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8 孤行

  春慶夏賞,秋罰冬刑,這是傳承已久的規律。【寫到這裡我希望讀者記一下我們域名】

  「濟水龍神」託夢國君,其實還沒有被定罪,只是他自己知道,躲是沒希望躲了,除非有辦法掀翻人祖人皇們定下的道德倫理。

  否則,死是肯定的,就看怎麼死。

  夏邑這裡雖然說沒有大張旗鼓討論怎麼給一位神仙免死金牌,可朝會上的弱智議題,還是在京城中傳得沸沸揚揚。

  小皇帝的行為,雖說可以用年幼來搪塞,可皇帝就是皇帝,皇帝這麼幹,百姓當然可以閉嘴,但心裏面各種不爽,那是完全抑制不住。

  誰叫這京城的物價,已經是漲了第五個年頭了呢?

  夏邑的百姓,未必有多少關心千里之外的淮水兩岸百姓的水深火熱,但是,淮水兩岸百姓的水深火熱,會倒置物資運輸不暢,最終的結果,便讓京城百姓的日子,也水深火熱起來。

  所以,救外地的災,也就是救自己。

  這個道理,皇城根的小老百姓,還是懂的。

  也正因為懂了,才對小皇帝在朝會上討論怎麼給「濟水龍神」減輕死罪,感到無比的火大。

  撒不出來的火,那也是火。

  須知道,這可並不是什麼例行會議,正常情況下,是不會出現文武兩班一起扎堆在前殿討論國家大事的。

  通常中樞決議,各部門都是部門內部解決,只會出現重大議題,需要多部門聯合的時候,才會通過朝會來一起協商。

  也就是說,小皇帝在一個重要會議上,浪費了大量官員的寶貴時間。

  這也是為什麼民部尚書氣得直接開噴,直到禮部侍郎紀天霞打圓場,這才稍稍收斂。

  實在是國事敗壞之後,本來就大家普遍焦慮,結果小皇帝作為明面上的一把手,還在搞什麼神神鬼鬼,這豈能不讓人火冒三丈。

  尚書老大人如此,小老百姓何嘗不是如此。

  合著咱們的米麵糧油比不上神仙人情了是麼?

  這一通熱鬧,好事者也傳得厲害,也多有京城中的精靈互相跟朋友們說起,於是乎,魏昊人在泰陽府,雖說沒有人託夢,但各種熱鬧,居然從一群家雀兒嘴裡聽說了。

  小鳥們這個正月也不好過,夏邑現在跟禽獸搶一口吃的人間比比皆是,沒轍,好歹小鳥們會飛,就是飛遠一些。

  「京城應該不至於缺糧吧?」

  魏昊眉頭一皺,「我聽一位皇族說起過,京城有三大糧倉,加上中原耕地廣大,怎會短缺吃的?」

  「大王啊,您說的那都是五年前的事情啦。三倉的庫房裡,連耗子都餓瘦了,現在哪兒還有多餘的糧食啊。我家那姐兒,前頭還給人做個裱糊的活計,餓極了,還偷吃漿糊呢……」

  一隻紅嘴花喜鵲,乃是京城鳥氏,在一戶染布坊女工家裡做「保家仙」,幼時被那家女兒救活了,機緣巧合吸了一口靈氣,於是開慧,生了「智珠」,如今京城找食兒難,它便每天飛遠一些,搞些魚肉回去。

  「怎會這般糟糕?我看往來京城隊伍,也都還好啊。」

  「大王啊,您也說是隊伍了啊。像我家那姐兒,她能走遠了嗎?走不了,沒那個能力啊。」

  紅嘴花喜鵲用鳥喙梳理著羽毛,然後又道,「我家還算好的,總算還有活計,我也能外出搞些肉食,甚麼老鼠、青蛙,只要是吃的,倒騰一些,吃不死也能活得下去。有些倒霉人家,賣兒賣女的多了去了。」

  「京城首善之地,不至於吧?」

  「嗐!」

  這精靈頓時嘆了口氣,「大王您剛才也說了,中原耕地廣大,是也不是?」

  「對。」

  「小的自夏邑飛出來,往東百里,杳無人煙,處處都是荒地。」

  「啊?」魏昊一驚,「有地不種,這是搞什麼鬼?」

  他是魏家灣的種地小能手,看到浪費的地,就各種彆扭,除非是休耕用的。

  「種啊,不過舉凡種地,不都是得種自己的麼?種不了自己的,那租別人的地,也很正常吧?可是,夏邑周遭百里之內,只要是成片的良田,都是有主之地,怎能隨便外租呢?」

  眉頭緊皺,魏昊頓時瞭然,這怕不是典型的土地兼併,王朝末年的正常景象。

  大夏朝的君君臣臣知不知道?

