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98.創世慶典【四】

  「今日吾有一件事情要宣布。」

  神靈浩大的威能席捲天使廣場,再無一個天使敢分心,立刻整齊的行禮。

  這一刻的上帝是認真的。

  誰敢打擾他說話,他會讓天使們分分鐘明白什麼叫神罰如獄。

  站立在御座之前,上帝的銀髮及地,衣袖雪白如雲。他的周身沒有耀眼的聖光,說出的嗓音也不夠溫和,但是無與倫比的外表彌補了這一點,神與造物的差距讓天使永遠只能敬仰,除了路西菲爾,沒有一個生靈能夠毫無畏懼的直視上帝。

  或許這些年,可以再加上一個聖子彌賽亞,唯有心靈的強大,才能抵禦神威。

  所以他們才會是平衡光暗的人選。

  因為——

  偌大的世界,再也找不到比他們更出色的光明生靈了。

  在梅塔特隆、米迦勒他們都站起來的情況下,路西法安然自得的坐著,與一旁路西菲爾的態度一般無二,平靜而從容,仿佛對接下來要發生的事情並不在意。他們坐在離上帝最近的第二階梯,神威濃厚得可以讓普通天使死亡,他們卻不僅承受了這部分力量,還阻絕了一部分朝向第三階梯的神威。

  即便是削減了三成,熾天使之中也只有米迦勒坦然無事的抵抗住了神威。

  米迦勒甚至主動幫別西卜分擔了壓力。

  其他同伴都斜睨著米迦勒,心中誹謗米迦勒的見色忘友。

  路西法無聲的笑了笑,帶著一絲冷嘲和默然。

  熾天使長的副官,誰又能想像他會是下一任熾天使長、天國副君,路西法在理智上尊重他的選擇,卻永遠都無法原諒他和自己拔劍相對。

  「彌賽亞。」

  在他走神之際,上帝不客氣的對他喊話了。

  路西法抬了抬眼皮,淺藍色的眸子裡划過不耐,溫柔可親的說道:「吾神。」

  他還是沒動作。

  不僅沒有站起,他還對路西菲爾揚起漂亮的笑容,惹得路西菲爾瞪了他一眼。不知情的天使看得心跳加速,誤以為上帝不是喊他起來,而是把他當作路西菲爾一樣的對待。

  就連熾天使也疑惑起來,難不成彌賽亞沒有感覺到上帝是喊他起來嗎?

  上帝的金瞳冷冷的注視彌賽亞。

  他只允許過路西菲爾坐著不用行禮,彌賽亞雖然被他一手捧起,但是從未得到過如此恩寵。他原以為彌賽亞的性格接近路西菲爾,心靈剔透,沒想到今日反倒是看走眼!當著天堂十二億兩千萬天使的面,彌賽亞竟然不把他的話放在眼裡!

  既然彌賽亞不識相,上帝也不打算給他留臉面了——

  上帝說道:「彌賽亞,汝出來。」

  路西法的眼神都沒有給上帝一分,這回天堂的天使們都錯愕了。

  在可怕的寂靜中,一道細不可聞的腳步聲出現,路西法聽到了這道聲音,右手支起臉頰,一臉平靜而無趣,「吾神,您喊的不是我,何必要和我演戲。」仿佛猜到上帝的惱怒,他戲謔的說道:「難道非要看見我站起來,滿眼震驚,才能滿足您那蹩腳的計劃?」

  上帝:「……」

  御座之後,金髮藍眸的亞當赫然出現在創/世慶典的現場。

  天使一頭霧水的望著第一階梯和第二階梯的言語交鋒,再看看路西菲爾懶得管的態度,還有仿佛「應聲到來」的亞當,頓時不明覺厲。

  吾神和聖子殿下在說什麼?

  「吾神。」亞當安靜的聽從命令走到神的面前。

  比路西法的記憶里洗禮得更早,亞當富含感情的藍眸變成無機制的冰冷,血脈中的神性被徹底挖掘出來,忘記了凡塵的一切。

  台上宛若一場剛開始的精彩大戲,詭譎莫名,台下的「觀眾」里,阿琪拉忽然捂住唇,睜大眼睛的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男人,如果沒有記錯,他就是亞當?!

  她看向天使里的親人,比她更早成為天使的迪迦和阿萬都是震驚無比。

  為什麼一介凡人的亞當會站在那裡?

  ……

  這場熱鬧非常的創/世慶典改變了開始,卻改變不了結局。

  現實的殘酷證明了命運的真實性。

  路西菲爾本來不想插口上帝和路西法之間的說話,他知道路西法的心結,不在慶典上解開,路西法一生都過不了這個坎。然而亞當從始至終站在第一階梯,不僅沒有夢境裡惶恐的表情,也沒有半點自知之明,這一點觸怒了路西菲爾的底線。

  「亞當,你為何見神不拜。」

  如果不是你還有利用價值,哪裡輪得到你站在我頭上!

  可惜亞當聽不見路西菲爾的心聲,按照理智判斷,冷硬的答道:「首先,吾神賦予了我見神不拜的資格,其次,我不叫亞當,我是『彌賽亞』,聖子的品階與你同等,你無資格命令我。」

  哈尼雅聽到的一瞬間,就差點給洗禮後性情大變的爺爺跪了。

  爺爺,別作死啊!

