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否則我就叫侍衛進來打你板子!」謝南嘉說。
「你敢!」趙靖玉豎眉道,「反了你了!」
謝天謝地,他終於肯說話了。
謝南嘉一面忍著笑,一面又委屈巴巴地說道,「奴婢當然不敢,二公子是主子,奴婢是下人,即便有侯爺的授意,奴婢也不敢把二公子怎麼樣,倘若二公子一直不理奴婢,奴婢留在這裡也沒什麼用,只好一個人先回去了。」
「……」趙靖玉冷眼瞅著她拙劣的表演,意識到自己又上了她的當,懊惱不已,冷哼一聲又翻身朝里睡了。
謝南嘉笑了下,繼續裝可憐:「二公子這樣,是默許奴婢回去了,奴婢既不會騎馬,又沒人護送,興許走不到家就被野獸吃了,被歹人綁了,奴婢長得這麼好看,萬一真的落入歹人之手,只能以死保全自己的清白,二公子,奴婢伺候了你這麼久,你真的忍心嗎?」
趙靖玉:「……」
臉皮真厚,居然自己說自己長得好看,瘦得乾柴似的,也就本公子眼瞎看上你,換別人早嚇跑了。
死丫頭,把公子我氣得心絞痛,以為說幾句好話裝個可憐就算完了?
想得美!
平日裡不是傲嗎,不是眼高於頂嗎,這會兒又俯低做小的幹什麼?
上回好心留你在西跨院住一晚,還把我的床讓給你睡,結果說惱就惱了,大半個月都不給我好臉,君子報仇,十年不晚,今兒個終於輪到你了,叫你也嘗嘗費盡心機哄人還哄不好的滋味,哼!
他打定了主意要晾著謝南嘉,任憑謝南嘉怎麼說都不再開口,謝南嘉無奈,便幫他掖好被子,起身走出了帳篷。
趙靖玉聽著她的腳步聲不對,怔了一下,悄悄轉過頭觀察,發現她已經不見了,隨即就聽到衛鈞在外面問:「這麼晚了,你去哪裡?」
謝南嘉道:「二公子不肯原諒我,要趕我回京,我這就走了。」
趙靖玉:「……」
誰趕你走了,我說一個字了嗎,真是謊話連篇。
衛鈞還以為謝南嘉真要走,下意識就想攔住她,謝南嘉忙沖他豎起食指,眨了眨眼睛。
皇甫比較機靈,先衛鈞一步明白了謝南嘉的意思,清了清嗓子,高聲道:「就算要走,也得等天亮再走啊,大半夜的多危險呀!」
衛鈞終於醒悟,附和道:「對對對,明天再走吧,山里狼多,不安全。」
「不了。」謝南嘉道,「我惹惱了二公子,被狼吃了也是活該,早點走了,也省得二公子看著我心煩。」
衛鈞和皇甫便沒再勸阻,任由她走了。
趙靖玉撇撇嘴,又把頭轉回去,心說別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是在合著伙誆我,當我傻還是當門口的哨兵瞎,大晚上的怎麼可能放人出去?
這樣想著,他便不去理會,在心裡琢磨著明天該怎麼懲罰衛鈞和皇甫兩個叛徒。
真是長本事了,敢聯手欺騙主子,看我不打斷你們的狗腿!
他十分篤定地認為,謝南嘉撐死了就是在周圍逛一圈,要不了多久就會乖乖回來,結果他東想西想的想了半天,外面一點動靜都沒有,謝南嘉也沒有回來。
死丫頭,逛到哪裡去了,什麼時辰了還不回來睡覺,難不成還想讓本公子去找你?
休想,我吃飽了撐著也不會去找你的!
過了一會兒,見外面還是沒什麼動靜,他又忍不住猜想,死丫頭該不會又被巡邏的士兵當賊抓了吧?
一想到被士兵抓,他腦子裡自動跳出謝南嘉被男人抱住的畫面,騰地一下從床鋪上坐了起來,披上衣衫,趿拉著木屐出了帳篷。
衛鈞和皇甫都在門外守著,見他出來,躬身道:「二公子,你怎麼出來了?」
趙靖玉雙手往身後一背,若無其事地說道:「我睡不著,到處走走。」
衛鈞道:「屬下陪……」
「不用了,我想一個人走走。」趙靖玉立刻制止了他。
「……」衛鈞也沒堅持,等他趿拉著木屐吧嗒吧嗒走遠,推了皇甫一下,「你去跟著。」
皇甫輕功好,最擅長跟蹤。
趙靖玉走得急,沒發覺有人在跟著自己,全神貫注地尋找謝南嘉的身影。
月色清冷,繁星點點,營地里除了巡邏的士兵,別說是人了,連只野貓都沒有。
「死丫頭,不會真的走了吧?」一陣涼風吹過,趙靖玉裹緊了衣衫,小聲嘀咕道。
謝南嘉當然不會真走,她去了父親的營帳。
今天晚上她故意使出自己投壺的絕技,一來是為了贏過太子,二來就是為了給父親和弟弟一些暗示,讓他們通過這件事聯想到自己,對自己產生親切感。
她已經回來好幾個月了,至今都沒能見上母親一面,母親足不出戶,想要見她,只能去將軍府,所以她必須想辦法讓父親接納她,這樣她才有可能被允許進入將軍府。
她太想念母親了,明知道這樣做會引起所有人的注意和猜疑,也要冒險一試,哪怕為此得罪太子,也在所不惜。
只是她沒有想到,這樣做不但得罪了太子,還無意中傷了趙靖玉的自尊心。
她沒想到趙靖玉如此看重她,被太子逼得進退兩難,都不肯拿她做賭注,她不僅意外,也很感動。
她之所以願意低聲下氣哄趙靖玉,還給他洗.腳,就是為著這份感動。
趙靖玉為了她都氣暈了,她遷就他也是應該的。
但她隨後又想起那天在西跨院依雲對她說的話,內心十分不安,儘管趙靖玉對她的情感末必像依雲說的那樣,可哪怕有一絲絲的可能,她也不能任其發展。
她重回侯府是為了兒子,她的整顆心都撲在兒子身上,沒有多餘的分給別人,也不打算分給別人。
至於男人,情愛,婚姻,對於如今的她來說都不值一提,即便她偶爾會因為趙靖玉的撩撥而臉紅心跳,那也只是身體的自然反應,絕不意味著她會對他動心。
不僅是不會,還是不能,雖然如今的她已不是從前的她,但趙靖玉到底是她曾經的小叔子,她怎麼能對自己的小叔子動心呢?
