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3 京城城隍

  「削去頂上三花,解離體內五氣……怪物啊。【記住本站域名】」

  門下省正堂內,侍中李懷柔有些焦躁,魏昊帶來的壓迫感,太強烈,太霸道,太沒有餘地。

  有言,柔弱天下可去,剛強寸步難行。

  可是這個魏昊,完全沒有柔和的可能,強硬到像是一條瘋狗……

  對,就是一條瘋狗,見人就咬。

  根本不分場合,也不分高低貴賤,更不分什麼時辰。

  「大人。」

  「你怎敢露面,退下!」

  「大人!」

  九重倉倉監李墨一臉焦急,連忙開口道,「大人,要防備魏昊『聞喜宴』上發難啊大人!」

  「退下!你現在不能露面!」

  「主公!!」

  李墨上前跪下,抱住李懷柔的小腿含淚道,「墨死不足惜,但五崖縣諸事讓卑下認識到一件事情,這個魏昊,所思所想,絕非大夏常人。主公!不得不防,不得不防啊!」

  「剝奪他的功名,收回他的官爵,他不過是一尋常武夫!」

  「不一樣啊主公!主公!此人根本不懼死亡,他視死如歸,乃是在世烈士!未達目的,可以不擇手段,凡有違背其義理之輩,必遭追殺,雖刀山火海,也絕不退縮,絕不回頭!主公!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君子不立危牆之下啊——」

  眼淚橫流的李墨頭如搗蒜,飛快地在地上磕頭,「主公,『聞喜宴』乃是國宴,世人皆知,皇帝勉勵英才,凡赴此宴者,皆是新科貢士。如此國宴,怎會有人敢血濺五步?這樣的想法,便是神仙來了,也會這麼認為。但是,那可是北陽魏昊,那可是魏赤俠啊!」

  「他會殺我?」

  「會!一定會!主公,他定然已經盯上了主公,而且跟歷年邀名賣直之輩不同,他是真的會這麼想,也會這麼做。」

  「國宴之上,襲擊宰輔,如此荒謬的事情,怎麼可能會有人做?!」

  李懷柔猶豫了一下,但還是不相信這種可能,因為,魏昊不僅僅是新科貢士,更是明算科狀元。

  他點了魏昊的狀元,然後朝廷會收走他的功名。

  給了希望和榮耀,然後在拿走。

  科場之中,魏昊聲名一片狼藉。

  這就是權勢的便利,這就是大權在握的陽謀。

  一舉一動,都能改變一個英雄的人生。

  見李懷柔如此想,李墨更是急了,他是從北陽府逃出來的,之後暗中調查了諸多事情,對魏昊不敢說了如指掌,但卻已經有了一個清晰的人物做派。

  這是前所未見的剛直之輩,廟堂之上血濺五步,他做得出來,而且很有可能會做得驚世駭俗。

  李懷柔的確是當朝宰輔,但當場宰輔的腦袋,豈不是更加震撼四方?

  什麼謀大逆,什麼兇手,什麼大奸大惡,於魏大象而言,都是狗屁。

  李墨有這個判斷。

  「荒謬!他若是『聞喜宴』上行兇,你覺得他還有機會逃出去嗎?他一心求死,就是為了殺我,然後去陰間做閻王?簡直可笑!」

  「這……卑下雖然不知,但是,此人不可用常人之心去揣摩,常理在他身上,並非常理!」

  「夠了!」

  目光冷冽的李懷柔盯著李墨,「你在這裡已經太久,回你的九重倉,不要壞了李氏的大事!」

  「主公——」

  「滾!」

  「主公……是,卑下告退……」

  李墨一臉頹喪,離開之後,悵然一嘆,「當世英雄,豈能以常理視之;在世烈士,又怎會計較榮辱恩寵……匹夫,不足為謀。」

  離開門下省衙署正堂,李墨走得匆匆,趕緊前往倉監點卯唱名,籤押之後,這便搭乘車馬,奔九重倉皇城衙門去了。

  而此刻,安康坊內,諸多新科貢士已經徹底放開,該浪的時候就得浪,家資頗豐的士子自然是掏錢請客,為的就是結下同年情誼。

  只不過這一回燈紅酒綠的熱鬧,卻不是哪個歌姬又唱了哪個才子新詞,而是紛紛都在聊著昨夜的「斬龍夢」。

  那些北陽府、岳陽府來的舉子,都是被圍了一圈又一圈,都是被外鄉的同年打聽魏赤俠的故事。

  「唐兄,你還曾跟魏大象一起斬妖驅邪過?」

  「說來慚愧,小弟哪裡當得起這般說法,不過是搖旗吶喊罷了。那五泉縣故事,前頭小弟說起來,諸位朋友只當是笑話,卻不知那是小弟嘴笨,說的有些寡淡。驚心動魄之處,較之夜裡斬龍,有過之而無不及。」

