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秋堂沒賣關子,還是給妻子說了他的想法,這是這個時候人們思維定勢,覺得地勢定了,沒辦法改變。
其實要想解決非常簡單。
直接引一道山泉管道,日常引水下來,根本要不了多少費用。
這種設想在米雅麗眼裡無疑是異想天開,難度非常大。
她只能用對余秋堂的信任來化解心中驚訝。
余秋堂有很好的理由。
既然大家都知道這塊地有問題,自然也就不會有人要,村里也不可能讓地徹底荒著,所以只需要很少的錢,甚至白嫖都能拿到地。
打的就是個信息差。
這就是重生者最大的福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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余蛋兒從地里鋤草回來,看到坐在自家正屋的余秋堂,還以為看花了眼。
自從前幾次簡單「交鋒」後,他對余秋堂已經徹底放棄,知道自己的搞不過這個後生仔,惹不起躲開便是。
沒辦法。
他發現即使自己是隊長,可也只能管管那些老實人,真正遇見余秋堂這種不走尋常路的莽漢,他是一點辦法都沒有。
去年秋天他在余家老地坑院被揍,當時還沒認清楚,後面又經歷其他事,眼看著余秋堂越來越風光,在隊員的心裡越來越猛,他便徹底躺平,不願再招惹。
於是很長一段時間內,相處還行。
村里安排到隊上正常的事情,每次安排到余秋堂處,余秋堂也不會拒絕,這讓余蛋兒慶幸不已,就擔心這傢伙什麼事情都倔,那他這隊長可就不好做。
他也是眼看著余秋堂家裡的日子越過越紅火,先是去年建設了全隊最好看,最寬敞的大院子,然後就是今年年初結婚,娶了個漂亮能幹的媳婦。
那個媳婦余蛋兒是見過的,長得好看不說,待人處事也很熱情,嫁過來不多久的日子,和周圍左鄰右舍都處的蠻好。
這讓余蛋兒羨慕的後槽牙都酸了。
想著同樣是人,為什麼他余秋堂就這麼運氣好,能什麼都占完了呢。
可羨慕嫉妒也只是心裡想想,不好意思說出來。
他是怎麼都沒想到,余秋堂竟然主動來到他們家,正和他媳婦說話呢。
經過一番心裡計較,余蛋兒不愧是老江湖,很快就恢復心智,假惺惺的笑容立刻掛在臉上。
「哎呀,這不是秋堂叔嘛,你咋來了?」
余秋堂今日是有事申請,自然不會像之前那樣冷著臉,還是客氣地笑笑:「怎麼,來隊長家還要打報告啊?」
「看你說的啥話,來來來,想來就來,打什麼報告,都是自家人,還說這些話做什麼。」
又吩咐妻子趕緊給余秋堂倒水,咋能讓人干坐著。
媳婦應著,背過余秋堂卻瞪余蛋兒一眼。
你奶奶的,明明你不待見人,所以老娘才沒給倒水,咋到了現在還怪起我了。
「你稍等,我去洗洗手啊。」
「不忙。」
余蛋兒出了正房,來到廚房,看妻子正在燒水,小聲問:「他來做什麼?」
媳婦沒好氣地說:「你問我,我還想問你呢,他在找你的,又不是找我,你問我,我問誰去啊?」
余蛋兒一怔,「這倒也是,那他來了多久了?」
「沒多久,也就十幾分鐘吧,我問過他,他說等你回來再說呢。」
「這樣啊。」
余蛋兒也猜不出來余秋堂的來歷,一邊洗臉一邊想著。
「不會你又惹上了他了吧?」
「我惹他作甚?」
「你可千萬不要惹這個人,你沒看到嘛,這人身上出了多少事,人家還都不是一件件搞定了。
你好好做你的隊長,莫要和這種愣頭青起糾紛,有個隊長身份,還能說得上話,要是連這個也沒了,那你可就啥都不是了。」
「知道知道,屁話真多。」
余蛋兒不想和妻子繼續囉嗦,掀開門帘準備出去,回頭看到妻子正朝茶杯里放茶葉,沒好氣地說:「你在幹啥?」
