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7、近鄉情怯

  說起來,乘務員才是火車上最彪悍的所在。

  他們在人群里擠來擠去,帽子不帶歪的,衣服也總是很整潔。

  眼看乘務員到跟前了。

  童建國一手拿出火車票,一手摸著懷裡的介紹信。

  可乘務員到了近前,只是打量童建國幾眼,便繼續向一邊擠過去了。

  過了好一會兒,人群又一陣躁動,好像又有人擠過來了。

  不過,看這個勁頭不太像乘務員。

  有幾個乘客甚至還用口型咒罵幾句。

  沒一會兒功夫,一個四十來歲的中年漢子滿頭大汗地擠了過來。

  他四下看一眼,直衝童建國而來了。

  他的神色有些驚慌,帶著哀求的口吻:「小兄弟,幫個忙!」

  「怎麼了?」

  童建國這才看清他手裡拎著個旅行袋。

  這種軍綠色的旅行袋在當下很常見。

  都是帆布的,上面印著「旅行」的字樣。

  只是他這旅行袋鼓鼓的,看起來裝的很滿。

  而且鼓出來的位置有稜角,感覺像盒子一樣的東西。

  「小兄弟,在你這裡放一下。」

  童建國看他的神色就感覺他包里放的不是什麼好東西,但又不好意思拒絕。

  「這個……」

  眼看著另一邊又是一陣波動,明顯有人要過來了。

  這一回的波動跟老大哥過來不同,看情形應該是那個乘務員轉一圈兒又回來了。

  「幫幫忙!小兄弟!」

  要是地方夠寬敞,感覺老大哥都能跪下了。

  童建國頭腦一熱。

  媽拉個巴子,這年月人都老實。

  哪有什麼不好的東西?

  頂多是些倒把的東西唄。

  「嗯!」

  童建國抓起他的旅行包使勁塞到麻袋後面了。

  剛整理完,剛才那個乘務員就回來了。

  他略微駐足片刻,犀利的目光四下掃了一圈兒,甚至在童建國的麻袋上停留幾眼。

  估計麻袋的傾斜度跟剛才有點不一樣。

  那一瞬間,童建國心跳都快停止了。

  但很快,他就停止打量,繼續往車廂一邊走去了。

  就像浪潮一樣,人流波動著,隨著乘務員身影遠去,人流也漸漸歸於平靜。

  老哥長出一口氣,向童建國鞠躬點頭:「謝謝小兄弟了!」

  「別客氣。」

  老哥伸手從懷裡摸出皺巴巴的一包煙,抽出一根遞過來。

  「來!抽一根。」

  「不了。」

  這麼逼仄的環境裡還抽菸,不得懟到別人臉上去了啊。

  你還別說,車廂里抽菸的人還不少。

  雲霧繚繞的,幾乎看不清人了。

  好在跟其他氣味兒相比,煙味兒已經算好聞的了。

  等老哥把煙揣進懷裡,童建國頓時恍然大悟。

  「您包里的莫非就是……」

  老哥默默點點頭。

  菸草專賣,在哪個年代都一樣。

  更別說當下了。

  不過,說來奇怪,眼下的香菸價格在各個城市差距甚大。

  比如,一種叫芳草的煙。

  在盛京菸草批發公司里不到5毛一盒。

  到了藍城菸酒副食門市里卻將近一塊錢。

  只200多公里的路程而已。

  這幾天在城裡童建國也見過不少賣煙的。

  就跟舊社會一樣,用自行車馱著個大木頭箱子,裡面擺著各種香菸、火柴。

  就差桂花糖了。

  他們跟換糧票的人類似,一個個都鬼鬼祟祟的。

  一般不吆喝,箱子外面插著煙紙,一般菸鬼一看就明白。

  不過,這會兒能倒騰香菸的也不簡單。

  一得有本錢。

  就拿一盒煙4毛來算,一條就是4元,一件50條就是200元。

  對當下人來說,這可不是小數目。

  二是得膽大。

  被抓住了損失錢財都是小事兒,人也有可能折進去。

  可以說是比收糧票還嚴重的基霸頭兒掛鐮刀的營生。

  「聽口音您是藍城人?」

  老哥搭訕說。

  「是啊,您也是吧。」

  「嗯,我們同路。」

  「您是哪裡的?」

  「我是紅塔,你是城裡的吧?」

  「是啊,你們紅塔不錯啊!」

  「嗯,回頭我給你送一筐蘋果!」

  紅塔村跟園藝村、東山村類似都是城市周邊的村子。

  紅塔村屬於比較富裕的。

  他們像東上村一樣也靠山,但他們的山土地更肥沃,適合種蘋果、桃子、櫻桃等水果。

  有些優良品種甚至給大城市的首長特供。

  靠這個,他們村子在周邊也算是比較富裕的了。

  像老哥這種肯定會被當地人當做好吃懶做、不務正業的人。

  不過,也有極少部分人會覺得他腦筋活泛,是個能人。

  其實也不奇怪,社會發展就是由怕苦怕累的所謂懶人推動的。

  「您太客氣了,我知道你們紅塔出水果,不過不用了,幫你也是應該的嘛,在家靠父母在外靠朋友。」

  「嗯,沒錯。您別客氣,我們村今年蘋果豐收,家裡也吃不完,給您點表示表示嘛。」

  童建國也不好再推辭了,就告訴了他自己居住的大概位置。

  雖然沒有門牌號,但這會兒的人,街坊鄰居彼此都認識,隨便找個人一打聽就找到了。

  兩個人倚在廁所門口聊了會兒。

  老哥姓溫,叫溫永貴。

  性格有點抗上,跟村里幹部關係不太好,評工分的時候老給他評的少。

  他一怒之下就三天兩頭不上工,村幹部索性不管他了。

  為了維持一家人的生計,他就靠在外面到處倒騰謀生。

  「您這倒騰的是啥?」

  老溫指著童建國的麻袋問。

  童建國微微臉紅了:「不算是倒騰,其實我算是對縫兒的。」

  「哦。」老溫似懂非懂地點點頭。

  有人聊天這一路時間過的很快。

  不知不覺就到藍城了。

  快到站時,老溫又從別處拿來一個大旅行袋。

  估計兩袋加起來正好是50條一件。

  「先走了啊!」

  車子還沒停穩,老溫就跳下去了。

  其他大包小裹的人也有不少下車的。

  童建國正納悶兒呢。

  等他挑著麻袋從車上下來時,就看到老溫和其他人順著鐵道的邊緣穿過圍牆的縫隙到站外去了。

  頓時恍然大悟,丫是怕檢票的地方再次檢查。

  或者丫根本就沒有車票。

  童建國不用怕,包包又不是專賣的,再說還有介紹信在身上。

  從火車站到家裡也不算遠,步行的話也就三四十分鐘吧。

  而且這兩麻袋包包委實不重,頂多五六十斤吧。

  童建國當年在鄉下一兩百斤的東西,挑著走10里地中間都不帶歇的。

  可挑著這麼兩個大麻袋回家,真有點那個啥……

  正所謂近鄉情怯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