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晨結束的美國洛杉磯第23屆奧運會射擊比賽中,我國選手許海峰奪得自選手槍射擊冠軍,這也是中國人在奧運會上奪得的第一塊金牌,它是中國奧運史上零的突破。��
「讓我們在這裡恭喜許海峰創造輝煌,同時也祝賀其他身處異國他鄉的奧運健兒勇創佳績,為國爭光,載譽而歸!」
「接下來請大家欣賞由著名港區音樂人鄧麗君演唱的歌曲《甜蜜蜜》。」
……
大喇叭廣播中飄蕩著鄧麗君那柔美甜蜜的歌聲,似乎甜進了每個聽眾的心裡。
沈林躺在床上,卻無心聆聽。
無神的看著屋頂……
老舊的屋頂滿是斑駁和裂紋,一根花紋電線吊著光禿禿的的燈泡……
看著熟悉的畫面,他的腦海中思緒萬千。
我重生了……
我回到了40年前,1984年7月29日……
壓在心頭多年的記憶,清晰的在他腦海中涌了上來。
他永遠都忘不了今天這個日子……
1984年是奧運會之年,也是新中國代表隊第一次參加奧運會。
中國健兒許海峰在7月29日這一天取得射擊金牌,中國人第一次站在了奧運的領獎台上。
這一天,全國人民為之振奮!
可對於沈林而言,這一日,卻是他人生悲劇的起點。
二十歲之前,他的生活幾乎是一帆風順。
父親是國營大廠的廠長,妻子是廠子裡最漂亮的姑娘。
可是這一切,都隨著父親的突然病倒而變的不一樣。
父親病退離休,廠子換了新的廠長,新上任的廠長曾經因為生活作風有問題被父親痛批過,懷恨在心。
暗中指使車間主任處處給沈林穿小鞋,將這筆帳算在了沈林頭上,在沈林連續加了一個月的夜班之後,疲憊的他不小心操作失誤,導致一批生產的零部件變成了廢品。
按理說這種因為操作失誤導致的廢品,只需要按照內部價格賠償就足夠了,但是,廠長當即宣布開除沈林。
這件事也成為了引爆火藥桶的導火索,在全體員工大會上,情緒失控的沈林貿然出手,打傷了廠長。
不僅丟了工作,人也被抓進了看守所。
工作上的不順心,生活上的失意。
讓他充滿了偏激,他酗酒,他和一群狐朋狗友胡混。
妻子魯小榮不止一次的祈求丈夫回頭是岸,可沈林非但不領情,反而毆打妻子。
就在今天晚上,他會因為醉酒再次打了魯小榮,當時他和魯小榮都不知道,魯小榮已經有了一個多月的身孕。
因為出手過重,孩子流產了……
而等他酒醒的時候,一切都晚了!
也正是因為孩子的流產,傷心欲絕的魯小榮堅定的和他離了婚,一病不起,三年後鬱鬱而終。
當失去一切的時候,沈林追悔莫及。
如果老天爺能再給我一次重來機會的話,我一定不會……
「咔吧!」
一聲輕響,將沉思中的沈林驚醒了過來。他抬頭,就看到一個熟悉又陌生的身影走了進來。
她高挑的身材依舊,只不過比自己記憶中的更瘦,她的臉色,更是有些蒼白。
是她,我的愛人!
沈林激動的站了起來,目光灼灼的看著愛人重現在眼前。
張著嘴巴,千言萬語堵在喉嚨間,卻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先說什麼好,竟然一個字也沒有說出來。
不過,沈林注意最多的,還是魯小榮臉上的淤青!
