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楠申請教職工宿舍，是需要填報真實情況的。
一層層遞交複查下來，周要陪老婆來京市的消息，差不多就傳到了對他感興趣的人手裡。
周洵剛到京市不久，好幾撥人都暗暗找了上來。
這些人裡面有的是來探口風，有的是來檢查他的情況。
然而大多在瞧見他坐輪椅的時候，就岔開了話題。
像劉司令這種，就是不在意他的傷腿，依然要招徠他的。
周洵原先都打定主意做玉石生意了，從滇南淘來的寶貝都還在包袋裡裝著呢。
他不是不想繼續回軍營，只是軍隊裡紀律多，他現在又是這麼個情況……
更麻煩的是，姜楠的身上也有秘密。
周洵斟酌再三，謝絕了劉老司令的好意。
然而對方又說他們那裡有全國唯一的最新式康復器械……
「我先試試吧，」周洵沒完全答應，「畢竟也不是小事。」
方秘書忙點頭：「行！我回去先給你安排康復訓練！」
兩人聊天這會兒，台上的江文博已經代表說完了謝幕詞，不由分說就把姜楠往幕布後面「請」。
主角都退場了，會場裡的人再賴著也沒意思，紛紛熱聊著今日的收穫，興致勃勃地退場。
醫生收穫了珍貴的點撥，記者收穫了有趣的新聞。
主打一個你好我好大家好。
唯一不好的就是江家人了。
禮堂後台是一個不足二十平米的窄小空間。
此時就跟擠罐頭似的擠了一堆人。
偏偏這一群人誰也沒開口說話，氣氛詭異地安靜著。
周洵進來時便看到了這樣一副奇怪的畫面。
「洵哥！」姜楠原本耷拉著的眼皮，一看到周洵就高高揚起。
「怎麼了？」周洵滑到姜楠身邊，順便擠開了礙眼的江文博。
姜楠很自然地把胳膊搭在輪椅的靠背上方，整個人微微趴著。
下巴就在周洵的發頂不遠：「沒事兒，我洗洗眼睛——啊，果然到你這裡空氣都變好了。」
前頭跟姜楠站在一塊兒的江文博，只差沒當面翻臉。
江旻秋似笑非笑著：「姜楠，你跟周洵感情好，也得注意場合，這樣容易被人說。」
「我跟自己的對象說兩句親密話，總好過給別人的對象送圍巾吧。」
「姜楠你這樣說實在太傷我的心了，我都說了那是——」
「夠啦！」
江老首長帶著微怒的訓斥一出口，江旻秋就老實地閉上了嘴。
「姜楠，你今天也算認祖歸宗了，從今以後就是江家人，之前的事過去就過去了，以後還是要多向著家裡。」
江老首長話里的意思很清楚，無非就是氣姜楠一心顧著傅老的研究所。
「江爺爺，我明白了。」
姜楠特別認真的點頭。
「以後我走哪兒都把您掛在嘴邊，去招待所火車站供銷社等等，我一定牢記您的話，時刻提一句我是江家的孫女。
哦，還有，在食堂排隊打飯，或者是在學校外面等公交，我也第一時間提起您。
要不您給我個信物之類的東西，不然別人要我證明我是您孫女怎麼辦？」
姜楠用著最尊敬的語氣說著差點讓江老首長拍桌子的話，偏偏表情還很無辜。
周洵撇開臉，嘴角的弧度高高上揚。
他這個媳婦，在陰陽怪氣這件事情上是有些天賦的。
杜月娥好像很生氣的樣子，指著姜楠的鼻頭就是教訓：「誰教你這樣跟長輩說話的？」
「我沒教養。」姜楠聳聳肩，「我承認。」
杜月娥感覺一拳打在了棉花上。
「算了，」江老首長吸了好幾口氣，「長城不是一天造成的，她從小教育缺失，要多給點耐心。」
「爸說得對，」杜月娥趕忙拉過江旻秋，「旻秋，你研究所的事情先放一放，多看著你妹妹點兒。」
江旻秋眸底暗火一閃，摻雜著不甘與憤怒的情緒快速掠過。
「好啊，」江旻秋笑得毫無破綻，「那我先跟研究所請假，這幾天就給姜楠做貼身助理。」
江旻秋這是把自己的姿態拉到最低。
江家人對她的表現十分滿意。
江老首長都不由自主地柔聲道：「那就先委屈你了，等這邊事了，爺爺再補償你。」
江家人這是打定主意要派江旻秋去費老那邊盯梢。
還給理直氣壯地冠上了個「指導姜楠」的名頭。
姜楠見過不要臉的，沒見過像這樣把不要臉當特權的。
周洵圍觀了全程，心裡都是對江老首長的失望。
這位老人是靠著一股不要命的衝勁換來了累累功勳，在位時不說有多英明神武，但也曾是一代人的偶像。
而如今展現在周洵面前的，是一個被家門榮耀給遮住雙眼的獨斷家族長形象。
周洵不由感慨：時勢造就英雄，時勢同樣也能毀掉英雄。
人一旦失去了初衷，那就只能迷失自我了。
「江老首長，費老的藥物研究所是中科院的直屬單位，姜楠她們進行的研究都是保密的。
您要讓江旻秋跟著去，是不是應該先徵得中科院那邊的同意？」
周洵幫姜楠把她想說的先說了。
這樣一來，周洵就成了集火力的對象。
杜月娥杏眼一瞪：「我們家的事，哪裡輪得到你說話？」
「他是我對象，」姜楠道，「我得事就是他的事。」
杜月娥諷刺地歪歪嘴：「你當初在楊花村我們管不著，你嫁了這麼個殘廢我們就不多說了。
但你現在是首都江家的孫女，是不是該認真考慮一下這樁婚姻合不合適？」
姜楠聽得兩眼發黑：「您的意思是要讓我和洵哥離婚？？」
這是多麼荒謬的要求，然而在場的江家人卻沒有一個對杜月娥的提議表示反對的。
甚至於，江文博還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確實，你以後肯定是要往上面走的，就算這會兒感情不錯，將來距離大了肯定有隔閡。
與其以後鬧得雞犬不寧全家不安生，不如現在趁還沒有孩子，當斷則斷吧。」
姜楠聽得目瞪口呆。
從來沒有人能把拆人家姻緣說得這麼清新脫俗的！
真不愧是江家人吶！
姜楠知道跟這群人掰扯下去只會越說越煩。
乾脆撫摸著小腹，一臉靦腆道：「誰說我們沒孩子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