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0、騾子

  吳隊把登記本從頭到尾仔細查看了一遍,沒發現什麼異常。

  剛要轉身,又有些不甘,他又仔細翻看一遍。

  他的手指頭在一個名字前停留下來。

  「錢永昌?這個怎麼登記的?信息都不全。」

  「這個……我想起來了,他是農村人,在外面務工兩年,沒來得及辦身份證。」

  「農村人?農村人還住雙人間?」

  「現在農村人可有錢了……」

  「他多大歲數,長什麼樣?」

  「50來歲,很普通……」

  吳隊頓時瞪圓了眼睛:「202房間對吧?」

  「對,對……」

  吳隊一下拔出槍:「來!你上去開門!」

  「這個……」

  服務員嚇得臉色大變。

  「快點!」

  服務員這才戰戰兢兢拿出鑰匙

  兩人一前一後向樓上走去。

  到了房門前,服務員手還哆嗦著。

  吳隊把手指放在嘴唇前示意她小聲點。

  好一會兒,服務員終於把門打開。

  吳隊朝她揮揮手,示意她站到一旁,然後一手端槍,一手慢慢推開門。

  直到能看到屋裡的兩張床了,吳隊這才衝進去。

  只有一張床上躺著人。

  但那張面孔是個年輕人。

  吳隊慌忙轉身到衛生間來。

  裡面空空如也。

  吳隊再次回到床前,伸手拍了拍小伙子的臉蛋。

  小伙子猛地驚醒了,看到吳隊手裡的槍嚇得想大聲喊叫,吳隊連忙捂住他的嘴。

  「警察!不要大聲喧譁!」

  小伙子使勁點頭。

  吳隊這才把手放下了。

  「那個人呢?」

  「對啊,人呢?」

  小伙子往旁邊看看也一臉懵逼。

  「什麼時候走的?」

  「我不道啊……」

  吳隊看看服務員,服務員也直搖頭。

  吳隊嘆口氣:「你下去給我們局裡趙局打電話,讓他帶人過來。」

  「好的。」

  服務員轉身下去了。

  小伙子光著膀子躺在床上,起也不是,坐也不是。

  吳隊揮揮手:「你繼續睡吧,我們的人過一會兒才會到。」

  說完,吳隊四下勘驗起來。

  小伙子哪睡得著,趕緊起身穿衣了。

  每一陣功夫,門外傳來「咚咚」地腳步聲,童建軍、齊羽和趙局相繼走了進來。

  開始向小伙子問話。

  「他說沒說他叫什麼名字?」

  「說了,他說他叫錢永昌。」

  「他有沒有什麼特別之處?」

  「話比較少……對了,他腰裡別著把錘子。」

  「還有呢?」

  「還有?他鼻孔有點黑……」

  「這算什麼特別之處……」

  這一趟公安幹警們所獲信息比較多。

  畢竟有人跟兇手朝夕相處一段時間。

  錢永昌這個姓名很有可能是真的。

  可這上哪去找?還能挨個鄉鎮派出所排查?

  那得多長時間。

  大家議論紛紛,童建軍卻在一旁想著什麼。

  趙局一看有門兒,連忙問:「建軍,你有什麼想法?」

  童建軍點點頭:「我記得咱這周邊好像有家勞改煤礦。」

  「對啊,就在麓南縣,離咱們市不到五十公里。」

  吳隊頓時來了精神:「對啊,這個罪犯身手敏捷,頭腦冷靜,反偵察能力也很強,顯然是有前科的。」

  趙局還有些詫異:「可建軍你怎麼覺得是煤礦?咱這周邊勞改隊有三四家。」

  童建軍指指鼻子:「已經有好幾個目擊者提到他鼻孔是黑的,肯定異於常人。」

  「對啊,這麼重要的特徵我們差點漏掉了。」

  幾個人火速趕往麓南縣勞改煤礦。

  來到獄政科,趙局讓工作人員把最近半年內剛釋放的罪犯檔案拿過來。

  童建軍說:「直接查錢永昌。」

  沒一會兒功夫,還真找到錢永昌的檔案了。

  這傢伙確實是個慣犯,犯罪歷史長達30年。

  1954年,錢永昌在建築工地幹活兒時,因毆打他人被判刑一年。

  出獄兩年後,又因為盜竊被勞動教養三年。

  ……

  1975年,錢永昌因為反GM罪被判刑在麓南縣煤礦勞動改造。

  一個月前,剛被釋放。

  罪犯的底細已經掌握了,可他的行蹤大家還是一無所知。

  他頻頻在旅店犯案,究竟想幹什麼?

