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漫銀河的最遠處,如琉璃一般的世界旋生旋滅,只是這樣的一瞬間,對人間的生靈而言,卻又是極為漫長的。
哪怕只是一點光芒,人間的生靈抬頭看去,那都是數百億年前的光芒。
人間的此刻,人間的此情此景,對有些人而言,已經是忘卻的記憶。
「我的路,到頭了。」
磅礴的虛影,正是「大庭氏」的身影,他又一次復活了勇敢的戰士,駕著戰車的「軒轅氏」趕了過來,戰車途徑之地,一片又一片星雲誕生,車輪本身,就是一個超級星系在旋轉,數也數不清的星辰點綴其中。
一個人,便是一方宇宙。
「你盡力了。」
攙扶著「大庭氏」,這是人族五祖之中,最為偉岸的身軀,他就是「豐」的本意,他就是「豐」的具體。
「但我不會真正的死去……」
虛影越發暗淡,「大庭氏」的身上,大量的星光在爆發,那是一顆又一顆比太陽星還要巨大耀眼的恆星在死亡。
膨脹,極端的膨脹,最後坍縮。
然後一切歸零,再也沒有了這顆星辰的痕跡。
一顆接著一顆恆星在死亡,「大庭氏」的虛影也越來越淡薄,他的身體也在飛快縮小。
從一方宇宙的規模,變成了一片星海;又從一片星海,變成一個星系;最後又從一個星系,變成一顆孤星。
緊接著,他化虛為實,有了具體的血肉身軀,只不過遍體鱗傷,甚至胸腹成透明狀。
任何一種東西吃到嘴裡,會在人體中產生什麼樣的變化,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很快,頂上三花落去,體內五氣匱乏,腳底出現了一道風,切入骨髓,自天靈蓋而出,整個肉身被吹得只剩下皮囊。
不多時,「大庭氏」變得無比蒼老,頭髮花白且稀疏,很快牙齒脫落,口舌也沒了滋味。
他終究只是凡人,跟大多數臨終之前的老者,是一個模樣。
「我們終究會永生……」
「大庭氏」面帶微笑,握住了「軒轅氏」的手,「你看,總會有人前赴後繼……」
抬手一指,那一掛銀河綿延出去無數個時空,無數個時空中的人族,都在頑強地鬥爭著。
披荊斬棘,戰天鬥地。
「大羅天」之下,乃是諸多無上天尊的修行之所,此刻,有諸多天尊心有所感,抬頭看向了「大羅天」。
而從「大羅天」延伸出來的三條通道,內藏三種靈氣,其中一道,是三界靈氣的初始,喚作「先天始氣」,僅一道「先天始氣」,就開闢出一片如玉世界。
這便是「大羅天」之下最為耀眼的「玉清天」,而是天路之中,最引人嚮往的地方。
因為「大羅天」是否存在,對天路上的眾生而言,都是一個傳說。
人祖是不是真的,也是一個傳說。
「師尊,苗圃中多了百種靈藥,不知是何緣故……」
一處特殊的宮殿中,有一位大道君端坐其上,兩班仙官皆是頭戴冠冕,不是帝,便是皇。
他們身上的袍服,皆有磅礴法力,隨意震盪,都是成千上萬個星系在發生變化。
一人便是一方世界乃至一方宇宙。
然而這樣的強者,在這裡卻神情肅穆,全然沒有宇宙霸主的氣場。
「有百草生,那是好事,不必計較太多……」
手中拂塵一甩,一縷清風散去,到了一處苗圃,將那新生的百種靈藥都照顧了起來。
而在大殿中,有個頭戴帝王冠的仙帝,邁步而出,然後開口道:「師尊,如今陰間失了綱常,久無府君執掌冥界之法,何不重立地府,再造輪迴?」
話音剛落,陰間那支撐著天地的「天柱」,竟然開始碎裂,外層的斑駁紛紛掉落,巨大的肉身開始瓦解。
那曾經「頂天立地」的豐碑,在陰間兆億亡靈的眼中,逐漸斷裂。
大多數的亡靈並不知道那是什麼,只知道那是「天柱」,但是當看到巨大的頭顱從上方掉落,終於有受刑無數個日月的厲鬼喊道:「那是人的肉身——」
這一聲大喊,整個地府瞬間出現了暴動。
人的肉身,對亡靈而言,就是美味珍饈。
血氣是食糧,肉身當居所,衣食住行,該有的都有了。
而且,這是多麼巨大的肉身,這一定是偉人的肉身。
人世間的大英雄,才能被稱作偉人。
吸食他的血肉,咀嚼他的骨髓,這真是厲鬼的樂事!
