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洵失憶的事情發生得過於突然，姜楠很明顯地接受不了。
潛意識裡，有個聲音在訴說著這裡頭的不合理，可是——
姜楠默默看向老老實實坐在旁邊，與自己一同看窗外的男人。
男人的側面輪廓因為陽光的緣故，愈發柔和美好了。
那眼睛裡頭的陰翳被一掃而空，如今乾淨得宛若初曉人事的稚子。
尤其是在對方看向姜楠的時候，那眼睛裡滿滿裝下了她一人。
這樣的周洵，姜楠當真是狠話重話全都泄了氣。
可惡！三觀跟著五官走！你咋這麼粗淺呢！
自責歸自責，該粗淺的還是粗淺。
姜楠率先敗下陣：「洵哥，你還記得多少？」
「73年冬天，我媽讓我回鄉相親。」周洵聲音都與之前有些不同了，好像一下子年輕了不少，「我記得我還坐在火車上，睡了一覺，再睜開眼睛就是現在。」
姜楠揉著袖口的紐扣：「……洵哥，你跟我說實話，你是真的失憶了？」
周洵沒回答，微微垂下的頭顱顯出了幾分沮喪。
姜楠不自覺就注意到他頭頂那一撮凌亂豎起的頭髮，配合上周洵此刻的神態，姜楠莫名地覺得自己變成了童話故事中的老巫婆。
「朱醫生說，你是我媳婦，我卻沒有半點關於你的記憶，是我不對，」周洵忽然伸手過來，輕輕抓住了姜楠的衣擺，「給我點時間，我一定會想起來的。」
這樣的溫柔攻勢直接封鎖了姜楠的所有反抗手段。
「洵哥，你——就當你是真的不記得了，你怎麼就能確定自己喜歡的是我呢？」姜楠努力壓下心頭的酸楚，「如果你喜歡的是其他的姑娘，等你想起來了，你會後悔的。」
「不可能，」周洵抓著姜楠衣擺的手改為抓住她的衣袖，「我雖然不記得了，但是你給我一種很熟悉很親近的感覺，跟你在一起我很舒服，這種感覺我從來沒在別人那裡感受過。」
最要命的就是這種一本正經地講情話，姜楠臉上飛起紅雲，心兒跟著怦怦跳。
「你讓開——」姜楠勉強把離家出走的理智給拖回來，並且十分「狠心」地掰開了周洵的手，「這都是錯覺！錯覺！」
周洵的臉色迅速黯淡下來：「他們說你是我對象，在我昏迷出事之前咱們正在鬧離婚……你是不喜歡我嗎？」
這個問題姜楠壓根沒法撒謊：「喜、喜歡——不是，這不是我喜不喜歡你的問題，而是你樂不樂意。」
周洵毫不猶豫地點頭：「我願意。」
姜楠嘆一口氣：「別答得那麼乾脆，等過幾天再說吧。」
姜楠是覺得，周洵現在的情況無外乎兩種可能。
其一，他是真失憶了。
就算真的遺失了一部分記憶，但感情沒法作假，只要再相處幾天，他或許就能發現內心裏面並不是那麼喜歡姜楠。
其二，他在撒謊。
姜楠的直覺偏向於這種可能性。
可是就像周婭所說的，周洵完全沒必要跟她裝失憶啊。
如果欺騙她的這些日子周洵都在跟那位不知名的女生私會，那麼現在一切說開了不是更好處理嗎？
姜楠想不明白，總覺得自己好像是在霧裡看花。
不過不管哪種情況，多花些時間總能水落石出的。
周洵又在醫院觀察了兩天，確認除了疑似記憶缺失以外，他的身體並沒有任何不舒服，這才把人放出醫院。
周婭對周洵的失憶是萬分確信的，以她的話來說就是——「我哥絕對裝不出那種溫和的笑，還笑得那麼慈愛哩！」
這也是叫姜楠遲疑的一點。
周婭是周洵的親妹妹，血緣至親都沒發覺不對勁，她這個「外人」是不是想的太多了？
「哥，你小心，這兒有門檻。」周婭在前方殷勤地帶路，「媽，我們回來了！」
「誒！」周母邊應著邊從廚房跑出來，「咋比之前說好的還要晚半個多小時啊？」
姜楠把手裡拎的一袋子雞蛋遞給周母：「臨出院的時候順手救了個小孩，這不就耽誤了一會兒麼。」
「哎喲，雞蛋怎麼這麼多？咱家裡的都還沒吃完。」
「小孩家裡給的謝禮，我總不能不收吧。明天早上打個蛋花湯吃，剩餘的辛苦媽給找個地兒存起來。」
周母這幾日雖然沒有全程陪在醫院，但每天的飯菜都是她做好了送過去的，周洵的情況她已經知道了七七八八。
「幹啥等明早，我現在就給打倆蛋花。」周母接過雞蛋就要去廚房。
「誒，媽你等等，」姜楠心頭一動，望向周洵，「我和小婭要吃辣的，洵哥喜歡吃甜口的，得麻煩您分開做了。」
周洵此前根本不吃甜蛋花，是在滇南那次偶爾嘗了一回才喜歡上的，從那以後一直都只吃甜的。
這樣的試探看似很低級，不過人在習慣性的事情上通常最容易露餡。
但凡周洵沒有表現出對甜蛋花的抗拒——
「媽，」周洵喊住了周母，「我什麼時候開始吃甜蛋花的？」
周母一怔，恍然明白了這是姜楠在跟周洵打機鋒呢。
「你和小楠去了一回滇南，回來以後就變了口味啦。」
周洵一臉嫌棄加不可苟同：「不可能，絕對不可能，甜蛋花——我是肯定不會吃的。」
姜楠知道周洵演技好，可是眼下這質疑和厭棄實在是太真實了。
難道他真的失憶了？
姜楠緊了緊眉頭，很快又舒展開一個笑臉：「媽，那就不麻煩了，直接做辣的吧。」
周母做菜期間，周洵表現出了對這處屋子的好奇，自己拄著拐棍一間一間的看過去。
姜楠在後面不緊不慢地跟著，偶爾回答他一兩個問題。
「這是咱倆的房間？」周洵轉進了臥室，視線一下子就落在了床上。
姜楠沒察覺有什麼問題：「嗯，對的。」
周洵的視線一直停留在床上，那上面整整齊齊地疊著枕頭和毯子。
「姜楠，我們倆沒有分床睡？」周洵忽然問出了這麼個問題。
「啊？沒有啊。」姜楠應得理所當然。
周洵摸摸下巴，露出個疑惑的表情：「那就奇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