們兩個該做的都做了,要不是錦屏縣主突然回來,這會兒沒準親事都定好了,所以,我叫聲丈母娘有錯嗎?」

  謝南嘉:「……」

  無恥之徒,什麼叫該做的都做了,都是你強迫我的好吧?

  「總之你不能亂叫。」她紅著臉說道,「你要是再這麼不正經,以後我就不理你了。」

  「你不理我,我就不讓胡千山給畫樓療毒了。」趙靖玉無恥道。

  謝南嘉:「……」

  那我就等畫樓好了之後再不理你。她在心裡說道。

  趙靖玉卻仿佛聽到了她的心聲,威脅道:「你別忘了,你還有很多把柄在我手裡,比如清渠園,紅姨娘,邀月居鬧鬼,秦婉如摔跤……」

  謝南嘉頓時瞪大了眼睛,別的也就算了,秦婉如摔跤的時候,他還在國公府呢,他怎麼知道跟她有關?

  趙靖玉得意地輕挑眉梢:「怎麼樣,還敢不理我嗎?」

  「……」謝南嘉翻了個白眼,「幼稚鬼!」

  遠遠候著的衛鈞也覺得自家公子好幼稚,平時多成熟穩重的一個人,只要和袖兒碰到一起,就像小孩拌嘴似的拌個沒完。

  事實上也就嘴上說得絕情,一到袖兒有危險,奮不顧身就衝上去了,整個一自欺欺人。

  袖兒也是,平時又機智又沉穩心思又縝密,一到二公子跟前就變了個人似的,會害羞會撒嬌還動不動就氣鼓鼓的,像個慣壞的小公主。

  可惜,她似乎並沒有意識到自己對二公子的不同,總是極力裝出一副比二公子老成的樣子,好像自己是二公子的姐姐。

  說姐姐也不對,有時候甚至有種母親般的恨鐵不成鋼,還曾不止一次苦口婆心地規勸二公子要積極進取。

  總之,這是他見過最奇怪的一對情侶。

  情侶這個詞一冒出來,衛鈞自己嚇了一跳,他都不知道自己從什麼時候開始把二公子和袖兒看成一對了。

  也不知道別人有沒有像他這樣?他決定回頭問問馮倫。

  兩個人拌著嘴,裡間的門開了,胡千山和畫樓從裡面走了出來。

  謝南嘉忙迎上去向胡千山問好,而後問畫樓今天怎麼沒睡一會兒?

  畫樓說今天精神好多了,並沒有覺得困。

  胡千山解釋說是因為毒性已經解了大半,所以就不會覺得困了。

  謝南嘉為此懸了幾天的心終於可以放下,再次向胡千山道謝。

  胡千山笑道:「謝就免了,給我做些好吃的才是正經。」

  方才還在和謝南嘉拌嘴的趙靖玉出聲道:「明天再做吧,今天她出了趟遠門,累了。」

  「……」謝南嘉頗為意外地看了他一眼,心說這人幾時變得會體貼人了。

  趙靖玉仿佛又聽到了她的心聲,悠悠道:「我一直都很體貼,只是你眼瞎看不見。」

  謝南嘉:「……」

  胡千山意味深長的目光在兩個人身上轉來轉去,捋著鬍子笑而不語,直到謝南嘉和畫樓走後,他才拍了拍趙靖玉的肩膀說道:「怎麼樣,我幫你找了個好媳婦,這大恩大德你打算拿什麼來回報?」

  入夏那個雷雨夜,胡千山正在西跨院給趙靖玉授課,見南天有閃電狀若凰鳥舞於長空,其光灼灼,經久不息,遂卜了一卦,卦象顯示,京城向南三百里有鳳命之女降世,得之可得天下,便建議趙靖玉天明去尋。