  尤其是一想到馮瑜寧的慘狀,唐淞晨更是佩服不已,雖說心生嚮往,但卻力不能及。

  那個層面,精神意志欠缺一點,都沒有資格跟鬼仙地仙直面。

  「說起來,原本小弟是沒打算進京的,已經打定主意,留在五泉縣。只是五泉縣縣令馮公勸戒,這才搭乘飛舟入京。想來,馮公也是有所預料,知道魏兄在此必有神威,也好叫我再漲見識。」

  唐淞晨說罷,有些惋惜道,「就是來了之後,都不曾見著魏兄。」

  「聽說他一直住在貢院,只是形貌太過魁偉,都當他是個護衛……」

  「……」

  「……」

  勾欄內陡然安靜了一會兒,多少有些尷尬。

  「後來聽說『添香閣』倒是那魏大象去消遣過,本以為有甚樂子,誰曾想就是吃吃喝喝,於是作罷,嗐……卻是錯過了結識一番的機會。」

  「……」

  「……」

  勾欄內二次安靜,場面是相當尷尬。

  來此喝花酒的也是神情複雜,暗道這魏大象多少帶點兒大病,去了勾欄不嫖你吃吃喝喝,你吃屁呢吃。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唐淞晨聽得之後,頓時大笑,「是了是了,是魏兄的風範,是魏兄才能做出來的事情。」

  眾人不解,這才聽唐淞晨解釋一番,原來岳陽府有個岳陽樓,樓內有個「夢姑」,身份特殊,來頭不小,但他們這些入畫赴宴的讀書人,都沒有魏大象那麼瀟灑專注。

  什麼詩詞歌賦都是撇開,該吃吃,該喝喝。

  每每想起,唐淞晨還是覺得趣味十足,此刻說起往事,眾人聽到了神異志怪、龍女嬌娘,都是嘖嘖稱奇,一時間都圍繞此等神怪軼事聊了起來。

  不外是狐狸才子、神仙鬼差之類,總之都是讓人心潮澎湃,又暗道福緣不淺的那種。

  說到酣暢處,有人舉杯笑道:「明朝『聞喜宴』,在下當領略魏赤俠的風采。百聞不如一見,魏赤俠當世神人,心神嚮往,願意交結!」

  「哈哈哈哈哈哈,魏兄行事極為爽直,談吐更是直截了當,我等婉轉溫和之舉,在他那裡,那是一概見不到的。」

  唐淞晨也是把酒笑道,「不過,兄台所言,小弟深以為然,以魏兄性子,『聞喜宴』上,有驚世駭俗之言,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斬龍的神官,這種事情經歷一遭,已經是讓人想都不敢想,比這等神跡還要誇張,那大抵是不能了。

  不過,正因為種種傳說,才讓在場的新科貢士們,多了許多期待。

  如此神人,的確是要請教請教。

  再不濟,拜一拜也總是好的,讓他保佑闔家安康……豈不美哉?

  而這光景,魏昊並不在夏邑城中,而是前往東西兩城外郭的城隍廟,京城的城隍廟,規格是完全不同的。

  這裡的城隍,按照歷代傳統,是敕封「承天鑒國司民升福明靈王」,也就是一等王爵,比照親王。

  但又正因為比照親王,所以京城的城隍神,神職要更虛一些,跟府城隍、縣城隍需要親力親為辦公,鑑察當地民情,記錄善惡諸事……那是完全不一樣。

  兩位「升福明靈王」在東西兩城的外郭,要做的就是高高在上,享受人間煙火即可,主要工作都是由麾下牛馬大神、司命判官去梳理。

  敕封的王爵之中,有「鑒國」二字,也是神職的主要業務。

  這個國,不是天下,而是國中之國,也就是京城本身。

  魏昊當初沒有來,現在才來,那也是有計較的。

  蓋因京城的城隍神,跟陰曹地府關係不太大,跟天界關係更深一些。

  或者說,都畿之地的所有神位,都是跟天界關係更大一點。

  也正是因為這個原因,魏昊在此調動陰兵是不可能的事情,陰氣過重,進入都畿之地就會產生衝撞,容易引發異變,一旦造成不可挽回的災難,這劫數臨頭,可不是打個招呼就能揭過去的。

  大水猴子如此神通廣大,尚且都要苟且行事,弄個袁洪來此做神棍,也是因為這個緣由。

  不過,魏昊斬龍又斬仙,這兩位城隍大王再擺什麼架子,那就是自取其辱。

  能削去「十仙奴」的頂上三花,那別家神仙來了,就敢說一定沒事兒?

