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之前,魏昊在巢湖周圍多有傳授技藝,沒有天資的普通人,就習得一手強身健體的招數套路;有修行才能的,則是介紹「保家妖仙」暗中觀察,長期考驗,待合格之後,自有際遇。
除此之外,似「龍井牙行」這樣的地方,魏昊也給六十三個願意在此紮根行善的修真,講述了許多法力運轉上的問題。
因為自己天克法力,所以法力凝練、運轉上的問題,魏昊給出的看法、經驗,都是另闢蹊徑,甚至是刁鑽毒辣。
這對諸多劍修而言,當真是如獲至寶。
「諸位,牢記一點,這裡是人間。」
魏昊沖六十三個修真著重說了這句話,然後起身抱拳,就此別過。
待他離開之後,這些個往日裡各自在宗門中極為自負之輩,此時還有一種心有餘悸的感覺。
跟魏昊面對面,有一種直面凶獸的壓迫感,大氣都不敢出。
和普通人比較起來,修行越是精神,也就越是不敢放鬆。
「這魏赤俠,與之對談,如坐針氈、如芒在背啊……」
「我差點散功岔氣……」
「傳說他不修法力,天克精怪,我只當是誇大,今日一見,才知道世間之大,無奇不有。」
「同樣都是『烈士氣焰』,魏赤俠這一身修為,真是恐怖。」
「畢竟他是應運而存,應百姓呼聲而至,這修為,純粹是因人而起。」
「此話作何解?」
有個背負寬闊重劍的漢子說完這句話之後,有人好奇問道。
「在下『洛水劍派』令狐豪,方才只是一些感慨。」
「原來是洛水劍派當代大弟子。」
幾個劍修聞言,紛紛聚了過來,有人好奇問道:「令狐兄,怎地不去夏邑投效?」
「在下的劍鞘,不在夏邑。」
令狐豪微微頷首,眾劍修知道他一語雙關,頓時明白令狐豪是跟洛水劍派的同門不一路。
劍法、劍道,總有分歧,令狐豪走不同的道路,沒什麼奇怪的。
不過,令狐豪說他的劍鞘不在夏邑,卻是明志了,也就是說,他不願意在夏邑為大夏朝廷揮劍。
多少帶著點反賊的意味,但對修行中人而言,也沒什麼大不了的。
「令狐兄,方才你說魏赤俠的『烈士氣焰』是應運而存,是因人而起,是何深意?可有賜教?」
「賜教不敢當。」
令狐豪語氣謙虛,但也很爽快地說了自己的看法,「魏赤俠的『烈士氣焰』,應該跟古之神人一般,多以『眾望所歸』而誕生,進而存在,最後納為己用。在下說因人而起,也是跟魏赤俠離開時說的那句『這裡是人間』有關。他的戰意、殺心、怒火,人間眾生,是不會畏懼的……」
眾劍修頓時瞭然,他們專精劍道,修的自然也是殺伐超越之術,越級殺敵的能耐神通,就來源於他們的一顆道心。
敢於挑戰,敢於拔劍,這就是劍修一往無前的氣勢。
但是,為自己拔劍,為旁人拔劍,為眾生拔劍,不是一回事。
生存、仁愛、大義,這是不同的大道,並且往往互相影響。
為大義拔劍之人,未必就是求死,也不是必須死。
作為劍修,古往今來的劍道巨擘他們自然如數家珍,其中一些古老前輩、無上劍仙,往往都是為大義而拔劍。
而他們非但沒有早夭,反而最終成就天劍在手的超絕境界。
只因他們為大義拔劍時,受大義庇護之人,又會反過來庇護他。
向死而生,簡簡單單四個字,往往有著驚心動魄乃至波瀾壯闊的一幕。
劍修們明白這個道理,但明白和做得到,是兩回事。
