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微天庭』已經出兵。」
夏邑，袁洪神色凝重，對前來問詢的宦官，給出了精準的答覆。
這宦官皮膚慘白，全無血色，雙目更是無神，宛若殭屍一般。
不管說話還是行走，雙手都是作揖狀，長袖遮掩之後，看上去更是極為怪異。
「大國師，這和之前說好的，並不一樣。」
宦官並沒有開口，只是轉過頭，就有人聲傳出來，這聲音幾近鴉鳴，聽著非常不舒服。
「金鴉仙，你應該明白天界征討要承擔的風險有多大。十萬天兵天將，的確可以出，但是現在『太一天帝』離開了『太一天』，整個『太一天庭』藉故收兵，也未嘗沒有坐山觀虎鬥之意。」
「娘娘需要的丹藥，不知道大國師什麼時候準備好？」
宦官話鋒一轉，直接不再討論天兵下凡之事，這讓袁洪也是有些錯愕。
「若非之前魏昊大鬧夏邑，早就已經完成，現在需要一些時日。」
「一些是多久？要是三年五載……大國師也不必再煉製了。」
「丹成不成，需要運數。」
「國運這樣的運數……難道還不夠嗎，大國師？」
「哼！」
袁洪不再爭辯，直接閉上雙眼，不再多說。
然而宦官也不惱，更沒有鬧，反而鄭重道：「大國師，我等十仙，也絕非無能遊仙，魏昊這等神人，的確難纏。不過，只要重整國祚，另立新朝，人心重新匯聚，不過是旦夕之間。」
「……」
「有大國師的仙丹加持，娘娘更有把握超凡渡劫；若是沒有……集偉力於一身，也未嘗不可……」
宦官緩緩轉過頭，看著袁洪，「這也是大國師長久一直以來做的事情，不是嗎？」
「你們真是越來越大膽，看來我蟄伏人間漫長歲月，已經有神仙忘了妖皇的威嚴……」
「大國師，『水猿大聖』是『水猿大聖』，你是你。你只是三魂之一，不是妖皇真身。而且……」
語氣意味深長，宦官凝視著袁洪，「罷了，大國師，好自為之。告辭。」
「……」
隨後，這個宦官整個人宛若平移一樣，緩緩地離開了護國大法壇。
袁洪臉色鐵青，心中暗道：看來，這十個奴才，應該是知道了什麼。
緩緩起身，袁洪甩了一下手中拂塵：「莫非……淮水之濱，有太后的人暗中潛藏？」
「如今本尊被再度鎮壓，彭如晦修煉的道術，並非是真正的『太上道書』，他修煉的是自己道，借用了魏昊的道……可惡！可恨！」
袁洪更是有一種猜測，魏昊或許聯合了不少人，在這個時代開闢了新的修煉方式。
修煉一道，從來不是「今不如古」，古老的道法，放到現在，恐怕也就是末流手段，甚至有些道法，早就無人問津。
同樣是「烈士氣焰」，魏昊開悟的「烈士氣焰」，很明顯更加狂暴、勐烈，也更加難以制衡。
天克法力是不假，但古時「烈士」，還沒有克製得如此徹底。
袁洪對此了如指掌，他是經歷過諸多時代的，至少，在自己的記憶中，他的確經歷過。
這個時代的全新「烈士氣焰」，已經完成了質變。
「『太微天庭』提前下場，不知道會不會又是魏昊所希望的那樣……」
天界六大天庭有共識，就是拖延時間，拖到魏昊百年之後，再來輕鬆獲勝。
這個共識，自然瞞不過袁洪。
在袁洪看來，這不過是自以為是自作聰明，天生神人的進階，最大的特點就是「日新月異」。
靜候百年？
百年之後，怕不是所有苦等勝利的仙神，都已經灰飛煙滅。
但是，這又是無可奈何的事情。
袁洪自己也想不出有什麼辦法可以完美克制魏昊，最好的選擇，就是通過無邊法力來消耗「烈士氣焰」，直至耗盡魏昊的潛力。
可「烈士氣焰」的力量源泉，來自人心，來自共鳴，三界之中，不說人間如何，冥界兆億鬼民，只要沒有灰飛煙滅，只要沒有轉世輪迴，隨時都可以成為魏昊的支撐。
這一點，袁洪不信六大天庭想不到。
他知道冥界另立地府之事，新地府的輪迴運轉，也已經開始，可是鬼民數量……袁洪確信寥寥無幾。
