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40 三殺

  「鼎陽侯」淳于德不僅僅是公侯,還是皇親國戚,是先帝淑妃的堂兄,如今被人割了頭顱,自然是引發震怒。【Google搜索】

  原本皇親國戚各種勛貴們,只是看外朝內廷的熱鬧,這大夏朝是缺錢還是少糧,跟他們是沒有半點干係的。

  可現在不一樣了,那條北陽府來的瘋狗殺的可是公侯!

  嘉德坊的公侯!

  」廢物!朝廷這麼多糧餉,養你們這群廢物,真是酒囊飯袋,全城宵禁之下,還能讓人行兇作惡,你說你們有什麼用————」

  」太后!我要見太后!我要參你們一本!千牛衛都是蟯蟲、蛀蟲、蠢蟲————」

  「嘉德坊這樣的地方,居然讓人如入無人之境,你們宵禁什麼?宵禁個什麼?!」

  跟文武百官還有矜持和克制不同,勛貴以及勛貴子弟,從小就沒有受過委屈,人生最大的委屈,就是這幾天,什麼樂子都沒有,還要擔驚受怕。

  沒砸了兵部衙門,已經是他們寬宏大量!

  諸衛長官,尤其是各種大將軍,此刻也是黑著臉,須知道這次宵禁跟以往不同,那是「警鐘長鳴」,多的是能人異士參與其中,各種修真人仙大顯神通,哪有他們凡夫俗子施展的餘地?

  然而現在出了事情,竟是將所有罪過,全都推到了諸衛諸兵馬司身上,千牛衛的將校更是鬱悶難言,有苦說不出。

  」說那姓魏的小兒,到底什麼時候能捉住!」

  」幾天了,十幾萬兵馬,連一個人都拿捏不了,你們怎麼還有臉活著?!你們怎麼不去死————」

  「今天能去嘉德坊,明天就能去勝業坊!要死一起死,誰也跑不了————」

  哭鬧、咒罵、撒潑……

  市井中潑皮無賴該有的招數,這些勛貴都使了出來。

  所謂貴賤,就是一身皮的事情,人性曝露,便沒了區別。

  整個嘉德坊的白天,別看依舊家家戶戶閉門,坊內人家隔牆聊天,卻也說了諸多怪事。

  比如那土地爺的託夢……

  早就見識過夢中斬龍,如今被土地爺託夢,多少帶著點適應,聊起來,也就格外輕鬆。

  「昨個兒夜裡……」

  「土地公?「

  「啊?!你也夢到了?!」

  「俺那渾家,大清早便說了此事。」

  」老侯爺……是被人告了狀,所以赤俠老爺這才過來收了他的。」

  「聽說這位老爺白天行俠仗義,晚上陰間斷案,可不簡單。」

  「可他行刺李相公……」

  「這事兒有的說呢,前因後果,不也有人傳著話麼。」

  坊市內部,各有流言,關於李懷柔之死,人們探究過各種原由,魏昊為什麼殺他?

  莫不是有什麼不為人知的隱情?

  而有些書生的傳言,則是提到了「化龍綱」,鬧事的新科貢士也多了起來,儘管才鬧了一陣就消停,但也畢竟是鬧過了的。

  」聽對過的王三娘說,老侯爺的腦袋,是天大亮了才發現的,就掛在坊門大牌坊上。若非發現地上有血跡,還真就不知道上哪兒去找呢。」

  「西二街的瞎子正忙活著編排呢,說是這事兒得說兩壺茶的。」

  「他一個說書吃飯的,真是撿著了好便宜,這事兒可不得兩壺茶?」

  「保不齊今晚上還得出事兒。」

  「可別瞎說!「

  外頭巡邏的兵丁持槍而過,槍頭如林,明晃晃的讓人膽寒。

  只是等兵丁走後,這閒聊還在繼續。

  」土地爺說是作惡多端,自有天收,這老侯爺……幹了啥

  事兒?」

  「嘿,咱們嘉德坊的事情,那還少了嗎?早二十年殺個人,也不過是使喚百二十兩的事情。就大前年,這老侯爺納妾,不還把人親兄弟給埋了?」

  「赤俠老爺算是鋤強扶弱吧?」

  「管他呢,反正割不到我頭上。「

  「也是……」

  談資豐沛,整個京城雖然大,也管控著,可這光景消息滿天飛,擋是擋不住的。

  甚至正因為管控,這等談資反而更加火熱,不知道多少坊市都在說著。

  是夜,嘉德坊因為死了公侯,那是戒備相當森嚴,披堅執銳站崗的衛士,三步就有一個。

  這光景,哪怕是只蒼蠅,出入都得打斷一條腿。

  在這般陣勢下,沒人會覺得魏昊還會再來發瘋。

  哪有往虎穴龍潭中闖的人?

