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什麼?法力?不是法力。」
落地一處山谷,此山谷兩邊山巒為門戶,谷地好似開合的大門,河流在其中像是庭院小道,從外看去,都是一派生機。
但是,魏昊想要跨入,卻是很難。
他向前一步,山谷後退一步。
我就山,山不就我。
很微妙的變化。
尤其是魏昊沒有感覺到空間的位移,火眼金睛看到的,是一種特殊的壁障,就像是一個巨大的氣泡,將人間和這片山谷隔開。
「隱匿人間的仙人,應該都有一些獨到之處。」
魏昊想了想,便不打擾這位仙人,拱手抱拳道:「五峰魏昊到此,驚擾之處,還望勿怪,告辭。」
他果斷的很,見對方不想跟外界接觸,也沒有強行闖入,即便他發現「烈士氣焰」能夠將壁障灼燒出一個破綻。
但沒必要。
等他離開之後,一群怪獸從山谷中涌了出來,其中有個身穿麻袍、斷髮文身的老者,明明看上去野性、邋遢,可依然不改仙家風采。
麻袍之上,有個上古「殃」字,這是人族造字時候,創造的第一版「殃」,與其說是字,倒不如說是一幅畫,乃是一個神明在懲罰著什麼。
殃,神降下的懲罰。
「神君神君,那就是外面說的魏赤俠嗎?」
「怎麼不放他進來?」
「見見也是好的,說不定還能跟他結個善緣。」
這群怪獸明明模樣恐怖醜陋,口吐人言卻是相當的溫和雀躍。
「咱們都是什麼啊,可不能讓他『遭殃』。」
老者笑了笑,摸了摸身旁一頭怪獸的腦袋,「能不禍害人間,就不要禍害人間。」
「可是神君,職責所在呀。」
「那咱們不能瀆職啊。」
麻袍老者瞪了一眼手旁的怪獸,然後笑道,「真到了要沒辦法的時候,咱們再去『禍國殃民』就是了。」
想了想,老者仿佛想起了什麼,抬頭喚道:「咎,你去看看魏赤俠來此方『平野』,所為何事。」
「神君可是要助他?」
「你這傻孩子,我是惡神,助他就是害他,無動於衷才是幫他。快去吧,他行藏有些微妙,附近似乎又多了不少『平野』,應該是起天變了。希望天界想不起我。」
「是,神君。」
一隻名為「咎」的烏鴉,直接振翅高飛,追尋著魏昊的氣息而去。
想要找到魏昊很難,但也很容易。
很難是因為他行動迅捷,根本來不及把握;很容易卻是因為那猛烈的「烈士氣焰」天底下獨一份。
咎見過不少修行「烈士氣焰」的人間猛士,但像魏昊這般堅決的,卻是沒有見過。
魏昊朝著西北方向疾馳,一路上妖魔震撼,那是遇到天敵的本能。
「烈士氣焰」對魔氣妖氣的壓制,是骨子裡的恐懼。
又到了一處山峰,魏昊感覺到不對,站在山巔遠眺四方,頓時覺得十分奇怪:「怎麼最近的星光,越來越廣袤。」
每一顆星在人間都有對應,星域對應方位,大星如州府,小星似縣鄉,還有那些微不可查的星星,對應的,則是一處處存在或者衰敗的道場。
那些道場,有的還有香火,有的卻已經成了廢墟甚至是墳冢。
但不管怎麼說,魏昊通過火眼金睛看到的星光規律,就是如此的,並且根據袁君平的《六重地仙錄》描述,自來就是這般規律。
可現在,或者說,在不久之前,這個規律出現了微小的變動。
不大,但的確是在變動。
「有點像之前遇到的神仙隱匿之所……」
星光以一種類似結界的形態,籠罩了一方地表山水。
這有點讓魏昊不能理解。
搞出這種形態,有什麼意義?
如果只是一兩個,倒也無所謂,可看過類似的之後,魏昊的「火眼金睛」進一步可以細分區別,便發現諸多魚米之鄉、名山大川、名城州府,都有如此的星光籠罩。
很美,但魏昊直覺上不舒服。
而自己的直覺,從來不止是直覺,更是一種還未明確了解之後的大致判斷。
他現在直覺不舒服,那必然是有問題,只是自己收集過的信息還沒有消化,還沒有得出一個完全合適的結果。
「希望不是天界的新花樣吧。」
感慨一聲,正待繼續趕路的時候,忽然一聲鴉鳴,這鴉鳴讓魏昊陡然以為回到了陰間。
鴉鳴國的白鴉一旦盤旋,就有鬼該死了。
「嗯?」
魏昊抬頭看去,見一隻黑鴉盤旋而來,至魏昊上空。
「你是哪裡來的神鳥,尾隨而至所為何事?!」
黑鴉有些詫異:「魏赤俠能聽到我的鳴叫?!」
「……」
你都嘎嘎亂叫了,我能聽不到?