  再者,京城的城隍大王,也只是陰神,只不過鬼關無名,仙班有籍罷了。

  「哎呀,不知是君上駕到,小神有失遠迎,有失遠迎……」

  大白天的,原本還在休息的「東城升福明靈王」趕緊換上法衣便裝,出了城隍廟的大門迎接。

  此時往來香客眼中,只不過是一位儒雅老員外迎接一個身形碩大的壯士。

  就是老員外說的話聽不懂,不像是京中本地話,估摸著是個外鄉來的。

  「某來升福明靈王這裡,是想要打聽一些事情。」

  「小神知無不言言無不盡,君上只管問,只管問……」

  若非看門的牛頭靈醒,忙不迭叫醒了他,只怕是要被眼前的活閻王提溜起來,那時候可就丟臉了。

  相較於現在說些軟話,委實要輕鬆一些。

  「現在京城的國運,衰減消耗的程度如何?」

  「這……」

  東城升福明靈王臉色一變,有些為難,因為事涉王朝興衰之機,要是吐露,就是泄露天機,很有可能會被有心人抓住機會,扭轉王朝興衰的局面。

  原本要滅亡的朝代,可能就延續了國祚,讓本該更替舊王朝的新朝明君賢臣,成了墊腳石……

  「如果不方便說,那我換個問法,誰在劇烈消耗國運?」

  這個問題,可以回答。

  東城升福明靈王頓時邀著魏昊入內,香火隔絕四方,廟內言語便不會泄露出去。

  「『鼎鎮』之事,君上已經知曉?」

  「知道,而且那『十仙奴』中的五六個,被我削了頂上三花,有兩個還被我解離了體內五氣,大概已經跌落到鬼仙境界,就算讓他們重回天界,也是廢物一群。」

  「……」

  雖說是城隍神,但還是下意識吞咽了一口口水,而後,東城升福明靈王接著道,「這『鼎鎮』之事,原本排第二,如今排第三。」

  「噢?這麼說關鍵還是在皇城?」

  「正是了。」

  東城升福明靈王連忙道,「城西『護國大法壇』,消耗國運之劇烈,冠絕歷朝歷代,倘若沒有『護國大法壇』,這夏室至少還能傳五代。」

  苟延殘喘幾十年,對這個時候的君臣而言,還是不錯的。

  幾十年後,早就死的死、修仙的修仙,還管那許多。

  「消耗國運,朝廷不可能不知道,那麼只有一個可能,它也有好處?」

  「不錯。」

  城隍神連連點頭,「君上可知『四煉天仙功』?」

  「我在龍墓聽一位龍皇說起過,喚作《煉天煉地煉水煉社稷》,是也不是?」

  「正是此神功妙法,一旦功成圓滿,以『社稷熔爐』再造神州不在話下,不過,也因為成果豐碩,其消耗也是劇烈。」

  「這個消耗,就是國運?」

  「正是國運。」

  「當初白虎大神還為『國運化身』時,為何不阻止?」

  「阻止不了,『四煉天仙功』品階還在白虎星之上。」

  「原來如此。」

  魏昊愣了一下,也是明白了過來,這「四煉天仙功」,是天仙級數的神通,而白虎是神仙境界,東城升福明靈王說的「品階」,大抵上就是一種規則上的壓制。

  不過,從中魏昊也反推出了一件事情,既然袁洪可以修煉「四煉天仙功」,本體大水猴子,只怕修為確定是天仙以上。

  想到這裡,魏昊不禁抬頭看了看天穹,一雙神眼看到的星光璀璨,那些宛若驕陽明月的星辰,或許……都是神仙甚至是天仙的仙府?

  「方才你說原本排第二,如今排第三,那新增的消耗國運之術,又是哪個?」

  「君上可曾聽說過『凡胎神血』?」

  「這個不曾聽說過,不過我見識過先天神靈的血脈傳承,大抵上,就是不做人了。」

  「君上所言不差,正是不做人了。」

  點了點頭,東城升福明靈王沉默了一會兒,似乎是在猶豫要不要說,想了想,還是對魏昊道:「夏室之祖,乃是末代人皇,想必君上也是知道的。」

  「跟人皇有關?」

  東城升福明靈王搖了搖頭,「跟人皇並無干係,但跟想要獲得人皇一般神威之力……淵源頗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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