  只是,臨到子時,原禮部侍郎之子,現如今的鴻臚寺司儀主薄歐陽正,起夜出恭時,被人割了腦袋,若非侍寢的小妾發現不對,起來張望,怕是都不知道死了多久。

  而歐陽正死的時候,還坐在馬桶上,只是沒了腦袋。

  這般勁爆的事情,第二天讓嘉德坊炸了鍋,管你什麼巡邏大兵,聊唄。

  牆頭上坐滿了人,都說著此事。

  「我的天爺!真箇兒好膽色!」

  」這三步一哨五步一崗的地界兒,真有人能殺進來再離開,空手來的,提頭走的。這真是,這真是……」

  」都說不會再來嘉德坊,可這位大爺,那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

  「歐陽宅中現在都鬧翻了天,司儀主薄老爺的髮妻,連老太公的牌位都端了出來說是要去皇城告狀————」

  「真的假的?」

  「什麼真的假的?我親眼所見!」

  「你怎地還能出去?」

  「這不是使了二兩銀子,去了一趟東街買菜麼。」

  說起了買菜,話頭頓時一變,都朝著買著什麼菜而去,至於說鴻臚寺司儀主薄死沒死,反倒是沒什麼意思了。

  不過,待到夜裡,卻是心緒變換。

  不知道怎地,諸多尋常老百姓,竟然睡得很早,也睡得很香。

  橫豎是有人睡不著覺的,但管他們什麼事兒?

  又是一夜,嘉德坊只要是勛貴之家,猶如守靈守夜一般,根本沒人睡。

  不敢睡,怕睡了就起不來。

  哪怕是七老八十,這一夜也是強撐著,要睡,等天亮了再睡也不遲。

  「不會再來了吧?」

  臨到子時,嘉德坊的坊門外,兩個校尉在那裡說著話。

  」現在圍了整整一軍,五千人里里外外,他肯定不會再來了。」

  「公爺也是知道如此,這才特意過來嘉德坊小住,說是說為了穩定民心,照我看,也是料定不會再來……」

  」話說『易陽郡公,府上送來的夜宵,倒也不錯。」

  「吃點肉羹,暖暖身子。」

  兩個校尉去了臨時營帳中,裡頭還生了爐子,上面架著小鍋,裡面熱著肉羹。

  「易陽郡公」是出了名的會吃,所以府上名廚極多,哪怕只是肉羹,也是鮮美無比,是外面無法品嘗到的絕品。

  今夜,作為曾經領兵打仗過的軍頭,「易陽郡公」白天很是霸氣地宣布,會在嘉德坊別宅小住,以定嘉德坊民心,以穩嘉德坊軍心。

  總之聽上去相當不錯。

  豪氣萬丈,老當益壯。

  將校都是知道「易陽郡公」的小心思,卻也不說破,畢竟,那公府上還送來不少酒菜勞軍。

  看在酒菜的份上,也是看破不說破。

  至於說大頭兵,倒是大多數都被糊弄了,因為這位曾經帶兵打仗過的公爺,是真的懷揣家國大義,才來到此處。

  亥時,「易陽郡公」別宅內一片安逸,老郡公司馬睿摟著養在這裡數年的外室入睡,睡得很是舒服。

  白天豪言壯語了一番,又玩了一手勞軍,誰敢說他易陽郡公司馬睿不是一片拳拳之心?

  待宵禁事了,自是去謀個恩蔭,怎地也要再讓一個兒子或者孫子混個都尉什麼,最不濟,登仕郎、文林郎,也是輕鬆到手。

  家和萬事興,子孫豐沛富貴,他也能頤養天年不是?

  正睡得香甜,卻聽屋內傳來窸窸窣窣聲,不知道是耗子打架還是春來的蟲兒開始活動,總之朦朦朧朧間,易陽郡公皺著眉頭翻了個身。

  老人家入夜睡得不踏實,今夜雖然睡得好,可到底還是有些影響,迷瞪著一雙老眼,仿佛看到了一個身影。

  剎那,一個激靈,易陽郡公竟然直接掀開被褥翻身持劍。

  這床榻之內,竟然還有佩劍!

  「大膽————」

  嗤!

  一刀斬斷他的手腕,來者一腳踏在他的胸口,當場踩斷胸骨肋骨,咽喉已經被一隻大手捏住,隨手一扯,喉管帶著骨肉,已經甩了出去。

  嚓!