  趙局看向童建軍:「建軍,你覺得咱們下一步……」

  「先到他老家看看吧。」

  「好!」

  幾人又一起趕往錢永昌老家——安山遠郊區的嵩明村。

  此時,錢永昌也不緊不慢地往老家趕。

  靠著一把鐵榔頭縱橫江湖一番後,他也劃拉了不少錢。

  買了兩大包東西,用扁擔挑著趕路。

  嘴裡叼著菸袋鍋慢悠悠走著。

  走了一會兒有點累了,他就在路邊的大石頭上坐下啃著饅頭、吃一吃鹹菜,再喝一口水。

  一個車把式趕著騾車走過來,車上拉著些石頭。

  錢永昌湊過去說:「他大兄弟,能不能捎我一段路?」

  車把式嬉笑著:「你要是大姑娘小媳婦啥的,我就捎著你。」

  錢永昌嘆口氣:「俺給錢。」

  「好啊,你到哪去?」

  「嵩明村。」

  「我到感王鎮呢。」

  「行啊,也沒多遠,半路把我撂下就行了。」

  錢永明坐上馬車繼續趕路了。

  車把式不時甩著響亮的鞭子,跟錢永昌搭訕著:「這是在外面發財呢?」

  「嘿嘿,賺點小錢。」

  車把式感嘆:「這世道好啊,賺錢越來越容易。」

  「嗯,畜生也越來越多了。」

  走在半路上,馬車輪子陷進泥坑裡了。

  車把式狠狠甩鞭子,騾子依然不能將車子拉出泥坑。

  錢永昌把包裹從車上拿下來:「我們一起推一推吧。」

  「不用!」

  車把式拒絕:「這畜生就欠收拾!」

  又狠狠抽了幾鞭子後,騾子依然不能將車子拉出泥坑。

  車把式火了,從車上抽下一根螺紋鋼,狠狠砸向騾子的頭:「打死你個畜生!打死你!」

  騾子口吐白沫,雙膝跪地。

  錢永昌湊過來:「畜生!可殺不可留!」

  車把式頭也不回:「是啊!」

  他再次舉起了螺紋鋼,但沒等掄下去,他自己腦袋先挨了一下。

  「啊!」

  車把式轉過身來,錢永昌繼續掄著手裡的錘子。

  「可殺不可留!可殺不可留!」

  等車把式一動不動了,錢永昌就把他拖進旁邊草地里,用荒草蓋上。

  回到騾車旁,錢永昌先卸下騾子身上的套索,拉著騾子的嚼頭幫它站了起來。

  嘴裡還念叨著:「不怕!不怕!他們都是壞人。」

  錢永昌從車上拿來水桶,在路邊水溝里舀了半桶水,提過來讓騾子飲了一會兒。

  騾子飲著水伸頭在錢永昌懷裡蹭一蹭。

  「乖乖,你想跟著我啊?唉,這世道硬是變了,遍地都是壞人。」

  錢永昌把行李馱在騾子的兩邊,牽著它上路了。

  一路走著,錢永昌一路跟騾子說著話,騾子也像能聽懂一樣,不時點點頭。

  黃昏的時候,錢永昌終於回到村子裡了。

  十幾年沒見,村子還是老樣子。

  路修通了,鄉親們卻更窮了。

  回到自己破敗的院子裡,錢永昌興奮地大喊:「娘!俺回來了。」

  並沒有人回應,剎那間錢永昌就明白什麼了。

  他嘆口氣鬆開騾子的韁繩,剛把手伸進懷裡時,就聽到一聲怒喝:「不許動!」

  趙局、吳隊、童建軍、齊羽前後包抄過來。

  童建軍迅速把他腰間的錘子抽了下來。

  錢永昌嘆口氣:「讓俺抽口煙吧。」

  趙局拿出手銬:「你還想抽菸?」

  童建軍說:「讓他抽吧。」

  錢永昌拿出菸袋鍋,按了滿滿一鍋菸葉,點燃了,深吸一口。

  剛一放下,吳隊便一把奪過來,趙局抬手把手銬拷在錢永昌雙手上,推他一把:「走!」

  錢永昌掉頭沖屋裡喊了一聲:「娘,俺走了。」

  一個老太太佝僂著身子走出來。

  「咋剛回來又走呢,地瓜俺都烀好了,也不吃兩口啊?」

  童建軍伸手:「給我吧,拿著路上吃。」

  老太太將地瓜拿出來遞給童建軍了。

  幾個人推搡著錢永昌向外面走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