方才在帳篷里,她就是基於這樣的想法,才決定不再繼續哄趙靖玉。
他要氣就讓他氣吧,氣得狠了自然就不會喜歡她了,這樣對兩個人都好。
可是出了帳篷之後,在月亮地里走了一會兒,被冷風一吹,她又清醒過來,想起自己前不久才下決心要哄著趙靖玉,要用溫柔感化他,好讓他將來幫襯著兒子。
想來想去,她自己也矛盾起來,不知道究竟該拿趙靖玉怎麼辦。
她兩輩子加起來都沒對誰如此糾結過,感覺自己快為趙靖玉魔怔了。
就像眼下,她隱身在父親帳篷外的陰影里,耳邊聽著父親和弟弟的談話,心裡卻還是想著趙靖玉。
直到後來聽見父親和弟弟說起她多麼多麼像南嘉,甚至懷疑她就是南嘉轉世,她才激動起來,暫且把趙靖玉拋到了一邊。
父親竟然會想到靈魂轉世,這讓她太驚訝了,如果父親真的相信這個,是不是意味著她可以直接向父親坦白真相?
父親會相信她嗎,會認她嗎,會像以前那樣無條件的愛她嗎?
她真想不顧一切衝進帳篷,告訴父親真相,在父親寬厚的懷裡哭一哭,把自己的辛酸和委屈向父親傾訴。
但她還沒有失去理智,這樣貿然衝進去太過唐突,她不敢保證父親真的能接受這樣荒誕的說辭,萬一父親以為她別有用心,把她抓起來,到時候驚動了趙靖玉,難免又引起他的猜疑。
她決定再等一等,不要操之過急,接下來還有很多機會可以見到父親,她要慢慢的,一步一步的讓父親接受她的存在。
這樣想著,她便輕手輕腳離開了父親的帳篷,躲避著巡邏的士兵往回走。
不知是巧合還是什麼,走了沒多遠,她居然又撞見了宋淮。
宋淮穿著一襲白衫,像個鬼影子似的無聲無息從兩個帳篷間飄出來,把謝南嘉嚇了一跳,還沒來得及驚呼,就被他捂著嘴拖進了暗影里。
「別叫,否則殺了你!」宋淮沒認出她,壓低聲音威脅她。
謝南嘉便老老實實靠在他懷裡,一動不動。
過了片刻,有衣袂破空的聲響,兩道黑影從他們眼前一閃而過。
宋淮明顯鬆了一口氣,小聲道:「我現在放開你,但你要敢叫一聲,我立刻殺了你,聽見沒?」
謝南嘉點點頭,表示自己聽見了。
宋淮對她的乖巧感到意外,後知後覺地發現她不是內侍,而是個女孩子。
「抱歉!」他連忙鬆開手,和謝南嘉保持距離相對而立,「我不是故意要唐突你……咦,是你呀?」
謝南嘉笑起來:「你應該說,又是你呀。」
宋淮也笑了:「對呀,怎麼又是你,你怎麼這麼晚了還在外面?」
「那你呢?」謝南嘉反問,「你是不是有很多仇人,怎麼總是被人追?」
宋淮默了默,含糊道:「誰知道呢,大約是我太優秀了。」
謝南嘉微微一笑,沒再往下問。
宋淮道:「你今晚露那兩手太厲害了,我很奇怪,你真的只是個小丫頭嗎?」
「不然還能是小小子嗎?」謝南嘉也學他含糊其辭。
宋淮笑了笑,心照不宣地停止追問。
每個人都有不為人知的秘密,與自己無關的,還是少知道為妙。
不過他們兩個還有個共同的秘密,謝南嘉想起上次對趙靖玉撒的謊,便簡略和他講了一下,以免萬一被人問起時說岔了。
宋淮沒想到謝南嘉一個小姑娘如此講義氣,居然為了幫他保守秘密而欺騙自己的主子。
「姑娘的大恩,宋淮感激不盡,不知該怎麼報答才好。」
謝南嘉道:「你不是給了我玉佩嗎,等我有需要的時候,不會和你客氣的。」
「也對。」宋淮抱拳道,「我還是那句話,姑娘日後若有難處,可憑玉佩去南召王府找我,我定當全力相助。」
「多謝小王子!」謝南嘉道,「此地不易久留,你多保重,我先走了。」
「去吧!」宋淮頷首。
謝南嘉福身告退。
「哎!」宋淮緊走兩步追上她,「我還不知道你叫什麼名字。」
「我叫袖兒……」謝南嘉話音未落,忽然聽到有吧嗒吧嗒的聲音在身後響起,一轉身,便看到趙靖玉大步向這邊走過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