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7章 小小年紀，還挺會來事兒

  語文課的最後這十分鐘的時間裡，文素素就和大家聊著中秋的這些事。

  聽聽他們講海島上的中秋、學生們也聽聽她講遠方大城市的中秋。

  同樣的節日，不同的地方卻是不同的氛圍。

  少年少女們對遠方的一切都感到好奇，哪怕在文素素看來，很多不值一提的東西，他們也都能聽得津津有味兒。

  方為回頭，看了看身旁安安靜靜的柳知意。

  她坐在椅子上，小手握著筆一動不動，聽著文老師和大家講的這些東西，目光出神。

  「想什麼呢？」方為有意出聲，打斷了她。

  「啊？」

  柳知意愣了愣，回過神來，搖搖頭道：「沒什麼……」

  「明明在發呆好久了。」

  「唔。」

  柳知意回頭看了他一眼，明明大家都是同齡人，方為的目光卻像是能把她看透似的。

  見藏不住了，她便小聲道：「也沒什麼，就是在想一些……唔……」

  「想爸爸媽媽了？」

  「……」

  這還是兩人認識這麼久以來，方為第一次在她面前，提起這兩個詞。

  柳知意從沒跟大家說過自己的事，但也能猜到，方為、采苓、阿勝肯定早就知道了。

  其實很早的時候，她就在等待著，他們主動問她，但他們卻很照顧她的情緒，也從來沒問起過。

  直到今天，方為終於提起。

  她原本想好的那些回答，一時間卻不知如何說出口了，甚至都不知道從哪裡開始講起。

  呆呆地出神了好一會兒後，她才輕輕地點了點頭：「嗯。」

  柳知意的反應，比方為想像中的要平靜。

  可畢竟是十二三歲的小姑娘而已，誰又知道她這樣的平靜底下，心底又是什麼樣的波瀾呢。

  但，她承認了。

  方為需要的也只是柳知意的這句『嗯』而已。

  會想念爸爸媽媽，實在是太正常不過的事了，人往往很奇怪，你越刻意迴避某個念頭，你就越容易想起它；越強迫自己忘記某件事，就越忘不記。

  「每天都會想嗎？」

  「想。」

  心裡開了個口子，壓著許久的話，終於有了釋放的地方。

  在家裡，她不敢跟爺爺說自己在想爸爸媽媽；在學校里，她不敢跟老師同學說自己在想爸爸媽媽；甚至在她自己的夢裡，她都不敢想，怕接下來的夢是失落中的分離。

  可她真的在想啊，安靜下來的每一刻，都在想。

  或許是節日前的氛圍，又或是心裡的想念積攢到了必須要說出來的程度，在面對方為的問時，她終於點頭承認了自己在想爸爸媽媽。

  「今天特別想嗎？」

  「今天特別想。」

  說來也是神奇，在承認自己確實在想念爸爸媽媽這件事後，柳知意也莫名地感覺心頭的沉悶消散了許多。

  「因為中秋要到了呀，你今天特別想爸爸媽媽，是再正常不過的事了。」

  「我、我是不是不應該……」

  「怎麼會呢，這是你最真實的感情啊。」

  方為並沒有刻意避開這個話題，轉而又問道：

  「能跟我說說，你以前中秋都是怎麼過的嗎？在滬海過？」

  「不是……」

  柳知意搖了搖頭：「會跟爸爸媽媽一起回來菠蘿島過中秋。」

  「每年都是嗎。」

  「嗯，每年都是。」

  事實上，方為問她的這些，正是她剛剛在想的那些事。

  她同樣也沒有再迴避了，向來沉默安靜的她，話匣子像是打開了似的，自顧自地小聲回憶著說：

  「每年中秋和過年，爸爸媽媽都會帶我回菠蘿島，和阿公一起過。」

  「我還好奇問過爸爸，說中秋放假那麼少，路又這麼遠，為什麼一定要回來呢……」

  「每次我們回來的時候，阿公都好開心，會殺雞殺鴨，還嘮叨說爸爸幹嘛要買這麼多月餅、說好貴啊，他又不愛吃，爸爸說是單位發的，其實單位就發了一盒，剩下都是他偷偷買的，帶回來送人……」