儘管魯小榮用妝容淡淡掩飾了痕跡,但仔細看依然能看得出來受傷的跡象。
這是前天晚上,自己喝醉了酒,爭執間不小心推倒了她,磕在了門框上導致的意外。
這一刻,一抹心疼和內疚感浮上了沈林的心頭。
提著一個塑料菜籃子的魯小榮,朝著沈林看了一眼,然後就面無表情的朝著裡屋走去。
從魯小榮的神色上,沈林感到兩個人就好似是一對陌生人。
沈林本能的伸出手,他想要撫摸一下這個讓他愧疚了一生的人。可是就在他的手落在魯小榮肩膀上的剎那,魯小榮揮手將沈林伸來的手掌,重重的打開。
沒有任何的言語,兩個人之間有的,只是冷漠。
魯小榮的反應,讓沈林沉積在腦海中的記憶,越來越多,越來越清晰。想到了更多的事情,都是自己在前世自暴自棄的時候,做出的混帳事情。
哀莫大於心死!
魯小榮現在對自己的態度,是已經心死了!
「能看到現在的你真好。」雖然他不知道自己的話,魯小榮會不會明白,但是沈林還是忍不住說道。
魯小榮緊緊的攥著手中的菜籃子,她不知道沈林今天這是怎麼了,不過以往的事情,讓她根本就沒有和沈林說話的心思。
所以,她只是默默的放下菜籃,然後默默的摘菜,就好似兩個人,是處在一個房屋中的陌生人。
一股尷尬的氛圍縈繞在兩人之間。
這一刻,即便是兩世為人的沈林竟也不知道說些什麼好。
「咚咚咚!」
一陣的敲門聲,從外門傳了進來,打破了眼下的尷尬局面。
「魯小榮在家嗎!」說話的一個帶著幾分蒼老的聲音。
魯小榮聽到這聲音,臉色先是一變。她的手停滯了一下,然後朝著門口走去。
隨著房門的打開,一個頭髮花白,穿著補丁衣服的老太太,就映入了沈林的眼中。
是房東陳嬸。
這老太太在看到魯小榮的時候,眼睛中露出了一絲猶豫,但是最終,她還是道:「小榮,你們這租金,已經半年沒有給了。」
「大娘知道你不容易,可是我們家老頭子這一段時間,血壓一直都高,最近連拿藥的錢都沒了。」
魯小榮蒼白的臉,頓時紅了起來。她搓了搓手,神色中充滿了窘迫。
「陳嬸,我……我早就該給您租金了,您看這樣行不行,我這兩天就發工資了,發了工資我立即給您。」魯小榮吞吞吐吐的說道。
老太太的臉色變的有些難看,她沉吟了一下,還是道:「小榮,你的困難大娘知道,要是家裡有一點辦法,大娘也不會催你,可是現在,大娘家裡真的急用錢。」
「哎,這樣吧,我先去親戚家借借,你也去找熟人親戚朋友借一下,我也不要多,先給我一個月的房租就行。」老太太的聲音,帶著一絲低沉:「要是還沒有,那你們就換個地方住吧。」
說話間,老太太朝著裡面的沈林看了一眼,然後搖著頭離開了。
從老太太的神情中,沈林感到了一種失望。
房租,當時……當時自己好似從來都沒有交過房租!
沈林下意識的摸了一下褲兜,一張皺巴巴的五毛錢,是自己前天從魯小榮手裡硬搶過來,準備去買酒的酒錢。
就在沈林心中的羞愧越來越多的時候,魯小榮已經從破舊的抽屜里拿出了一個小包。
一個乾癟醜陋還被黑色的針線縫了幾道痕跡的小包。
幾張輕飄飄的鈔票,隨著小包的傾倒,掉落在了桌子上。
一角,兩角,最大的是一張五毛的鈔票!
看著這稀稀落落的鈔票,魯小榮沒有吭聲,她輕輕的將一張張的毛票撿起來,然後扭頭朝著門外走去。
「你要幹什麼去?」沈林看著要走的魯小榮,大聲的問道。
魯小榮頓了一下,沒有回頭,不過她終於還是開口了:「借錢!」
隨著這話,就是房門被關上的聲音。
魯小榮去借錢了,而且還是懷著孕去借錢,想到魯小榮現在的情形,一種巨大的愧疚感,頓時升起在沈林的心頭。
他在稍微愣了一下,就快速的朝著門外追了出去。
當他追出去的那一刻,魯小榮已經騎著自行車遠走了。
重重的嘆了一口氣,沈林邁步回到了住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