  知道,可只怕是無能為力。

  這些地主,哪個不是皇親國戚,哪個不是朝中巨宦?

  甚至,君君臣臣自己,何嘗又不是地主?

  便是極為開明的「皇叔」娰十九郎,他的確沒有就藩,但卻有自己的食邑。

  但京城周圍一圈搞得跟無人區一樣,還是讓魏昊大開眼界。

  京城居行大不易,話是沒問題。

  可要是京城長居之人有立錐之地,顯然就不存在這種大不易。

  「所以,大王啊,這大夏朝肯定是要完了,大王還是早做打算,或者另謀出路吧。」

  「夏邑的護城國運,如何?」

  魏昊沒有理會紅嘴花喜鵲的抱怨,而是問了一個他原本不曾留意,但其實非常重要的事情。

  「護城國運?」

  愣了一下,紅嘴花喜鵲一時間也不知道該怎麼形容,「大王,小的委實說不上來,要說它還有吧,我現在出入也輕鬆得很,不僅僅是我,京城如今其實聚集了三四百萬精靈,尤其是蟲怪,正月也能活動……」

  「……」

  「可要說沒有呢,我等『保家仙』想要拼個法力甚麼的,還是做不到,依然是被限制著。」

  「唔……」

  摩挲著下巴,魏昊突然覺得這種情況他好像在哪兒見到過,就像是替代了國運的效果一樣……

  不就是「姜家溝」這裡嗎?

  鎮壓「三神主」的磅礴氣勢,就是青帝的遺澤啊。

  人祖餘韻?

  莫非,是大夏朝的開啟者,大禹王的最後影響?

  不是沒有這種可能。

  但是一切真相,都要等到他去京城趕考之後,才會知曉。

  京城有袁洪這個妖道在,什麼么蛾子都可能有。

  未必就是人皇的影響力。

  「對了大王,皇城附近,有個護國法壇,打那裡飛過,感覺尤為強烈,想來這大國師,也是的確有些本事的。」

  「護國法壇?」

  「正是。」

  「什麼模樣的?能否描述一番?」

  「當然可以,小的這就……嗯?」紅嘴花喜鵲正待描述,卻發現自己描述不出來,明明知道的,就是說不出個所以然來。

  魏昊當即知道,那護國法壇是有機關在的,看到的人、精靈,都會被干涉記憶,最後如何都描述不出來。

  這種法子,魏昊在陰間已經見得多了,倒也不稀奇。

  再有就像是袁君平都不敢直接提「濟水龍神」,只敢說「隱龍」,就是因為會被感應到。

  舉頭三尺有神明,神通廣大到了,就能抹去自身一切聯繫。

  有因就有果,把源頭抹去,那麼這個結果,是無法反向追溯的。

  不過魏昊現在也已經知道,大多數的強者,並不能做到抹去源頭,最多就是做個屏蔽。

  總之就是有點兒「您的搜索沒有找到結果」那種感覺。

  方法也不難,有能耐介入到規則中即可。

  理論上來說,魏昊只要「烈士氣焰」全開,凝聚到一個程度,就能使自身宛若隔絕於天地之外。

  這時候幹什麼事情,都無法被人推算到。

  只不過魏昊沒這麼打算幹過,行得正、坐得直,他沒有什麼見不得光的地方。

  「罷了,沒必要強求,那『護國法壇』有大神通遮蔽,你描述不出來也是正常的。也不要強行去描述,否則會被察覺,千里萬里,都能咒殺了你。」

  「是是是,多謝大王提醒,多謝大王提醒……」

  被魏昊一番話嚇得靈魂出竅,紅嘴花喜鵲連連道謝,而後又小聲問道:「大王,那小的以後……還能來這裡討口吃的麼?」

  「『姜家溝』其實日子也不好過,不過山貨總有,你要來的話,就少一些朋友結伴而來。我也不是說不讓你多救幾張嘴,只是咱們也要將心比心。這山鄉中的田地,本來就都是薄地瘦田,摳搜一些給神神鬼鬼的,豬狗牛羊都湊不太齊整,有個鹹菜糰子,就算不錯了。」

  「哎,小的記下了。大王放心,我不多叫……」

  紅嘴花喜鵲其實也懂這個道理,但它既然在人家做個護宅的精靈,正所謂「宅心仁厚」,精靈逐漸通了人性,就自然多了人情,長了人心。

  見多了街坊的貧弱苦難,也就想著幫一把是一把。

  正月里飛那麼遠,搗騰一塊肉兩塊魚的回家,這一路上風風雨雨,也是個難處。

  一隻鳥兒,能幫得了幾個人呢?