  少女的聲音越說越小，眼眶也變得紅紅的，在某一個時刻，她止住了話語，似乎再多說一個字，眼淚就會決堤。

  這會兒還是上課時間，她不想在課堂上丟人。

  她快速地眨了眨眼睛，深呼吸幾口氣，平復一下心情，愣是沒讓一滴眼淚流出來。

  柳知意剛剛說的那些話，很零散、很亂，跟她文筆流暢的作文完全不同。

  雖然言及深處，柳知意的情緒多少有些難以自矜，但至少，她終於說出來了啊。

  方為知道，大概這就是她剛剛在想的那些心事了。

  柳知意也感覺說出來之後心裡舒服多了，情緒上來的快，下去的也快，至少這會兒，暫時沒有太多胡思亂想了。

  她偷偷瞄了瞄一旁的方為。

  他剛剛沒有打斷她的話，只是安安靜靜地聽著。

  兩人目光對視，柳知意的俏臉微微發燙——感覺自己在他面前出醜了。

  好在方為並沒有笑話她，見她主動停止了話題，他也沒有就她剛剛說的話深問，而是轉而輕鬆地問她：

  「那你在島上過中秋，有去海邊放過天燈嗎？」

  「有放過一次……」

  「那今年我們一起去放燈唄，采苓最熱衷這事兒了。今年中秋，我們一起過。」

  [今年中秋，我們一起過]

  柳知意心裡念叨著他的這句話，輕輕地點了點頭。

  ……

  「那麼，中秋假期里，我就不布置太多語文作業了。」

  「好！！！」

  「呵呵，先別高興太早！」

  文素素把班上學生們拿捏得死死的，話鋒一轉又道：

  「還是跟上周一樣，大家中秋要寫一篇繪圖作文，這次的主題，就是中秋，大家可以圍繞自己島上中秋的節日特點啊、風俗人情啊、或者自己在中秋的所見所聞所想呀等等，應該不難吧？」

