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南衣和雲景出了府,也沒有坐馬車,穿街過巷,找那些偏僻的小巷子走。
心月城雖說是京都,但前幾年一直在和北邊的葛咄部爭戰,國庫耗費巨大,加上之前的「三王之爭」,內耗也是非常嚴重的。
那場慘烈的內戰,心月城受創不小,尤其是城郊附近,不少房舍被毀,很多人搬離這裡,一片蕭條。
但也因為這場戰役,顧西宸?登上了王位,他手持皇帝傳位遺詔,又有天醫府的支持,再加上朝中幾位老臣和大將軍手裡的雄兵,可以說是占盡了先機。
蘇南衣走在寂靜的小破巷子中,這裡的蔭涼很多,她看著破舊的斷壁殘垣,忍不住打了一個寒顫。
「娘子,你怎麼了?」察覺到她的沉默,雲景小心又擔心,「不舒服嗎?」
「沒有,」蘇南衣搖搖頭,笑容有些浮,像一碰就會碎。
雲景抿了抿嘴唇,握住她的手,「你的手好冰啊,是不是不喜歡走這裡?」
蘇南衣微合了一下眼睛,「不是,只是想起一些以前不太開心的事。」
雲景停住腳步,手輕輕捧住她的臉,低頭用額頭抵住了她的,嘴裡還念念有詞。
蘇南衣奇怪,「景兒,你這是在做什麼?」
「噓……娘子別說話,」雲景小聲回答,緊接著又嘀咕了一陣。
過了一?會兒,雲景才輕輕放開蘇南衣,神神秘秘的問:「婦子,你覺得好點了嗎?」
「什麼?」蘇南衣不解,還是一頭霧水。
「不開心的事情呀,有沒有飛走了?」雲景眼睛又黑又亮,近在咫尺,蘇南衣甚至可以感覺到他長長的睫毛輕輕刷著自己的臉。
「嗯,」蘇南衣忍不住抿嘴笑了笑,「飛走了。」
「我就說這個方法管用,」雲景眼睛笑得彎彎,「娘子笑了,不開心的事飛到景兒這裡來了,景兒不怕。」
蘇南衣的笑容微微凝固,「景兒?」
雲景摸摸自己的腦門,「沒事的,景兒的頭比娘子的頭大,可以放的事情多,而且,景兒的腦子不聰明,記不住那些不開心的事。」
蘇南衣忽然就濕了眼眶,她別過臉,用力吸了幾口氣,「誰說的?誰說我景兒的腦子不聰明?」
她回過頭,把心裡的酸澀壓下去,捧住雲景的臉,看著他的眼睛,「景兒擁有世界上最乾淨最純潔的心,最明亮最純真的眼睛。而且……我發誓,一定會讓景兒好起來。」
「娘子,你哭了?」雲景心疼的為她抹去眼淚,「娘子,別哭,景兒別的不要,就想要娘子笑。」
蘇南衣的眼淚流得更凶,她低頭靠在雲景的胸口,眼淚把他的衣服浸濕了一小片。
這還是蘇南衣重生以來,第一次痛哭,那些被壓制住的心潮,似乎都在此時翻湧成海,洶湧而下。
雲景手足無措,先是慌亂,後來慢慢的平靜下來,雙手扶著她的肩膀,輕輕拍著,任由她發泄。
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就覺得,應該如此。
蘇南衣痛快的哭了一聲,感覺好受多了,她抬頭看著雲景,勾唇笑了笑。
她的眼睛本來就黑白分明,現在被淚水泡過,水潤潤的像荷上的露,無聲滴落在雲景的心裡。
雲景怔了怔,心神一恍,情不自禁的低頭,吻上她的眼。
蘇南衣合上眼睛,感覺他微熱的唇觸在眼上,嘴角的笑意微深。
雲景感覺她的眼皮輕顫,睫毛掃過,微微的癢,那痒痒的感覺像是一直癢到了心底,說不上的感覺,卻讓他心裡滿足。
倆人走走停停,穿過巷子,永定街。
路過李家門口的時候,這次沒有人在門口閒聊,大門緊閉,看不見裡面的狀況。