畢竟,敢於視死如歸為大義的仗劍之人,稍有不慎,可能真就死了。
死了,一切此生的積累、財富、名望,都成了過眼雲煙。
能夠在內心跨過這個門檻的仗劍之人,從來不是多數。
聽了令狐豪的解釋,眾劍修多是沉默不語,畢竟,這多少戳到了他們不算純淨的道心劍膽。
「在下心生嚮往,深知遠不及魏赤俠,所以,便打算在巢湖修行,磨礪自己的劍道。」
令狐豪笑了笑,然後道,「『龍井牙行』有個庭院,裡面兵器甚多,不過在下印象最為深刻的,是庭院中的假山,其上有一句話,在下深以為然。」
「寶劍鋒從磨礪出?」
「不錯!」
令狐豪點了點頭,「以往在門中修煉,在下多視販夫走卒為凡人螻蟻。畢竟,在下有飛天遁地之能,有水火不侵之妙,區區凡人,怎可同某相提並論?」
「……」
「……」
這話不說還好,一出口,眾多劍修頓時老臉一紅,很是慚愧地別過頭、低下頭,又或者是輕咳一聲掩飾尷尬。
沒辦法,這種想法是自然而然的事情,別說是他們這樣的劍修,就算是世俗間會兩手三腳貓功夫的莽夫,也多是心懷倨傲。
正所謂:身懷利器,殺心自起。
這個「殺心」,不是來自殺戮的願望,而是強大的藐視。
令狐豪此刻戳破了諸多過往私慾,自然會讓人覺得不好意思。
「似我『洛水劍派』乃是玄門正宗,自有神劍傳承,但到我這一代,弟子中多有視百姓為豬狗的心思。說來說去,便是我等『超凡』,豈可為『凡俗』所制約?」
「……」
「……」
一眾劍修感覺令狐豪多少有點大病,一言一語都是往肺管子上戳,搞得人面紅耳赤,好生羞愧。
「後來,某聽說『南芒劍宗』諸事,又查明了大巢州鬧災真相,這才視魏赤俠為神人。再看門中典籍,古時那些先輩事跡,猶如親臨當場。在那時,我便知曉,門中修行終有盡頭,猶如閉門造車,最終難成大器。」
令狐豪緩緩地將背上的寬闊重劍取下,上面包裹著厚厚的麻布,輕輕一抖,露出了玄鐵材質,看著極為古拙樸素。
扶劍輕撫,令狐豪笑著道:「若求長生,我輩門中苦修,智者天才也不過是鬼仙之流,三代以上的絕世天才,才能踏入地仙境界。如此,百年千載,與我而言,都是一樣。」
這話不是狂言,而是一種事實。
跟長生比起來,活一百歲還是一千歲,沒有區別。
所以,想要踏上大道,走普通的流程,沒有希望。
在漫長的歲月面前,又沒有意義。
唯有變。
甚至可以說,是回歸。
令狐豪手指輕彈劍身:「在下有一種感覺,我輩劍道,不在山門之內,而在天下,在人間。」
此言一出,眾劍修聽懂的還是沒聽懂的,都是情不自禁亮劍,剎那間,劍光綽綽,寒氣四溢。
只是,如此刀光劍影,卻沒有火併的殺氣,反而另有氣象升騰。
「龍井牙行」之中的牙郎們很是驚奇,他們雖然不修劍法,卻從這群劍修的劍光中,感覺到了煥然一新的劍意。
「這六十三個劍客,當真瞧著不俗。」
一牙郎話音剛落,就見一個婆子提著茶壺指指點點罵罵咧咧出來,「一天天的就知道呆坐傻站著,既然見了恁多行家裡手,這遠近山水裡的害人精怪,還不緊著去降服除了?行裡頭見天的茶水見底,這哪一項哪一件是不開錢的?你們這些個坐井底沒長几天見識的賠錢貨,沒了赤俠公,都吃爛泥去吧!呸!都幹活——」
「……」
牙郎中的大檔頭頓時有些面子掛不住,呵斥道:「婦道人家,出來蹚什麼渾水,回你的……」
啪!