人心所向，從來不是苛政嚴令可以左右的，陽奉陰違的除了小人，還有小老百姓。
朝廷假裝定國安邦，百姓假裝安居樂業，不過是慣常道理罷了。
「若無陰兵入場，必將又是魏昊勇勐精進的殺戮戰場。莫非……」
袁洪開始推衍，忽然身軀一震，睜開雙眼後，喃喃道，「呵，不知所謂，陰間新府竟然重立『閻羅大王』，以為這樣就能限制府君大權，以為這樣就能篡奪冥界權能，真是異想天開。」
蠢貨太多，袁洪感覺天界的仙神怕是在傲慢中度過了太久的歲月，連知己知彼這種最基本的道理都忘了。
「恐怕，這真的是魏昊所期待的……」
袁洪話音剛落，就見六天仙界出現了變換，仙氣開始接引九淵，最孤寂的歸墟，有人正在感應著仙氣。
「嗯？」
異象來得太快，袁洪有些詫異，「六天仙氣墜落冥界是為什麼？」
很快，一道道祥瑞穿梭，袁洪這才發現，那祥瑞徵兆之中，竟然都是天庭大神真仙。
顯然這些大神真仙，都是使者，前往冥界……必有旨意。
「冊封？」
袁洪掐指一算，隱隱有了推測，然後神情凝重起來，「居然是以仙氣來催生陰間鬼神……這是要直接扶持新地府的神威。不過，的確是個好辦法。如此以來，冥界的新地府，陰兵鬼將的實力，的確會無限拔高。」
這就像是借用六天仙神的力量，讓陰間鬼王直接變強，從鬼仙境界，一步跨入神仙之境。
不需要鬼王互相吞噬，因為補充的力量，是仙氣轉化。
正當袁洪以為，這些力量暴增的鬼神，將會在陰間大有作為，打出一番事業的時候，陰陽兩界之間的隔絕，陡然出現了新的變化。
六天仙神在人間的道場，紛紛祭祀鬼神，擺下法壇陣法，那熟悉的操作，讓袁洪一眼認出，竟然是召喚陰靈的手段。
「原來如此！
」
袁洪嘆為觀止，他不知道是六大天庭中的哪位大神真仙的算計，但實在是精妙絕倫。
天兵天將沒有來，可是六天鬼神即將降臨人間！
人間道場的召喚，合情合理，便是凡人祭祖，一年一度的七月十五，同樣可以召喚亡故的親人先輩。
凡人尚且可以，更何況是六天仙神的人間道場！
「這是要畢其功於一役，直接將魏昊圍殺！」
袁洪目露凶光，他也想配合這場絞殺，擺下陣法，助威六天鬼神。
之前「太一天庭」第一次圍剿魏昊，讓魏昊從容逃遁；之後大夏朝廷人間十八路兵馬組成的第二次圍剿，不但無功而返，更是讓魏昊打出了威名，順便助力豐今安成就「雲夢小聖」的名號。
現在……是第三次圍剿！
袁洪感覺，力量已經足夠，耗盡魏昊氣血的時機，已然成熟。
然而他強行斬斷這種感覺，不斷提醒自己，這是一種錯覺，因為當初魏昊大鬧夏邑之時，那種感覺更加強烈。
每一次感覺將要鎮殺魏昊，但是下一刻，他便再度逃出生天。
這種感覺有過太多次，以至於袁洪在此時，強行讓自己不動如山。
他不知道六天鬼神會有多少，但是陰間獨立於地府之外的鬼國無算，諸多鬼王也是成名已久，人間御鬼請神的道術，也多有跟它們合作。
「就算沒有十萬天兵天將，此刻六天鬼神之數，或許組合三軍……也未可知。」
想到這裡，袁洪趕緊返回護國大法壇，通過大陣，來鑑察「雲夢大澤」和巴山山脈。
這場戰鬥，一定會來得很快！
袁洪有著極為強烈的預感。
隨著六天仙神人間道場的祭祀，各處名山大川的修真宗門之中，都有極為強橫的鬼氣在膨脹。
便是緱氏山上，緱氏老母也是神色凝重，澆花的水瓢，也輕輕地放回了水桶之中。
諸多頑石跳躍而來，護著她問道：「先生，先生，何事讓先生如此憂愁？」
緱氏老母手一揮，山門緊閉，一道結界拔地而起，隨後，她對草木頑石說道：「大戰將至，我擔心那護法金剛殺得興起，連你們也一併打殺了去。」
「啊？！」
「先生，不是說護法金剛那是我等大師兄麼？」
然而緱氏老母卻面露苦笑，「他的確是你們大師兄，可如今鬼神降世，必然是要施展出渾身解數。他不可能兼顧你們，此次乃是冥界鬼神圍剿他，此戰，凡是不能化形的精怪，若是不能尋到地方躲避，只怕都會為『烈士氣焰』灼燒。」