轟隆!轟隆!轟隆……
山崩地裂的動靜,頭顱跌落了,雙臂也斷裂,緊接著是胸膛,然後是陰間能夠看到的腰身。
只有兩條腿還在,還矗立在那裡,一如往昔,好似「天柱」。
曾經支撐著陰間的「天柱」,終於崩塌,而崩塌之後,這裡的天和地,也沒有重合。
這裡沒有滅世之威,兆億鬼民也不用擔心徹底消失。
嘎、嘎……
鴉鳴國,無聲的白鴉竟然叫出了最為響亮最為聒噪的聲音,它們吵得整個陰間都不得安寧。
哪怕是「歸塘」中的「北海大神」禺強,也不得不捂住了耳朵。
這些白鴉,是在悲鳴罷了。
「酆都大帝……」
禺強雙目流淚,久遠的記憶浮上心頭,很久很久以前,他已經快要忘記這一切,在他的記憶中,還沒有「酆都大帝」,也沒有「大庭氏」。
只有一個不厭其煩在野外尋找花花草草的忠厚長者,他胸腹透明,吃了什麼東西,哪怕到了肚腸都能看得清清楚楚。
人族第一次有了多種糧食,第一次有了藥材,都是因為他。
但是此刻,禺強的落淚,不僅僅是因為「酆都大帝」的倒塌,他只是為這位忠厚長者感到悲哀。
「豐碑」的倒塌,從來不是因為自己,也不是因為風吹日曬,而是被人推倒。
有人忘記了他,有很多很多的人,選擇了質疑他,懷疑他,並且否定了他。
於是,「豐碑」倒塌了,不是因為自己。
「玉清天」的大殿中,大道君目光落在站出來的仙帝身上,他的周身法寶,便是一個個星系,一顆顆星辰,其上自然會有一個個文明,一段段傳說。
仙帝的一念一言一行,都會干擾著周身宇宙的變化,其中的生靈,也會隨之而動。
當這個仙帝要再造地府時,他的周身宇宙之中,便否定了現在的地府。
不需要任何解釋,一個念頭,就能定出真假。
只是這個念頭,必須要堅定堅決,絕對不能有任何猶豫、懷疑。
只要有一份猶豫,這就不是堅定的念頭,周身宇宙之中的生命,也會有無數受影響。
「爾等既已決斷,又何必再問我?」
大道君眼神複雜,看著這些仙帝、仙皇,其中半數以上,都有了再造地府的念頭。
只不過,陰間廣大,想要插手其中,哪有那麼容易。
周身宇宙中的強橫無匹,在天路之中,卻並非無敵。
至於說人間,那久遠古老的規則,就是一道屏障,所有的仙帝仙皇用盡手段,都無法直接插手人間。
在大道君的眼中,眼前這兩班仙帝、仙皇,既陌生,又格外幼稚。
「師尊,再造地府,還需先天功德至寶,懇請師尊相助……」
這個要求,大道君從內心來說,並不想答應。
但是,職責所在。
他不是作為統御諸天的君王而存在,而是維持諸天秩序的護道者。
只要諸天的大道不損,一切變化,他都會支持。
因為他是大道君,更是「大羅天」戰場的看門人,同時,也是完完全全的先天神靈!