「放點茶葉啊,還能給人喝白水?」
「我說你個敗家婆娘,老子買的茶葉,是招呼客人的,他能算客人嘛,給喝點白開水就了不起,還放茶葉,你真是不當家不知道柴米油鹽貴。」
媳婦被說的很煩,又將茶葉丟回茶葉罐,「看把你摳搜的樣子。」
余蛋兒這才出門來到正房。
余秋堂依然靜靜地等著。
「哈哈,」余蛋兒走進門,乾笑兩聲,盤腿坐在椅子上,隔著八仙桌看著余秋堂,「秋堂叔,你這個大忙人,今天來我這小地方,又是為了啥事啊?」
「還真有點事。」
余秋堂知道他和余蛋兒也沒什麼好說的,這個人不是他喜歡的那種人,前面又發生過矛盾,如今想讓關係和睦起來基本不可能。
他準備開門見山。
「隊長,是這樣的,我們隊上和五隊的交界處,不是有一塊閒置的地嘛?」
余蛋兒一愣,「啥閒置的地,你是說沒有分完的地?」
「不是,就是猴頭嶺東南那塊地,現在荒著的那塊。」
「哦,你說那塊爛地啊,確實有,那是當初村里硬攤派給我們隊,我當初不想要來著,知道那地根本沒啥用。
但沒辦法啊,我那能搞得過村長嘛,這不是還是硬塞給我們隊裡。
結果現在你看,那片地鬼都知道種不出糧食,我能分給誰去,哪怕送給別人,讓誰家免費種,怕都沒有人願意。
怎麼,你問那塊地做什麼?」
余秋堂本還想著如何通過打壓那塊地的利用率,將地貶低到一文不值,從而用最低廉的價格拿到那片地。
沒想到他還沒來得及說,余蛋兒倒先是說了一堆,讓他節省了力氣。
「那塊地,真的種不出糧食?」
「種個屁,那個地方我去看過,也找農管所的專家現場指導過,根本不可能種出糧食。
為啥呢。
因為那片地,既無法蓄肥,又保不住墒,缺這兩樣,還種個屁的啊,怕是強行種的話,種子和肥料錢都賺不回來。」
余蛋兒這裡說的蓄肥和保墒,屬於榮城常見的種植模式。
所謂蓄肥,就是這邊無法積攢來自於各種樹木,小動物糞便等積攢起來的肥料,會讓土地非常貧瘠。
保墒就是存儲水份。
因為這邊受山脈和西北特有季風氣候影響,每年的降雨量十分有限。
地上也沒有什麼規模化的河流。
所以這邊人們種地,都是以乾旱的莊稼為主,例如小麥,糜子,旱稻,穀子,高粱,蕎麥等等。
這些莊稼對水分要求都比較少。
墒就是地的潮濕度。
保墒自然就是保持土壤下面的水分。
因為整個植物在成長過程中,不會像東南有水的農作物那樣中途會灌溉,所以必須從開始就保證有一定水分,不然種子種進去後,要麼就是不發芽,即使發芽了,也很難長起來。
「原來是這樣。」余秋堂若有所思點頭。
「怎麼,你問這塊地做什麼?」
余秋堂笑道:「其實是這樣的,我今天來找你,是想問問,能不能將那塊地承包給我?」
「你說……承包?」
余秋堂點頭。
「我沒聽錯,你說的就是那塊荒地?」余蛋兒還是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對,就是那塊荒地。」
「你讓我緩緩,」余蛋兒盯著余秋堂,想從他的臉上看出幾分開玩笑的神情,但足足盯著看了幾十秒,他最後失望了。
余秋堂的神情很平靜,很認真,帶著淡淡的笑容,絲毫沒有作弄或者忽悠的意思。
「難道是真的?」
「當然是真的,我忽悠你做什麼,那片地現在不是荒著嘛,一直讓長草也不是個辦法,我呢,準備在上面試試,看能不能種出啥糧食。
哪怕收穫很低,但只要有其他好地的一半,三分之一,哪怕是四分之一,也是可以的嘛。」
「四分之一,我看也難吧。」
余蛋兒看余秋堂確實是認真的,反而開始嗤之以鼻,嘲諷地說:「你還是太年輕,不知這種地全看老天爺賞飯吃,要是稍微懂點門道,就不會這樣想。」