這番解釋之後，草木頑石皆是瑟瑟發抖，顯然，「烈士氣焰」是個什麼東西，它們還是很清楚的。
緱氏老母想了想，打算給崑崙山本尊發出警示，豈料這時候已經地動山搖，饒是緱氏山是金母祖庭，周遭也多有上古戰場的遺蹟，此刻，諸多前所未見的鬼神，竟然紛紛現身。
巨大的骷髏從地底鑽出，它們由無數久遠大妖魔頭的骸骨組成，當魂靈重塑的剎那，緱氏老母感應到澎湃仙氣，頓時大驚失色：「瘋了！這真是瘋了！六欲六重天的仙神，這是要做什麼？！」
吼！
！
一頭殭屍突然破山而出，那是緱氏山附近的一座土丘小山，曾經是古國貴族的墳冢所在。
如今，渾身纏繞的「殃氣」，已經快要變成綠色玻璃一般。
「殃氣」，是一個人死前的最後一口氣，它是一個人一生中所有怨毒的凝聚，只要亡者屍骸嘴巴閉合，「殃氣」就會滯留喉嚨，任何人只要觸碰屍骸，「殃氣」釋放而出，沾著即死……
而現在，數量龐大的「殃氣」，居然匯聚在同一具殭屍身上，這讓緱氏老母如何不驚詫？！
「簡直是瘟神在世……」
不，倘若是瘟神，緱氏老母尚有應對的辦法。
可這「殃氣」匯聚的殭屍，還有骸骨組成的巨大骷髏，她是半點淨化的手段都沒有。
然而，在她擔驚受怕的時候，這兩個氣息雄渾的邪祟，竟然直接掀起黑風，朝著西南而去。
緱氏老母趕緊掐指一算，知道它們是衝著魏昊而去，頓時鬆了口氣。
但又立即心情緊張起來，她喃喃道：「大象啊大象，這些兇悍鬼神齊聚，你可有應對之力？」
她本該信心十足，可總放不下一顆心。
「奶奶，苗圃已經休整好了，可要種些甚麼？」
徐金花如今換上了一身粗布衣裳，用來幹活，倒是貼合。
見徐金花神色依舊，緱氏老母心中有感，問道：「你覺得，當世之中，誰能讓魏大象一敗？」
「敗？能敗他的多了去了。」
徐金花掏出手絹，在一塊頑石頂上擦了擦，然後請緱氏老母坐下，「不過奶奶，敗了也沒什麼，那是個天下第一的好漢，京城敗了不知道多少回，可又如何呢？皇帝老子拿他也是一點轍都沒有。他還不是好好的。什麼神神鬼鬼的，殺了個七進七出，京城誰不知道啊。」
「哈哈哈哈……」
聽她說得有趣，緱氏老母也是笑得歡暢，「對對對，他正是這麼個人，敗是不可怕的，他也不怕失敗。」
一時間，緱氏老母心中暗道：我卻是還不如凡人看得通透。
而這光景，魏昊在巴山山脈之中，已經布置九千九百九十九柄飛刀，每一把飛刀，都釘死了巴蛇的退路。
整個巴山山脈內部的洞穴空間，已經被封鎖成了一個狹窄的區域。
巴蛇，就在溶洞中穿梭、躲藏，根本不敢現身。
百里方圓的空間，洞穴錯綜複雜，然而魏昊就像是沒了興致一樣，不再進一步追蹤巴蛇。
「最後一枚。」
魏昊緩緩拔出這枚飛刀，卻沒有甩出去，而是雙目窺視八方，感應著數也數不清的強橫鬼神在迫近……
這些鬼神並不著急殺來，而是呼風喚雨遮天蔽日，將數千里天穹都變得一片晦暗之後，才紛紛現身。
它們不斷聯合，成列成軍，旗號冥器數也數不清，只是擺下陣勢，已經讓人間生靈嚇得全都找地方躲藏。
尋常百姓也好，古靈精怪也罷，這一刻都有一種滅世之感。
每一個鬼神，仿佛都具備這樣的力量。
只不過，這些鬼神並非因為滅世而來，它們能夠降臨到人間，是因為六天仙神的人間道場，是以請求襄助圍剿魏昊，才祭祀了它們。
它們來到這裡的唯一任務，就是圍剿魏昊！
看著越聚越多的鬼神，魏昊神情凝重，隨後，對著最後一枚「赤俠飛刀」，輕聲念叨了什麼，身旁頓時顯現一窪黃泉，這黃泉猶如匹練，陡然震動，旋即消失不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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