那婆子上去就一巴掌,抽得大檔頭天旋地轉,整個人跟陀螺兒也似,當場就現了形,露出了龍角龍尾巴,看得一群劍修目瞪口呆。
「瞧你這三天不裝就要死的騷樣,還指著學個窮酸措大耍弄文章?你有甚麼道德!你肚子裡藏著錦繡?!人家劍仙尋的是劍心,踏的是劍道,干你這混不吝老糊塗的泥鰍何事?老娘啐你一臉狗屎!呸!幹活——」
「哎、哎,娘子莫惱,我這就做事去。」
「哼!」
將茶壺重重地往桌上一頓,婆子叉著腰指著一群牙郎呵斥,「看什麼看?!看就不用幹活嗎?!真以為自己是什麼四海龍王了是嗎?沒有大象公,屁都不是玩意兒,罵你們兩聲胖,還都一個個喘上大氣了!」
「……」
「……」
年少的牙郎趕緊背起書包去了學堂,年長的則是一臉無辜,白白遭了一通罵,真是晦氣。
劍修們也是暗暗心驚,知道這婆子是龍婆,可不知道卻是個夜叉也似的龍婆。
管得恁嚴……呸,可不能這麼說,當可贊一聲「持家有道」。
劍修們心中也是忐忑小心,別看老龍婆一通罵,罵的都是井龍王,可不知怎地,多少自己也有點兒那意思。
於是乎,對這老龍婆非但不延誤,反而恭敬有加。
原本「龍井牙行」之中,積壓了不少降妖除魔的單子,多是附近恢復生產百姓的委託。
本地除妖人走的走、散的散,能接下這些委託的,往往都是結團自保的鄉勇、健兒。
修行中人不是沒有,但都少。
主要是請修真除妖,開銷少的可能性不大。
而恢復生產的鄉民,富裕的不算多,能似「八角碾」那樣出一百多石稻米的,已經是積蓄尚可的地方。
此時,劍修們重整劍心,另尋劍膽,自然不再計較時下的微弱酬金,自然踴躍出力,痛快拔劍。
而「龍井牙行」也讓他們滿意,雖然是個中介,可背靠巢湖,好處還是拿得出手的。
一應養氣補血的丹藥拿出來,劍修們都是欣然笑納。
不過這些不是劍修們最為看重的,而是每每拔劍斬妖之後,當地鄉民也再三保證,總有一天會備齊厚禮,重新酬謝。
這是承諾,也是期望,更是志氣。
雖是凡夫俗子的信念,但劍修們從中悟道,劍膽越發宏大。
「我為眾生,眾生為我,此亦道也。」
令狐豪的感慨,也是他此行巢湖亮劍的總結。
這一次,他的劍不論生死,亦不論高下;不為私仇,也不為泄憤。
唯有當亮劍之時,劍必亮出!
獨行夏邑的魏昊,並不知道巢湖又發生了多麼奇妙的事情,他只是埋頭趕路,身旁沒有便宜女兒,也沒有狗。
沒有狗子在身旁的日子,多少還是有些想它。
雖說可以「長途電話」,不過魏昊也沒有跟狗子煲電話粥的意思,一路北上,都是順道斬妖除魔。
什麼妖洞魔窟,只要路上遇見,望氣而斬之。
強力的妖王感覺情況不對,早就腳底抹油直接開溜,這等詭異感覺,讓有些道行深的妖王,猜到應該是大能在附近閒逛……
「噢?這裡居然也有星光垂落,看來是天界轉世投胎來的妖怪。我看看,什麼水平……」
踏上山頭,手掌作個遮陽傘,遠眺看去,見一處谷地有一頭豹子精,體內有兩個氣旋,可見是兩千年修為的妖王。
「原來是只金錢豹。」
「這豹紋拿來做個披肩,倒是不錯,給白妹妹正合適。」
谷地之中,有洞窟七八個,都是內部相連,周圍大山環繞,尋常人鑽進來,那完全就是別想再繞出去。
那豹子精是個機靈的,七八個洞窟都是它的住處,魏昊聞著氣味,從血腥味的分布來看,猜到這妖精是個時不時挪窩的,就知道不能打草驚蛇。
得悄悄地進場,割了頭顱就是。
抽出祖傳寶刀,在褲腿上擦了擦,還是那般鋒利光亮。
「吃人的貓兒,管你什麼神仙投胎,也該有我這一劫。」
言罷,魏昊循著氣味,看著星光,尋摸到了谷地。
洞窟內外,都有小妖小怪在那裡站崗巡邏,時不時還有幹些粗活的小怪在那裡砍柴跳水。
有些洞窟外,還晾曬著鹹肉,都是人肉,數量不少。
可見在此盤踞,也有些時候了。
魏昊殺心內斂,直接鑽入洞窟之中,循著妖氣最濃重之處,上去就是一刀。
那兩千年修為的妖王,連個動作都沒有,整個豹子頭就被割了去,不等魂魄反應,魏昊當場拿捏,只是這一下,卻出現了異變。
「大膽!竟敢傷我寵物!該當何罪——」
這聲音震動魏昊心神,猝不及防之下,差點兒讓到手豹子精魂魄飛了。
鬼仙有陰中超脫的特點,肉身沒了是難受,可還能自行投胎,以身負星光的資質來看,顯然也不缺這重新投胎的消耗。
好在魏昊手穩,廢話也不多,直接鎮魂印將妖王打了個魂飛魄散,但有一道魂魄,卻是完好無損。
這讓魏昊很是震驚:「什麼鬼東西,居然抗住了這一下?」
仔細端倪,才發現這一道魂魄之上,竟然有個烙印,正是這烙印,才讓豹子精的一道魂魄抗住了破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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