余秋堂不以為然,「隊長,這個問題我考慮過,我心裡有我的打算,你幫盤劃盤劃,看看怎麼能承包下來。「
「你是鐵了心?」
「對,真心承包。」
「這樣啊~」
余蛋兒總算確認余秋堂是真的承包,心裡很快開始盤划起來。
那塊地他是真清楚的。
也沒有給余秋堂說虛話。
要不然,以他的性子,怎麼可能讓地一直荒著,不想法子去換成錢,獲得一些好處呢。
他是沒想明白,余秋堂為什麼要做冤大頭,但這不重要了。
怎麼從余秋堂身上賺點好處,才是當務之急。
「那個,秋堂叔啊,個人承包這種事,我們隊上以前可是沒開先例啊,你突然這麼給我說,我還真是有點突然。」
來了。
余秋堂看余蛋兒突然板起來,就知道對方要談條件。
他打算先聽聽條件,若是還能講究,那他答應也無妨,反正怎麼來算,他這種帶著信息先知的人,都不可能吃虧。
但若是對方獅子大開口,那估計就要略過他,直接去想想其他辦法。
「沒開先例,那總要有第一個開的吧,」余秋堂不急不緩,「你想想,那塊地已經荒廢幾年了,上面的草越長越密。
野草這東西,一旦長起來,就會逐漸蔓延,我想要不了多久,草就會蔓延到村里很多人家的地里,你說說,是不是會影響大家種地?」
「這個嘛,倒也確實是,這也沒辦法,我們也管不住野草是不,到誰家地里,誰家及時鋤鋤就是。」
「隊長這樣說可不行,那是現在還沒大面積蔓延,一旦真過來,那可是挨著十幾家的地,到時候他們能不找你事?」
「……這個嘛,那也不能怪我。」
「你的隊長,那是隊裡的地,如果影響到大家,不找你找誰。
這幾年收成本就不好,收公糧的時候,你不知道多艱難,若還是繼續糟蹋好地,公糧任務完不成,村里還不是要怪罪你?」
余蛋兒下意識點點頭。
余秋堂說的沒毛病。
每年到交公糧的時候,也是他最頭疼的時間段,就那麼點地,大家也收不了多少糧食,要是強行收走公糧,就有人要餓肚子。
一切團結穩定都是建立在吃飽肚子的基礎上,大家都快餓死了,你讓大家安分點,那無疑是吃人做夢。
所以,每年到最後都是鬧得非常不高興,搞不好就會起糾紛,好幾次他差點被人打。
不對!!
余蛋兒突然驚醒,自己這是怎麼了,咋無形中被余秋堂帶著走了。
就那點地的問題,還談不上直接影響公糧催收吧,這傢伙,挺會忽悠人的。
「確實不好辦啊,秋堂叔,你看照情理說,我們都是一個族裡,你有這種意願,我肯定要支持對不對?
可我畢竟是隊長,身上肩負著我們全隊老少的吃飽穿暖,過上好日子的重任,多少雙眼睛看著我,若是我今日給你放了口子,被別人看在眼裡,那改日就會有其他人也要我這樣做。
那以後還哪裡來的規矩,我這個隊長豈不是一點威信都沒了,在大傢伙面前說話,還能頂的上的數嘛?」
余秋堂依然沒有煩躁。
余蛋兒還是沒有圖窮匕見,還在拉扯,並沒釋放出最後的要求,那他就繼續虛與委蛇。
「隊長,事情都分兩面,你只看到負面,沒看到正面。
你想想,那塊地是個隱患,放的越久,隱患越大,而現在如果承包給我,相當於是將風險分攤到我身上是不?
並且,現在荒地放著沒人管,但承包給我,我肯定會想方設法,讓他變得不再是荒地,豈非是件好事。
退一步說,如果這塊地一直沒處理,村里,乃至公社看到,肯定會不高興吧,要是到時候給你下個通知,讓你想辦法處理,一時間你到哪去找處理的人呢?」
「這個……」
余蛋兒臉色微微變了。
余秋堂確實說到他的心坎上。
「我們往好處想,你要是讓我承包,其實還是有很多好處的,要不要我一條條說給你聽?」
「還有好處?」
余蛋兒的節奏,慢慢來到余秋堂的軌道上。(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