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楠的表情是那麼嚴肅,周洵不由坐直了身體:「你說,我聽著。」
「溯洄針直接打入你的隱穴重塑經脈,其過程中你會感受到火焠一般的疼痛,我相信這些你肯定能克服,行針以後,你會陷入一段時間的昏睡,等你醒來,就是鳳凰涅槃,重獲新生啦!」
周洵凝思道:「我會陷入沉睡?是哪種程度的沉睡?」
姜楠笑著:「看個人吧,可能是完全與現實隔絕的那種昏睡,也有可能潛意識裡稍稍有點清醒。」
「要睡多久?」
「……呃,這個不好說。」姜楠上輩子給一個毀容的女患者用過溯洄針,當時那人睡了整整一天一夜,考慮到個體的不同,姜楠也沒法給出肯定得答案。
周洵似乎有其他方面的顧慮:「你要不要等一下?我先去安排幾個事情再來扎?」
「安排啥呀,」姜楠把周洵重新摁了回去,「藥都熱好了,這藥活性差,見空氣就退化,你可別讓我白熬。」
姜楠都這樣說了,即便周洵還有點隱隱的不安,也仍舊乖乖的躺了下去。
周洵原本覺得姜楠說話有誇張的成分,等到那細到幾乎可以忽略的長針淬著藥膏一點一點刺入穴道之後,周洵仿佛重新感受到了那日火場中灼在臉上的炙火。
周洵忍不住一抖。
「別怕,」姜楠溫柔如水的聲音輕輕撫過那燒到眼前的火焰,「不破不立,我在打破你的傷痛,重塑你的肌底經絡。」
非常神奇的,在姜楠這若有似無的安撫下,那熟悉到可怕的灼燙很快就消退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如同流水一般的沁涼,一點一點淋過他的傷口。
一針、兩針、三針……
每多加一針,疼痛就會翻倍。
周洵就是在姜楠溫言軟語的低喃中,一點一點熬過那好像被人塞在鍋爐里煎炸炙烤一般的疼痛。
「好了!」姜楠收下最後一針,大大地舒一口長氣。
周洵想說點什麼,可是那完全不容他反抗的睏倦瘋狂撲將上來,他只來得及抓住姜楠手腕處的袖子,就徹底失去了意識。
姜楠輕輕撥下周洵軟綿綿的手,此刻的他,收盡了疏離和嚴肅,連眉頭都是鬆開的,姜楠輕點他的眉心:「做個美夢吧。」
不知不覺太陽已經落山,周母和周婭還沒有回來,姜楠餓得慌,本想自己做點東西吃,可一想到那無論如何都學不會的廚藝,姜楠還是放棄了,到廚房找出個窩頭,夾著醬瓜隨便吃了幾口。
又過了大約一刻鐘,院落外面傳來了吵鬧的人聲,姜楠打開門往外看,卻見那余正氣帶著一隊人馬氣勢洶洶地往周家這邊過來,其中就有秦家人。
周母和周婭也緊隨其後,那表情裡面是顯而易見的擔憂和氣憤。
姜楠一出現,秦母就指著她大罵起來:「姜楠你這個心思歹毒的東西!」
姜楠不卑不亢:「說誰呢?一上來就罵人,你才是心思歹毒吧?」
秦母今日原本是高高興興等著姜楠出洋相,結果等來的卻是女兒悶頭滾進糞桶的消息,這秦大玉還沒嫁人呢,鬧了這樣的事,以後怎麼嫁好人家?
秦母氣極,拔腿就要衝上來抓姜楠。
周婭眼疾手快,伸出腳一絆,將那秦母摔了個狗啃泥。
「哎喲喂!周家打人啦!」秦母滾在地上不起來了。
姜楠知道周婭這是好意,不過還是在心裡暗暗嘆了氣——周家這大姑娘,還真慣會幫倒忙。
「我怎麼打你了?」周婭可不吃這冤枉,潑辣地與秦家互罵,「你想過去打我嫂在先,還不容我防著嘛!」
秦母一骨碌從地上爬起來:「我哪裡要過去打人了?我是要去跟你嫂子說話,你這是血口噴人!」
「你!」周婭這時候可算知道自己衝動理虧了,氣得乾瞪眼。
姜楠不想讓場面更難看,直接就說了:「大隊長,你這大晚上帶一群人跑周家來,是打算興師問罪?」
余正氣還記得那夜,姜楠在他耳邊說的那句話——「他下去了,位置就是你的」。
也正是從那時候開始,余正氣認識到姜楠這人遠比她表現出來的可怕,這就讓他在面對姜楠時,總有點微妙的慫。
余正氣一縮脖子,又想到自己這會兒是大隊長了,不該犯慫,就硬逼著自己挺直了背板:「姜楠同志,今天的事情我們已經都知道了,你若是實在不想干挑糞的活,可以好好說出來我們商量嘛,沒必要做這樣的事。」
「我做什麼事?」姜楠上前一步,「余大隊長,你可想清楚了,你現在的身份是咱們村大隊長,可不能只聽一面之詞就下定論,如果冤假錯判,可是要把你打成破壞分子的。」
「我呸!」秦母朝姜楠那邊吐口水,「什麼冤假錯判!我們這麼多雙眼睛看到的,你還想狡辯不成?」
姜楠好整以暇道:「見到什麼?」
「見到你——」
姜楠逼問:「我怎麼?我把秦大玉腦袋摁恭桶裡面進去?然後把莊家那三個大老爺們兒摔跤摔地上,再往他們頭上倒了一桶糞水?」
「噗——」人群中傳來不合時宜的噴笑聲,秦母氣沖沖瞪過去,結果笑聲愈發多了起來。
有人說道:「是啊,大隊長,姜楠同志那麼瘦,她一個人還能打四個不成?」
「她哪裡是靠力氣的,根本就是故意使詐呢!」秦父憤憤不平道,「她騙大玉去撿錢,然後把大玉——莊家那幾個是被豆子滑倒的!」
「喲,這話說的,」姜楠反問道,「諸位鄉親們,我如果要把秦大玉推恭桶里去,我要不要出力氣的?」
「要啊!大玉的個頭可不小哩!」
「咱們幹過活的都知道,力是相互的,不管我是推還是摁,我都得貼在秦大玉邊上吧,我跟她距離那麼近,她砸糞桶里我咋可能一點都沒沾上?」
姜楠從秦家出來以後經過了大半個村子,大家都能作證她身上是乾淨的。
「同樣的道理,要讓莊家三個人滑倒,那豆子得要不少吧?去秦家前我上的是何家,何叔,我當時帶了豆子嗎?」
何叔忙搖頭:「沒有,我作證,姜楠同志除了扁擔啥都沒帶。」
「那問題可就來了。」姜楠轉頭盯住余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