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周朝,永和十三年,入夏。
傾盆大雨整整下了一夜,電閃雷鳴徹夜不止。
天亮後,風停雨收,城門一開,各地洪災的摺子雪片一樣送往御前。
定遠侯府滿府縞素,哀聲不絕,世子夫人謝氏於昨晚三更難產血崩而亡。
同一時間,侯府位於三百里外的一處莊子上,因暴雨至農田被淹,房屋倒塌,佃戶傷亡數十人。
消息傳到侯府,正在操辦喪事的侯夫人秦氏不得不強打精神安排人手前往查看災情,撫慰傷亡家眷。
***
「袖兒,袖兒,你不要丟下娘,你走了娘怎麼活呀……」
謝南嘉在一片混沌中聽到有人在叫她的乳名,悲慟的哭喊像一隻無形大手攥住她的心臟,痛得她無法呼吸。
母親?是母親嗎?
滿腹的辛酸和委屈瞬間如潮水湧來,生產的痛楚,丈夫的無情,妾室的算計,侯府大宅的爾虞我詐……
她好想撲進母親懷裡大哭一場,卻發現自己連眼皮都睜不開。
耳邊的哀哭讓她肝腸寸斷,淚水順著眼角淌下來。
「她在哭!」有人驚呼道,「袖兒娘,你快看,袖兒還沒死,她在哭呢!」
「大夫,快,快救人,我女兒還沒死!」
「袖兒,袖兒,你睜開眼睛看看娘!」
一陣兵荒馬亂,伴著銀針切入皮肉的刺痛,謝南嘉猛地睜開雙眼。
「活了活了,孩子活了……」
「謝天謝地,菩薩保佑……」
謝南嘉在一片嘈雜聲中茫然四顧,隨即被眼前的景象驚呆。
到處都是水,到處都是泥,空氣中瀰漫著泥腥味,四周是倒塌的農舍,眼前圍著一群面黃肌瘦衣衫襤褸的村民……
這是什麼地方,我為什麼會在這裡?
我不是正在侯府生孩子嗎,怎麼會突然出現在這種地方?
啊,孩子,我的孩子呢?她慌亂地叫人,「綠柳,畫樓……」
「袖兒,你在說啥?」一個淚眼朦朧的農婦抓住她的手,「你大點聲,娘聽不清。」
娘?
誰的娘?
謝南嘉一心惦記著自己的孩子,顧不上細想,捂著肚子連聲問道,「我的孩子呢,我的孩子呢?」
周圍一片譁然。
一個未嫁女,哪兒來的孩子?
莫不是與人通姦,暗懷了珠胎?
難怪大管事的兒子胡安會死在她睡房的牆下,沒準孩子就是胡安的。
可惜,胡安被房梁砸得腦漿迸裂,就算有孩子,也註定是沒爹了。
未婚女子做出此等苟且之事,是要遭天譴的,難怪昨晚電閃雷鳴一整夜,難怪她家三間房子只塌她睡房那一間……
眾人議論紛紛,越說越不堪入耳,氣得袖兒娘抄起棍子一通亂打,要把那些人趕出去。
謝南嘉對此充耳未聞,她躺在地上,目光呆滯地望著陰沉沉的天,一個鬼魅般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謝南嘉,你是將軍府嫡女如何,侯府世子夫人又如何,你金尊玉貴,才冠京城,最後不還是死在我的手裡,從今以後,你的丈夫是我的,你的尊榮是我的,這錦繡侯門潑天富貴全都是我的!
謝南嘉,你去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