露出無語的表情,黑鴉頓時落下,到了魏昊跟前,一雙鳥眼不斷地交換看著魏昊:「我乃『殃禍平野』中的『禍鴉』,凡是能聽到我鳴叫的,必有災禍……」
不等魏昊發飆,這黑鴉趕緊道:「魏赤俠,我家神君避世不知道多少個萬載,鮮有踏足人間,都不想出來讓人間受損。這次魏赤俠從『殃禍平野』路過,差點進去,我家神君擔心魏赤俠誤入,特意讓我過來看看你要做什麼。」
「平野?」
魏昊一頭霧水,「什麼是平野?」
「星光籠罩之所,隔絕於人間,就是平野。」
黑鴉說罷,感慨道:「我家神君乃是太古惡神,職責就是鑑察人間,凡有大過,必定懲罰。故而無法前往天界,一直駐留人間。」
「原來住世長生的神仙之中,還有這種情況……」
有些意外,甚至有些佩服。
天路之上,對仙人來說,有著無限的可能,因為可以創造屬於自己的「人道」,然後超脫此方世界。
可只要在人間,那麼不管多麼無敵,多麼強大,人間滅亡則跟著滅亡,可以說是身不由己,更不由心。
「魏赤俠,聽到我的聲音,是真的會有災禍發生。我乃『禍獸』,見之不詳,聞聲更不詳……」
「無妨!」
魏昊抬手打斷,「我連陰間都闖蕩過,再不詳,還能不詳到哪裡去。」
「……」
黑鴉一時沉默,想了想,開口道,「言之有理。」
這人間的不詳諸事,無非是損失二字,或是財貨,或是性命。
人之大不詳為死,死就是人間最大的損失,因為在陽世的一切,都將於你無關。
可對魏昊而言,死就不是一個事兒。
不是因為他在陰間無敵,也不是因為他是當代府君,而是此時的他,早就可以直面死亡。
跟自己的武藝、手段、寶物、地位……全無干係。
這是他自己內心的無畏、強大,讓自己可以直面死亡。
所以,當魏昊打斷「禍獸」黑鴉所說之言的時候,黑鴉這才沉默。
魏昊其實並不知道,黑鴉也有天賦神通,能感應到對方言語中的謊言或者真實。
這一刻,黑鴉從魏昊的話中,感應不到半點猶豫和吹噓,那看似狂妄的態度,其實是一種誠懇、謙卑。
黑鴉肅然起敬,竟是給魏昊頷首致禮。
「何必如此客氣。」
「理應如此。」
既然對方不怕災禍,那就當個萍水相逢的朋友聊聊天。
一人一鳥就這麼說起了話,魏昊問到了「平野」,黑鴉也一五一十地解釋起來。
「太古之時,人族還在同萬族競爭,當時萬族之中並無法度,但人族開始了獎懲。其中一種懲罰,乃是『彌天大禍』,是專門懲罰整個人族的。一旦開始懲罰,或是洪澇,或是大旱,或是蝗蟲如雨……」
林林總總,懲罰的方式極多。
而不管什麼方式,最少波及萬人,多則十萬人、百萬人、千萬人……
有些人沒有犯錯,但也被連累,這其實算是無妄之災,故而稱之為「遭殃」。
主持災禍的,便是「禍殃神君」。
一個不想害人,但神職就是害人的神仙。
是惡神中的惡神,哪怕是別的神仙、天仙,遇見他都繞道走,後來的瘟神都要在背上紋個「禍殃神君」以示尊敬。
因為第一種瘟疫「瘴氣」,就是禍殃神君的傑作,最後甚至演化成了人間的一種現象。
「……神仙人間避世,若無職責,三山四海都可去得,自有一番造化;倘若職責所在,那便不得自由,想要去天路,須捨棄神祇權責,倘若不去,則是以神權演化結界,自絕於人間。我家神君,就是以『禍殃神君』的神權,在荒郊野嶺開闢了一處神府,免得有人誤入其中。」
「也就是說,『平野』就是一種結界?」
「只有神仙才能如此,而且必定是大神。」
黑鴉又詳細解釋道,「天界之中並非沒有後來的神仙,但他們在人間並無職責,自然無法借用星光抵達人間,也就不能擁有自己的『平野』。正所謂,星垂平野闊,想要星垂容易,想要『平野』闊,卻是咫尺天涯,看似很近,實則很難。」
不過其中肯定有規則漏洞,魏昊直覺上就是如此,因為人間是由人族打造的,只要是人定下的規則,當時可能沒有漏洞,隨著時代的發展,也必然會有漏洞。
但魏昊也沒有在這裡跟黑鴉抬槓的意思,而是琢磨明白了「平野」的特殊性,然後恍然大悟:「難怪『雲中神君府』也難以找到,就算是貓南北、熊東西兩個,也說不清……」
本以為是故意隱瞞,現在想想……其實是不可名狀。
也難怪本代雲中君誕生之後,他們兩個急歸急,卻也只是急。
「代代『雲中君』都是宅心仁厚,而且代代被天誅,也不知道這一代會如何。」
提到了雲中君,黑鴉也就隨口那麼一說,但魏昊聽了,卻是大為感興趣:「代代被天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