「爾等既然想要這麼做,我自是不會勸說,不過,爾等須知長生之妙,其實不在修為……」
言罷,大道君不再多言,伸出手掌,掌心之中多了一窪血色泉水,然後道:「此物,你們拿去吧。」
先天功德至寶,最大的兩個特點,一是先天,二是功德。
對大多數的修真而言,所謂「功德」,說得粗白一點,就是為人族做了多少好事。
苦勞功勞,都是功德。
而先天功德,便不是對人族而言,是對一個又一個世界、宇宙。
世界、宇宙的誕生,總需要各種巧合,某個東西為這份巧合出了力,那就是功德無量,對世界、宇宙的功德無量。
簡而言之,先天功德至寶,有著塑造世界的特性,或許不能塑造全部,但哪怕只有一個特點,也已經夠了。
「多謝師尊!!」
大殿之上,諸多仙帝、仙皇,紛紛伸手,各自取走了一份血色泉水,接著辭別了大道君,到了「三清天」的中央。
與此同時,另外兩條通道也有大量的仙帝、仙皇出現,那裡,也各有一位大道君。
那兩條通道同樣是先天靈氣構成,其中一道喚作「先天元氣」,另外一道喚作「先天玄氣」。
如此三條通道支撐起了整個「大羅天」的底層,想要進入「大羅天」,就得從這裡走。
三方仙帝、仙皇匯聚中央,互相交流之後,便是消失的無影無蹤,整個「三清天」仿佛就沒有剛才那般熱鬧過。
而留在大殿中的剩餘仙帝、仙皇,卻沒有問詢大道君為什麼,他們沒有那個時間去琢磨。
諸多仙帝已經披堅執銳,梳理過自身之後,便對大道君行禮道:「師尊,還請送我至戰場。」
「今時不同往日。」
大道君開口道。
「弟子知曉。」
大道君眼神中流露出了哀傷,他緩緩地引出一道「先天始氣」,遞給了這位仙帝,「進入『大羅戰場』之後,你將不再不死不滅,以後,也不會再有『大庭氏』將你們復活。沒有人可以像『大庭氏』那樣,連天仙之上也能復活。你可能會死……」
「弟子知曉。」仙帝面色如常,然後又問道,「弟子還有一問,弟子之下,總能復活吧?」
「天仙之下,『大羅戰場』之中,還是有人可以將他們復活。」
「那就行了。」
點了點頭,仙帝將「先天始氣」隨手煉化成腰封,一手持槍,一手持盾,頭也不回地進入了「始氣通道」之中。
周身宇宙仿佛迎來了一種前所未有的考驗,其中兆億之數的仙神都武裝了起來,隨時準備著戰鬥。
當這個仙帝恍惚間感覺自己出現在別樣空間之時,已經感覺到了諸多戰鬥就在附近。
一面面旗幟在飄揚,一個個人族戰神在衝鋒,每一個人皇面對的,不是一個或者兩個敵人,而是一個又一個宇宙的幻化,在那裡,人皇需要千變萬化,進入到宇宙的每一個角落,每一顆星球,在每一個文明之中,跟魔神戰鬥。
不能有一絲鬆懈,勝利只有一種,那就是完全勝利!
喀嚓!
一聲脆響,空間仿佛在破碎,大量的宇宙在誕生,一個聲音響起:「全軍列陣!!」
初來乍到的仙帝,本能地沖入其中,他的周身宇宙,分化出一支支氣勢如虹的軍隊,沖入一枚枚碎片之中。
只不過,這一次的戰鬥,跟以往完全不同,曾經可以復活戰士的「大庭氏」已經不在。
原本的五面人族大旗,已經倒下了一面。
這場久遠的戰爭,第一次出現了戰士越打越少的狀況。
遙遠的時空之外,十分渺小的人間,同樣有著渺小的戰爭。
跟動輒宇宙破碎的場面比起來,射陽澤上的戰鬥、算計,連微塵都談不上。
只是,對有些人而言,「大羅天」太遠,人間,就在咫尺。
「那汝水龍王畢竟曾經是『天汝』巡河大將,『金輪禪師』是遭了他的算計,哪裡曉得這妖龍暗地裡籌備了如此磅礴的水量。現在它已經冒了頭,跟那魏昊聯手,我等需謹慎防備著些。」
「它現在能殺了地仙,不得不防,我等降世之後,修為也不過如此,切記不可單獨行動。」
「必須在此處將魏昊拿下!若是能拿到『酆都印』,舊地府餘孽也將為我等所用……」
淮水之北的一處小丘之上,營寨林立,只是跟「淮下妖魔」的妖氛魔氣四溢不同,這裡竟然盎然春意,有著勃勃生機,仿佛就是以前的尋常春光。
不過營寨內外站崗巡邏的兵丁,卻還是顯露出他們跟妖魔、凡人的不同,行走皆是神氣,站立全然仙韻,當真是非凡天兵天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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