蘇南衣隱約覺得,怕是出了什麼變故。
到了小院,李靜婉得知蘇南衣來了,急忙過來行禮。
「蘇小姐,多謝你,我……我已經聽說了,趙大人取消了劉立松入秋闈的資格,還說要寫奏摺,讓他過幾十年再來考,那個女人也被問責,她唆使李靜敏冒充我去上香,還對我百般逼迫,杖打三十大板,具體的還要回稟貴妃?再做定奪。」
蘇南衣知道她說的那個女人,就是指李夫人。
回稟貴妃,這事兒就可大可小了,全看貴妃的心情,一句話可能輕輕掀過,也有可能給李家帶來滅頂之災。
不論如何,這都是李家自己作的,怪不得別人。
李靜婉說完就提裙擺要對蘇南衣跪下,蘇南衣拉住她,「李小姐不必多禮,公道自在人心,你受盡委屈,如今她們得了報應,也是天理昭彰。」
李靜婉笑了笑,「話雖如此,若非蘇小姐搭救,我現在還指不定是什麼樣。」
她說著又行了個禮,「如果蘇小姐不嫌棄,以後也不要再叫我什麼李小姐了,我願意跟隨在蘇小姐身邊,為奴為婢。」
蘇南衣剛開始的時候還的確是想著讓她留在身邊幫自己,畢竟只有小桃還是人太少,但後來想了想又覺得不妥。
「靜婉,你不該為奴為婢,你性格堅忍,心性堅定,做事大膽大縝密,我不能讓你為奴為婢埋沒了你。」
李靜婉緊抿了嘴唇,蘇南衣道:「夏染是做生意的,有些商號我也有參與,你們李家亦然,相信你也對生意也有接觸和了解。」
「如果你願意,我可以讓夏染送你出城,去那些商號,你也可以跟著商隊,去外面的天地走一走,看一看,天地廣闊,遠超我們的想像。」
蘇南衣輕握住她的手,有些語重深長,「女子也可以有一番作為,而不是從娘家的後宅,挪到夫家的後宅,只困在後宅這一方小小的世界裡。」
李靜婉眼睛緩緩睜大,燃起別樣的火光,她早就不想和那些女子鬥來鬥去,爭吃爭穿爭著出風頭,有什麼意思?
可她從來不敢想蘇南衣所說的這些,天地廣闊,像重錘擊中她的心。
「好,我願意,」李靜婉鄭重的點點頭,沒有任何的猶豫,「心月城我再沒有半分留戀,李家也再和我無關。」
「好,」蘇南衣點點頭,「那你就安心等一等,等夏染來的時候我會跟他說,到時候你就聽從他的安排。」
「好。」
看著她回了屋,蘇南衣的心頭也一陣輕鬆。
「娘子,你也想去外面看看嗎?」雲景問道。
「想啊,」蘇南衣點頭,「但是現在還不行,我們還有其它的事情要做,等做完了咱們一起去。」
「好啊好啊,」雲景連連點頭,「景兒這幾年很少出門,母妃總說外面不安全,我不想讓她擔心。不過,有娘子陪我就不一樣了。」
「對,不一樣了,以後都會不一樣的。」
蘇南衣看著他開心的樣子,自己也覺得開心。
她走到樹下,和雲景一起挖了幾個小坑,「景兒先在這裡玩一會兒彈珠,我去廊下和思源說幾句話,好嗎?」
「好。」
蘇南衣回身走到廊下,陸思源坐在輪椅上,已經看了她一會兒了。
「今天感覺怎麼樣?」
陸思源沒說話,只是微微點頭。
「但今天不能再施針了,」蘇南衣手在他的膝蓋上輕輕捏了一下,「我一會兒給你改改方子。」
陸思源看著在樹下玩彈珠的雲景,輕聲問道:「他的情況你有眉目了嗎?」
蘇南衣在他身邊坐下,目光看向雲景,「有一點,我現在每天都讓他喝藥茶,但這事兒急不得,要慢慢來。」
「南衣,」陸思源收回目光,看向蘇南衣。
「嗯?」蘇南衣迎上他的目光。
陸思源垂下眼睫,「沒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