童建國比老弟大八歲,簡直可以說是看著老弟長大的。
眼看著老弟從襁褓中的小嬰兒長成了如今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可幾年不見,老弟好像已經變成陌生人了。
為了偉光正,似乎分分鐘都可以大義滅親。
童建國神情恍惚,腳下一不留神踩到一塊兒冰上,身體一滑,差點連人帶車摔倒。
童建軍連忙扶住老哥。
「嘿嘿,路還挺滑的。」
童建軍看一眼老哥的頭頂,忍不住聲音哽咽了:「哥,你都有白頭髮了。」
「早就有了啊,哥以前有點少白頭嘛。」
「唉……」
童建軍輕輕嘆息。
童建國這會兒也理解老弟了。
自己不也打這會兒過來嗎?一樣的積極、一樣的狂熱、一樣的要求進步。
尤其去昭烏達盟之前的那幾年。
有一次,童華章掛著大牌子遊街。
進步青少年們爭相控訴剝削階級的醜陋與殘暴。
紛紛上前推搡童華章。
童建國竟然也鬼使神差地推了老爸一把。
在此後的歲月里,童建國時常在深夜驚醒,然後嚎啕大哭。
他不知道當時老爸有沒有看到自己。
如果他知道自己一把屎一把尿養大的親兒子這麼對待自己,不知會是什麼感受。
童建國想起曾經看過的一部叫《歸來》的電影。
動亂年代裡,鞏俐失憶了。
但她卻永遠不會忘記女兒告密的事,也永遠不肯原諒女兒。
在昭烏達盟,經過十年的肉體和精神的摧殘,童建國才漸漸明白過味兒來了。
那些虛無縹緲的,放屁拿手抓的玩意兒,全他媽扯淡。
這世界再沒有比摯愛親人更重要的東西了。
哥倆推車走著,一時間都忘了騎了。
不知不覺間就走到街里了。
童建國連忙拿出五分錢買了包瓜子,哥倆分了,歡快地吃著。
「這瓜子還熱乎呢!哈哈!」
「是啊!小心點!」
童建國清楚地記得,那一年也是春節前。
地上的冰更厚,他十五六歲,老弟七八歲。
哥倆也是一邊嗑著瓜子一邊在冰上走著,不時摔的前仰後合,哈哈大笑。
回到家裡,院子裡也是一派熱鬧景象。
這也是童華章一年中最快樂的一天。
遠近的街坊鄰居們都來向童華章求字、求對子。
童華章把桌子搬到院子裡,擺上筆墨紙硯,街坊鄰居的小孩兒都爭相過來磨墨,甚至差點打起來。
「我先來的!」
「我會磨!」
「我有力氣!」
「好了,不要吵吵,你們釘槓錘,輪流來,一個人磨三幅對子。」
來求對子的也多是小孩兒。
雙手捧著寫對子或福字的紅紙。
這些紅紙都是在百貨商店買來的,自己再裁剪一番。
有的孩子不光捧著紅紙,還拿著一個紙條。
上面寫著想寫的對子。
沒有紙條的人家,童華章就隨手給他們寫一幅。
一般都只是略想一下抬手就來。
連寫十幾幅都不帶重樣的。
實際上,童華章文化水平不算高。
洋學堂只讀過小學。
但在此之前,他還上了5年私塾。
童建國、童建軍哥倆走進院子時,正好趕上一個大人來求對子。
童建國連忙打招呼:「小方!」
「嗨!童哥好啊!這是……建軍吧?」
「是啊。這是你小方哥!」
「小方哥好。」
小方比童建國小三四歲,孩子已經兩歲了。
最近半年才搬到這一片兒。
跟一戶人家共用一套院子,住著一間半的房子。
就是類似童家這樣,兩家人各住一間屋子,廚房對半、院子也對半。
最奇葩的是,小方的老婆是他的表妹。
也不知道他們當初是怎麼結婚的。
不過,這會兒戶籍又不聯網,他不說登記部門也查不到。
寒暄幾句,童華章把他的對子寫好了。
「謝謝童叔叔!」小方雙手捧著對子連聲致謝。
「不用謝。」
童建國也在一旁客套幾句:「進屋坐會兒嘛,著啥急?」
「不了,還得回家做飯呢。」
這一片街坊鄰居中,葉淑珍的油炸食品做的是最好的。
比如麻花,炸出來都是金黃色的,又酥又軟,哪怕涼下來都一樣好吃。
還有炸海蠣子、炸老闆魚、炸帶魚等等。
最難炸的是丸子。
比如蘿蔔絲丸子和地瓜丸子。
炸不好,炸散了,這一鍋油都廢了。
今年,葉淑珍炸的更好。
因為用料足。
童建國弄回家好幾筐雞蛋,童建軍又拎回來一桶花生油。
還有像奶油一樣白的麵粉。
往常,不見外的街坊鄰居的小孩兒都時不時過來蹭點吃的。
今年不見了,估計都被父母嚴加管教了。
因為他們都知道童家今年人口多。
有現成的飯菜,傍晚也就沒特意做飯。
在小爐子上煮的苞米粥,炸魚燴的湯,就著丸子,再來幾根大蔥蘸大醬,就是一頓豐盛的晚餐。
童建國飛快吃完了,抹抹嘴剛一起身,葉淑珍就放下碗說:「給你劉大媽送點麻花、炸魚。」
「好!建軍跟我一塊兒去。」
「嗯!」
童建軍使勁扒拉飯碗。
童建國拖著老弟有自己的小算盤。
老弟雖然還有一年才能轉業,但得提早鋪路了。
劉大媽的男人大老黑是個老公安。
雖然官兒不大,資歷不淺,路子挺寬。
建軍這樣,將來轉業了也挺適合當個公安。
而且眼下對公安又沒有文憑要求。
傍晚過來正好。
要不讓街坊鄰居看到,好啊,你給他家送麻花,不給我們家送?
劉大媽家吃飯晚,這會兒還在灶前忙活呢。
看見哥倆過來了,劉大媽趕緊招呼:「來!快進屋裡坐!」
屋裡,大老黑正盤腿坐在炕上抽著老旱菸,看見哥倆進來,趕緊從炕上跳下來。
「這是建軍吧?都長這麼高了,來,坐炕上。」
大老黑姓郭,個子很矮,估計一米六都不到。
頭大如斗,五短身材。
由於皮膚長得黑,加上抓壞人時手狠心黑,大家私下裡都叫他大老黑。
大老黑爪指非常有力。
據說有一次抓逃犯時,他直接一把抓過去,把對方脖子上的皮都撕開了。
跟後世警察抓人不同。
大老黑他們這會兒的公安抓人非常簡便快捷。
抓到壞人時,他們從來不用手銬,直接把對方腰上的皮帶抽下來。
這會兒的褲子褲腰都十分肥大,抽出皮帶後,你就得用雙手提著褲子,不然就寸步難行。
大老黑他們就拿著皮帶背著手在後面跟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