  「文老師，可以寫月亮嗎？」

  「當然可以。」

  文素素機靈，很快又反應過來：「你是想著繪圖的時候，畫個圓圈就當月亮了是吧？！」

  「哈哈哈——」

  班上同學哄堂大笑。

  隨著樓下的鐘聲響起，文素素也不耽誤大家時間了。

  「起立！」方為站起身來。

  緊接著，班上所有同學都站起身來，如此整齊劃一的起立場景，是別的老師上課下課感受不到的。

  文素素或許只當大家上其他老師的課也這樣，但方為可知道，除了上她的課，上其他老師的課時，班上的這群傢伙可沒有那麼積極起立呢！

  「好，下課吧~趕緊吃飯去吧。」

  「謝謝老師——老師再見——！」

  整齊劃一的聲音響亮震耳。

  「同學們再見，祝你們中秋快樂~」

  「文老師中秋快樂~~！」

  眾人這才紛紛起身，該回家的回家，該去飯堂的去飯堂了。

  菠蘿島四人小分隊自然還是一起吃飯的。

  柳知意已經完全調整好了自己的情緒，事實上她不主動說些什麼的話，旁人也很難從她清清淡淡的五官中看出來些什麼。

  別看采苓和阿勝平時大大咧咧的，很多時候心思也是很細膩的，一起吃飯的時候，都有意無意地儘量避免提及中秋、團圓之類的話。

  反倒是向來成熟穩重的方為，今天不知道發什麼神經，哪壺不開提哪壺，一直在聊中秋相關的話題。

  可把采苓氣得呀，她坐在方為的對面，桌子下的小腳一直踩他、踩他。

  方為像是半身不遂似的，對於少女的踩腳提醒，一點反應都沒有。

  徐采苓也沒辦法了，只好偷偷觀察一下柳知意的反應。

  卻沒想到柳知意在面對這種敏感聊天話題的時候，比她想像中的表現平靜多了。

  總是刻意的迴避問題，又能一直迴避多久呢？

  方為知道這個道理，所以今天才挑明了天窗，不只是讓柳知意正視自己的內心，也同樣是讓采苓和阿勝不用太過小心翼翼，不然反而是種負擔。

  「難得中秋，采苓你的點子多，你覺得到時候咱們怎麼安排？」

  無視狠狠踩在自己鞋子上揉搓的那隻小腳，方為笑眯眯地看著徐采苓。

  方為把假期安排的任務丟給了她，柳知意和阿勝也一同將目光看向她。

  「額……啊……這個……」

  徐采苓狠狠地瞪了方為一眼，又看了看柳知意，卻見她很感興趣的樣子。

  於是這才說道：「那不如我們明天晚上一起去沙灘邊放天燈吧！到時候多買幾個，然後一起從家裡帶點吃的，我們就去海邊賞月、放燈、抓螢火蟲，怎麼樣？」

  「我覺得可以。」方為說。

  「沒問題。」阿勝說。

  「好呀。」柳知意也說。

  「……」

  徐采苓眨了眨眼睛，頓時輕鬆下來了，笑嘻嘻道：「那行！那咱們就這樣約好了！到時候一起過中秋！」

  「海邊沒有路燈，會很暗嗎？」柳知意問。

  「放心，月亮又圓又亮，然後沙子又是白色的，海邊可比你想像中的明亮多了！」

  「那到時候我們再弄個燒烤吧！我家裡還有很多紅薯！」

  「知意你要小燈籠嗎，我可以給你做一個。」

  「啊？怎麼做？」

  「用易拉罐，剪開裡面放個蠟燭就行了。」

  「太幼稚了吧！」方為吐槽。

  「你閉嘴！」徐采苓又踩了他一jio。

  「……」

  氣氛又回到了從前，菠蘿島四人小分隊就著中秋夜晚的活動你一句、我一句的聊起來了。

  一直到吃飯完，四人一起離開食堂。

  細心的柳知意發現道：「方為，你的鞋子怎麼弄得這麼髒了？」

  罪魁禍首采苓連忙說：「他、他的鞋子本來就是灰色的！」

  受害者方為：「……」

  是誰幹的心裡清楚！

  還有，我的鞋原本是白色的！

  ……

  正準備上樓回教室午休的時候，四人又看見了剛從教師宿舍里下來的文素素。

  文素素換了身衣服，也許是穿裙子出行比較麻煩，這會兒換上了一條卡其色的休閒短褲和一件白T恤，腳上穿著一雙運動鞋，露出來乾淨白皙的小腿。

  纖細的雙肩後面背著個大背包、左手拉著行李箱、右手提著滿滿當當的大小袋子。

  這還是四人第一次看見文老師這幅穿搭的模樣，看起來跟剛放假的大學生毫無區別，要是在外頭遇見了，都想不到她是老師呢。

  「文老師~！」

  采苓遠遠地就喊了她一聲，然後小跑過去，方為、柳知意、阿勝也跟著過去。

  「咦？采苓啊，你們都吃完飯了？」

  「嗯嗯，文老師你吃了沒？」

  「隨便吃了點，正準備去碼頭呢。」

  「啊？那路上這麼遠，會不會餓呀？」

  「沒事，我還帶著吃的哩。」

  既然碰巧遇見了，文素素也大方地從手裡的一個袋子裡拿出來一包魷魚絲。

  算是白潭島上的特產零食，是由新鮮魷魚經過醃製、烘乾或烤制而成，口感Q彈，有嚼勁，直接撕開就能吃，包裝也相當簡陋，就是一個透明袋子裝著，開口有個密封小條，防止裡面的魷魚絲受潮。

  「采苓，這個送給你們吃。」

  「不用不用！文老師我們吃過飯了，這是你特地買了帶回家去的吧？文老師你帶回去吃好了。」

  「我買了很多呢！有魷魚絲、鰻魚絲、烤魚片、海苔……島上有賣特產的地方都被我掃蕩完了，不差這點，拿上去吃吧。」

  「那，謝謝文老師！」

  「噓，不要跟其他同學說是我給的。」

  「嘿嘿，放心吧老師。」

  看樣子，文素素還是挺趕時間的，閒聊一會兒就準備走了。

  「那你們都上樓午休去吧，我還得去趕船，方為？」

  「在呢。」

  「下午我不在學校，你照看好班裡！」

  「我辦事，您放心。」

  「走了~」

  手裡拿滿了東西，文素素都空不出來揮手了，點了點頭就往前走。

  才走了沒幾步，後面又傳來了腳步聲。

  「方為？」

  「文老師，我幫你拿行李吧，我送你去碼頭。」

  「沒事，我自己能行。」

  「班長可不就是干雜活兒的秘書嗎，文老師還跟我客氣？」

  方為接過她手裡的袋子和行李箱，爽朗一笑。

  「可以，小小年紀，還挺會來事兒！」

  文素素也笑了笑，便不再跟他客氣了。

  身上的擔子一輕，走起路來都輕鬆了許多。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