  趙靖玉認為這是無稽之談,說什麼都不肯去,不料第二天就傳來紅藕莊園遭遇水災的消息,府里上下都忙著處理世子夫人的喪事,只有趙靖玉一個閒人,便被派去察看災情。

  紅藕莊園離京城恰好三百里,胡千山更加認定這就是天意,讓趙靖玉無論如何也得去走一趟。

  於是,趙靖玉只得不情不願地去了。

  去了之後,他藉口選美把莊子上的女孩子全都看了一遍,並沒有看出什麼端倪,倒是意外地重逢了自己幼時救下的小丫頭袖兒。

  打聽到袖兒曾被山牆砸死又奇蹟般生還,他便聯想到胡千山說的異象,打算把袖兒帶回京城,後來無意間聽到春芳和紅杏說袖兒曾和胡三木的兒子私通懷孕,一時氣惱,就丟下袖兒獨自回京了。

  其實當時他走到半路就想通了肯定是那兩個丫頭在污衊袖兒,只是一來急著趕回來送嫂子最後一程,二來不好意思再折返回去,只得就那樣回了京城。

  再後來,袖兒自個跟著四姨娘進了侯府,兩人才又重新有了牽連。

  不可否認,一開始他接近袖兒的目的不純粹,只是隨著一次次的接觸和時間的推移,他已經不在意當初的那個目的了。

  再說了,就算袖兒是死而復生的人,也不代表她真的就是鳳命之女,萬一鳳命之女是那天出生的小娃娃呢,難道他還要娶一個小娃娃做媳婦不成?

  趙靖玉這樣想著,便問胡千山道:「你怎麼這麼肯定就是她,萬一是別人呢?」

  胡千山不答反問:「萬一是別人,你會捨棄她嗎?」

  「不會!」趙靖玉毫不猶豫道,「倘若真的錯了,我也願意將錯就錯。」

  「但這樣的話,你可能就得不到那個位子了。」胡千山道。

  「我無所謂。」趙靖玉鄭重道,「如果只能二選一,我寧願選人。」

  他不帶半點遲疑的回答讓胡千山和衛鈞同時變了臉色,密室里一陣靜寂。

  過了許久,胡千山才嘆了口氣道:「你這樣,皇上聽了會很失望的,我這十年來風雨無阻披星戴月的教習也白教了,就連衛統領十年的辛苦都成了無用功。」

  他說著指了指一旁垂手侍立的衛鈞。

  衛鈞忙躬身道:「先生,我無妨的,不管二公子將來做什麼樣的決定,我都全力支持他。」

  「為什麼?」胡千山愣住,不明白一向刻板盡職的衛統領怎麼突然說出如此不負責任的話。

  趙靖玉也有些愕然。

  衛鈞正色道:「二公子這樣的人,就該隨心所欲地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不管是哪一種生活,我都支持他。」

  「……」胡千山恨鐵不成鋼,「我看你就是被二公子帶壞了!」

  「好兄弟。」趙靖玉動容地攬住衛鈞的肩,開懷笑道,「你們也不要想太多了,或許我魚和熊掌兩者兼得呢!」

  胡千山搖頭嘆息。

  趙靖玉收起笑容,嚴肅道:「不管怎樣,我可警告你們,卦象的事千萬不能讓袖兒知道,萬一她認為我是為了這個不靠譜的卦才刻意接近她,到時候我渾身是嘴都說不清的。」

  「……」胡千山和衛鈞對視一眼,還沒怎麼著呢,就開始懼內了,將來會不會夫綱不振呀?

  「不過話說回來,先生你覺得世上究竟有沒有靈魂重生的人?」趙靖玉問道。

  胡千山沉吟一刻,說道:「這事我可說不準,老和尚興許能為你解惑。」

  「老和尚?他就會胡謅。」趙靖玉不屑道,「今兒個我倒去了,可惜沒見到他就回來了,也不知道是誰那麼大膽子,竟敢刺殺將軍夫人,還好我趕得巧,不然袖兒就被一劍刺死了。」

  說著心有餘悸地把當時的情景向胡千山講述了一遍。

  胡千山聽完,不禁疑惑道:「既是高手,又是沖將軍夫人去的,為何不直接刺向夫人,反倒捨本逐末去刺袖兒呢?」

  趙靖玉呼吸一窒,仿佛被一道閃電劈開了心中混沌的思緒,意識到那一劍的目標極有可能就是袖兒,頓時驚出一身冷汗。

  「衛鈞,快,隨我去趟宜蘭院!」他顫聲說道,率先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