  別看紅嘴花喜鵲在魏昊面前嘴碎活潑,實際上它外出一趟返轉,到了屋檐之下,眼睛一閉就睡著了。

  幾百里的路程,它不過是一隻鳥兒,就算是不吃不喝,又能頂多大的用場。

  魏昊是看穿了它的想法,不想它在這場無休止的無底洞善心面前消耗生命,所以給了一個合理又殘酷的理由,讓紅嘴花喜鵲自己知難而退。

  然而這鳥兒到底也是開慧過的,宛若坊市中的老油條人精,哪裡聽不懂魏昊話背後的好意,當下心中感動,暗暗道:待魏大王到了京城,若有用得著的地方,我得盡全力……

  鳥脖子上掛了一斤半的魚乾,紅嘴花喜鵲連連道謝之後,也沒有多加停留,朝著西方就是振翅高飛。

  待鳥兒飛走了,狗子才感慨道:「這世道一難,人難活,飛禽走獸居然也難活。」

  「你就別瞎感慨了,準備妥當之後,我就要前往『龍墓』。你和玄辛,還是不要去了。」

  「不行!」

  「你說了不算,這次前往『龍墓』,我必須全神貫注,『龍墓』九層地獄,就是九重關卡,白辰大概在第五層或者第六層,我最少要擊敗五六個地獄霸主。除此之外,也不知道『龍墓』中的冥龍會是什麼態度,倘若也要斗上一場,我需要的額外助力,就不在『龍墓』,而是陽間。」

  「君子需要更多的人望嗎?」

  「不錯。只有『眾望所歸』,才能偉力加身,最後『眾志成城』。」

  魏昊是普通百姓渴望出現的英雄豪傑,而同樣的,魏昊也願意為普通百姓奮力搏殺。

  即便他本身的目的,跟普通百姓無關,只是追求心中道義,但這份道義,剛剛好,跟凡人的渴望,息息相關,完美重疊。

  有些力量,說一萬遍不如做一遍,就會被人承認,被人記住。

  沒有什麼虛頭巴腦的東西。

  「那我怎麼才能知道君子需要助力了呢?」

  「會有信號的。」

  魏昊抬頭看著天穹,手指指著天空,「記得看星象,在『龍墓』中的戰鬥,跟屠龍沒有分別,一定會有異象。」

  「……」

  「我沒有鬼扯,我有這樣的預感。」

  「……」

  「好吧,我亂說的。但我的確沒有太好的辦法,只能通過星象來傳遞消息。託夢是肯定不行的,我在三公主那裡確認過。」

  「君子能感應到星象變化嗎?」

  「不能。」

  魏昊搖了搖頭,「但是,不要忘了『盟誓之禮』,也不要忘了你現在其實是一隻『斑點狗』。」

  「那是小星星!」

  「我現在依然不是神仙級數的對手,但是,不是對手,不代表不能一戰,也不代表沒有戰勝的可能。總有一個瞬間,連孩童也能輕易地殺死壯漢。」

  「……」

  狗子聽得雲裡霧裡的,但是隱隱覺得,自家君子可能又突破了什麼。

  「那麼君子什麼時候去『龍墓』?」

  「現在。」

  「什麼?現在?!」

  「不錯。」

  言罷,魏昊喝道:「日游神何在!」

  「小神在此,小神在此……」

  哭喪臉的日游神趕緊現身,然後抬手畫了個圓圈,頓時出現了一個通道,魏昊正待邁步而入,又回頭看著狗子道:「對了,記得早點回家。」

  「汪!」

  叫了一聲,沒有什麼多愁善感的分別,就是在剎那間,陰陽兩隔。

  明明不是生離死別,但狗子竟然有點兒那種感覺。

  魏昊再次到了陰間,緩緩流淌的黃泉盡頭,是一片海,那裡,陰曹地府開往「龍墓」的冥船,看到魏昊前來之後,立刻掛起了指路冥燈,隨後朝著大海深處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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