  全體天使的內心在咆哮:居然有人敢說路西菲爾殿下不夠資格!亞當,你這個連兒子的名字、封號都要搶的人渣啊!

  顛倒三觀的事情一件接一件發生,偏偏說話的那幾位都各自理所當然。上帝對亞當的洗禮很隨意,就是把靈魂給洗成白板,為了防止再出現彌賽亞變成路西菲爾的意外,他專門限制住了七情六慾,讓亞當洗禮結束後就毫無感情,一心一意信仰著神靈。

  目前的結果很滿意,亞當認定了「彌賽亞」是他的名字,完全不理會路西菲爾的話。

  上帝已經做出了選擇。

  他捨棄的是彌賽亞,留下的是路西菲爾。

  上帝說出了凡間無人敢稱呼的名字,「該隱,汝之名從來不是彌賽亞,從汝打著聖子旗號行事開始,借用彌賽亞之名已經很久,如今也該歸還給他了。」

  路西法側了側頭,姣好的唇型抿出淺笑的弧度,答非所問,「好久沒有聽到您喊我該隱了。」

  弒親者,該隱。

  亞當長子真正的名諱。

  「您流放我百年,詛咒我不得在大地上駐留,我不恨您,是該隱做錯了。」

  路西法宛若回憶的說道,「您厭惡我,在光明教庭里賜下神之庇佑,卻從未給予我一絲躲避寒冬的溫暖,我不恨您,信仰一個神靈就不該為外物動搖;您讓我升入天堂,卻從未把我當作天使來看待,我不怨您,因為我擁有凡人的**。」

  三個不恨平淡的說出,路西法的平靜讓路西菲爾都有一絲動容。

  就連一無所知的亞當都面孔一滯。

  「我至高無上的主宰啊——」路西法說著話的時候沒有去看上帝,而是看著這片恆星天的天空,歲月像被神力吹散的流雲,一眨眼就滄海桑田,「就算您打算剝奪我的一切,我也不恨你,這些東西我能夠得到一次,就能得到第二次,我恨的是你的冷漠,怨的是你高高在上的態度。」

  「上帝,我在你心裡,真的配不上彌賽亞之名嗎?」

  路西法從聖子的寶座上站起,寶座在他的力量粉碎成灰燼,銀髮白衣,風華超然。

  亞當何德何能與他相比!

  這世上就算有天定的彌賽亞,也不會是亞當!

  天使們幾乎心中產生一種強烈的共鳴,那是對彌賽亞堅定無畏的膜拜。

  上帝啞然無聲。

  若是亞當比該隱優秀,上帝怎麼可能讓該隱成為天堂聖子,說到底不如就是不如。不過這些話不能讓彌賽亞繼續說下去了,上帝乾淨利落的截斷他的這句話,「汝之驕傲未免太傲慢了。」

  「嗤——」

  忽然,萬籟俱寂的天堂發出一聲輕笑。

  不是上帝,不是路西法,笑出聲的是熾天使長。

  創/世慶典再次陷入迷之詭異。

  路西菲爾優雅的掩唇,蒼青色的眸子因為笑而略顯狹長,「抱歉,吾神……忍不住就笑了。」

  果然是換湯不換藥。

  上帝的金瞳幽幽看向他的光耀晨星,關鍵時候,路西菲爾在搞什麼破壞!

  路西法挑眉,拉回了上帝的注意力,「路西菲爾,看戲應該安靜一點。」他不打算把懷孕的路西菲爾拉下水,哪怕是上帝對路西菲爾不悅也不可以,這是他和上帝之間的恩怨,「吾神,你接著說……還有什麼需要我知道的內容?」

  食指點了點下唇,路西法趣味盎然的說道:「是不是需要我對亞當下跪?」

  路西法充滿誘導性的一句話說出來,天使們全部用危險的目光盯著亞當,十二億兩千萬的數量讓失去感情的亞當都感覺被盯得千瘡百孔。

  事到如今,上帝還不知道彌賽亞了解內/幕就有鬼了。

  問題是他怎麼知道的!

  上帝臨時沒有解決辦法,只能面無表情的順著說道:「汝本就是破例成為智天使,後來能夠進入熾天使階級得賴於彌賽亞的身份,如果汝願意給真正的彌賽亞下跪,吾就允許汝保留原本階級。」

  這一招,上帝堅信心高氣傲的人都承受不了!

  可是——

  路西法一副若有所思的說道:「假如我是原本的該隱,身為亞當的長子,跪亞當倒是勉強能接受,畢竟子跪父是天經地義的事情。」

  天使們被彌賽亞一而再再而三的退讓弄得心如刀割。

  跪什麼跪啊!

  彌賽亞殿下都洗禮了,和凡間的亞當應該毫無關係,上帝怎麼能如此羞辱彌賽亞殿下!

  身份、名字、地位全給了,彌賽亞殿下還要給什麼!

  上帝有一剎那以為彌賽亞會咬咬牙,就給亞當跪下。這可不行,彌賽亞跪了亞當,那麼這件事情不就告一段落了嗎?上帝剛要開口繼續刺激彌賽亞,路西法用奇怪的笑容制止了上帝。

  上帝的心裡發毛。

  路西法滿滿的惡意簡直快要對上帝溢了出來。

  「倘若,我不是該隱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