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奶奶擦了擦眼淚,緩了緩情緒,才道,「依丫頭,這是我祖先留下來的房子,當時的我家也算是豪門望族,也是盛極一時的大族,而我的祖先曾留下祖訓,一定要護好這個房屋,因為它不僅僅是房子,更是歷史的縮影,而我們後代也是遵守這樣的祖訓,一直守護著它。然而,隨著時間的推移,在特殊時期的時候,我家的大院落慢慢變小,其他的地方早就被當時的人給拆了,也填平了,更蓋了其他房子,而這個主院,也是我先生拼死護下來的。但是我們雖然護下了這個地方,但我先生也因此而喪了命,最終還是撒手人寰,離我而去,而這個房子也變得更加沉重,讓我們的責任感更重。所以,我的兩個兒子早在五年前,就說經濟放寬了,他們便想出去掙錢把祖先留的這個房子給修繕好,他們說不能讓他父親護下的房子在他們手裡折了,他們也不想違背了祖先的遺訓把這個房子變成了遺址,於是他們兄弟兩個便一起走了,但一走就是五年,了無音信,我眼睛都快哭瞎了,頭髮都花白了,但他們依舊沒有任何音信,所以,我要去找他們,依丫頭,我真的要去找他們,我一個人生活了那麼久,我已經夠了。」
盧奶奶越說越激動,越說眼淚流得越凶。
而顧依聽到這裡,眼睛也濕潤了。
幾代人為了護住這個房子而不停地努力。
也許他們想護住的是傳承和藝術。
也許他們更想護住的是歷史的痕跡。
然而,盧奶奶又守了五年,還是堅持不住,要賣出去了。
因為,家已經不是家,留著還有何用!
因為,她的先生為此喪了命,她的兒子為此失了音信。
所以,她寧願丟棄。
不願再守!
盧奶奶啞著嗓音,聲淚俱下地說,「依丫頭,你知道我有多想他們嗎?我後悔了,我不該為了房子,為了這個守護的任務而讓我的兩個兒子飄搖在外,我想他們了,我想去找他們,告訴他們,房子修繕得再好,沒有他們,我也不想要,我想要的是他們陪在身邊,他們安心地生活,別人都是兒孫繞膝,而我呢?這一年一年的,只有我一個人,我熬不住了,我也不知道我還有幾年,但我想在我死之前,找到他們,告訴他們,別為了虛無的夢,忘記了我們本身的生活,房子雖然是傳承,是責任,但因此搭上我們的命,不值當啊!我真的要去找他們,我要告訴他們,我們都錯了,我們不應該如此,我先生為這個房子搭上了命,我兩個兒子為這個房子,死不見屍,活不見人,我還要這個房子有什麼用!」
聽到這裡,顧依和于洋已經滿臉淚痕。
世間有很多盧奶奶這樣的人。
直到耄耋之年,直到所有的親情都失去,才明白自己當年到底錯失了什麼。
才明白自己一生的追求,其實只是自己的心結。
所以,珍惜當下的生活,不被過去的經歷和遺憾所困擾,這才是我們生活的真諦。
雖然歷史遺留下的古蹟很重要,但卻很沉重。
沉重到只靠一個家庭根本無法很完善地保護它。
顧依擦了擦眼淚,「盧奶奶,這房子,還是你的,你無需賣掉,而我也會給你足夠的房款,讓你放心的去找你兒子,可是,世間這麼大,你該去哪裡找?」
給她錢,就當她對她救護的恩情吧。
卻見盧奶奶抹了一把眼淚,摸了摸顧依的頭,「好孩子,奶奶知道你的心意,但,這個房子,奶奶必須賣,它困擾我們太久了,我不能讓這個房子再去困擾我的兒子,沒了這個房子,我們便也沒了枷鎖,更沒了一輩子守護的諾言,而且,人不能被物給逼死啊。」
說完她一邊擦眼淚,一邊起身回主屋。
過了一會,便見她手裡拿著一個盒子出來了。
她小心地打開,便見裡面躺著兩張泛黃的信紙。
她伸出枯瘦的手指,輕輕拿出來,慢慢展開,一臉溫柔地看了起來。
這是兩張信紙,信紙上的字跡已經模糊不清,很多地方還被浸濕過。
想來,應該是淚水。
信紙也顯得很是破舊,好像一碰就要碎掉,這大概是長久翻閱的原因。
盧奶奶看了很久,才把信紙小心翼翼地遞給顧依,「我雖不認識結尾的幾個字,但我從我先生留存的書籍中,曾看到這樣的文字,這應該是e文。」
顧依接過來一看,果然是e文。
而且信中人的語氣不僅自信昂揚,更是對未來的明天充滿了期待和嚮往,這是他們第一次跨向SL國之前在京城寫的一封信,也是他們以為要新生的一封信。
信中滿是自信,滿是勝利的喜悅。
日期是三年前。
盧奶奶突然又從盒子裡拿出一張泛黃的黑白照片,上面是盧奶奶和她的兩個兒子,「這是五年前,他倆離開時,我們拍的。」
照片上,站在老奶奶身後的是兩個年輕帥氣的男子,他們一臉的稚嫩,一臉的笑意。
每個人臉上都洋溢著青春的氣息。
盧奶奶指著照片中站在她左邊的那個,一臉的幸福,好像在回憶著甜蜜的時光,「這個是老大,叫盧之惟,當時才十九歲,但很是沉穩,心思也沉,他右邊那個是老二,十八歲,叫盧之恆,性子很灑脫,也很跳躍,但腦子轉得快,兩個人都是孝順又體貼的好孩子。」
看到盧奶奶一臉甜蜜的模樣,顧依心裡很是難受,本該是幸福的一家,但卻無法再團聚。
都過去五年了,又去了SL,顧依不敢想他們的死活。
突然,顧依對眼前的盧奶奶很是憐惜。
在這個物資相對匱乏的時代,她一個人卻能堅持這麼久,真是不易!
雖然不易,但她從沒有失去對生活的熱情。
依舊溫柔以待。
依舊慈愛祥和。
顧依輕輕握了握她的手,眼圈紅紅的說,「這個房子,我很喜歡,盧奶奶,多少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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