  手起刀落,完全沒有多餘的動作,砍下人頭,轉身離開。

  「別殺我……「

  猛然驚醒的易陽郡公外室,忽地發著顫音說道。

  「我殺你作甚?「

  言罷,揚長而去。

  那外室嚇得大氣都不敢出,身旁還躺著一個血肉模糊的無頭屍體,半個時辰之後她終於恢復了氣力,遣才扯開嗓子喊道∶「來人啊!殺人啦————」

  外面巡邏的兵丁聽到動靜之後,都是頭皮發麻,手腳麻利的同時,也是暗道不好。

  因為這一次已經是嚴防死守,整個嘉德坊被五千大軍圍得水泄不通,蒼蠅都別想飛出去。

  看就是這樣的狀況,原本應該是萬全的嘉德坊,還是出了事。

  易陽郡公司馬睿,竟然真就在重重保護之下,被割了腦袋。

  「完了。」

  「這下徹底完了!「

  兩個校尉很清楚,他們的行伍生涯,到頭了。

  天沒有亮,外朝已經震動,勛貴們這光景都不敢住在家中,多是簇擁在太廟,離新科貢士們住的大院,就隔了兩堵牆。

  」荒謬!真是荒謬!那魏昊就這麼在你們大軍眼皮子底下,連殺三天————」

  」一個鼎陽侯不夠,再來一個易陽郡公!接下來是誰?是親王嗎?!」

  「此事已經驚動了太后,現在太后雷霆震怒,太后想要知道,還要多久,才能將魏昊抓捕歸案————「

  「還有!嘉德坊土地神託夢一事,傳得人心惶惶!此乃邪祟,立刻命有司查封嘉德坊土地廟,堰塞香火,壓勝神龕!」

  尚書房中,尚書令極為疲憊,他從未想過,竟然會有這麼一天,整個朝廷,被一個刺客折騰得心神俱疲。

  「俠以武犯禁啊。」

  尚書令一聲感慨,而同樣精神疲憊的尚書左僕射則是語氣肅然,「為今之計,有也只有一個辦法平息時下夏邑亂象,那就是鎮殺魏昊。」

  「此子神通廣大,想要鎮殺他,怕是難如登天啊。」

  不是尚書令喪氣,他訓斥衛士辦事不力的時候,其實也思考過在這個問題,要抓魏昊,尋常樣子貨大軍,那是不可能了。

  就算是那些修真人仙,沒有上等法寶,也壓制不了他

  。

  可要是現在從外面抽調強軍,返回京城,這一來一去,少則半個月,多著半年,邊關不守了?

  就為了抓京城中的一個人?!

  」龍驤軍」「虎賁軍」「鳳翔軍」……哪個能動,一個都動不了。

  更要命的是,作為尚書令很清楚,現在消耗國運太過劇烈,再這樣持續下來,國運被榨乾,那麼整個都畿都失去了國運庇護,到時候,怕是群魔亂舞,人怪依存。

  這種亂象一旦開始,他必然遺臭萬年。

  所以,「警鐘」肯定要停,可停了,魏昊豈不是從容遁走?

  一旦離開夏邑,在外地顯露行藏,眼下滿朝文武,立刻都成了小丑。

  被人以一己之力,耍得團團轉。

  而此刻,暴怒無比的太后將「十仙奴」轟了出去,大元宮中,太后咬牙切齒∶「那魏昊竟然就殺不死————」

  「娘娘,時下京城甲士,大多都是勛貴子弟,這陣上殺敵的事情,其實都不熟悉。用他們,怕是不成了。」

  赫連無咎哄著說話,「娘娘,前頭調集的四方強兵,不是要編練新軍麼?連『天策,旗號都定了,何不娘娘自己牽頭,正好管了這兵馬?」

  「後宮干政本就大忌,予要是再染指兵權,外朝那些酒囊飯袋,豈不是有話說?」

  「娘娘啊,現在是外朝辦事不力啊。咱們這不是幫外朝的那群相公報仇麼?再者說,外朝都是讀書人,是斯文人,他們哪兒有撒豆成兵的本領?可娘娘不一樣啊娘娘鎮著仙奴,那些都是天上的神仙,讓他們把『天策軍,的『軍陣之勢,給祭煉出來,想來也不是什麼難事兒吧?「

  「唔……「

  太后聞言,竟是意動。

  現在國運消耗劇烈,卻還是拿不下魏昊,還不如求仙問神,興許會另有驚喜?

  想到這裡,太后收拾心神,對赫連無咎道∶「去,傳那十個廢物過來問話。

  「是,奴婢這就去。」

  赫連無咎面色如常,緩緩離開,然而袖中雙手,卻已經激動得握成了拳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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