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64 魏昊三問

  「糟了糟了,要開打了,這是真要打起來。記住本站域名」

  秦廣城內,判官一臉擔憂,他在宮門口來回踱步,急得不行。

  宮殿的最上方,匾額處有「玄冥」二字。

  玄冥宮諸多鬼將、鬼帥聽得判官所言,也都是焦急無比,這要是打起來,動靜肯定比之前魏昊施展法天象地還要恐怖。

  當時就加速了地府的偏轉,再加大力度,地府到底什麼模樣?

  「咱們怎麼辦?」

  秦廣城內鬼卒精銳有千幾百萬,雜兵更是數以億計,打起來必然是能夠影響戰局,只是秦廣城判官早有決斷,如今秦廣大王不在家,很多事情只能求穩。

  幾個牛馬將軍、枷鎖將軍紛紛上前,沖判官拱手道:「如今魏大象殺氣濃烈,看來也是有所感應,這一戰,怎地就不可避免?大判乃是大王血脈,還請思索良策啊。」

  「住口!!」

  判官雙目圓睜,「此事因陽世那七萬二千冤魂所致,若論人情道理,此事早就勾了去。奈何,奈何啊……」

  這一聲「奈何」,是道出了事情的關鍵,魏大象固然兇狠,但五閻王何嘗不是太過計較顏面?

  被魏大象掃了顏面,少不得懷恨在心。

  如今騎虎難下,不鬥也是不行了。

  判官本這麼想,忽然又覺得不太對,五閻王乃是推動地府集權的強者,要是在意顏面,那九個大王離開地府,這同樣是軟對抗,何嘗不是在落他面子?

  「咦?」

  想到這裡,判官忽然發現了問題所在……

  五閻王這是自身有問題啊。

  「那七萬二千冤鬼,拷問不出一個究竟來,都只道是天災降臨,壽數已盡。」

  判官頓時來了精神,手一伸,玄冥宮中飛出來一本帳冊,此乃生死簿的副本,一應判官、城隍,都有一份。

  通常各地城隍掌握的,是本地治下的陰陽變化,生老病死皆在其上。

  而地府判官則要權限大上不少。

  「這七萬二千冤鬼,不是北陽府的,而是『大野澤』……」

  口中念念有詞,毫無血色的修長手指在紙上划過,一頁接著一頁,不多時,終於圈定了一個範圍。

  「『大野宮』?」

  凡有仙人道場,總有幾分特權。

  畢竟哪怕是鬼仙,都能夠「鬼關無姓,三山無名」,不到鬼門關,自然是不入輪迴,可以自行就舍投胎。

  「大野地仙」好歹也是天上的仙人,天穹之中有一顆星辰,便是他維持的。

  人間的時辰變化,有他一份功勞,只不過略顯微弱罷了。

  但只要有,這個特權,地府是要給的。

  因此生死簿上,通常只有生辰祭日記載,一生中的變化,則是寥寥數筆,遠不如別處百姓來得豐富。

  當下判官眼睛一亮,他當即心中判斷:此事必然跟「大野地仙」脫不了干係!

  想到這裡,判官趕緊將生死簿歸還玄冥宮,同時驅散左右,沖玄冥宮拜了一拜,趕緊入內。

  到了宮中,有無數鬼神金身,看上去年代久遠,其上顏色剝落,有些蕭條的模樣。

  正中央,寶座空無一人,然而威儀俱在,判官入內並不是行下屬之禮,而是兒子給老子磕頭請安,隨後道:「父王,那七萬二千冤魂,事涉『大野地仙』,怕不是牽扯天庭仙人。還望父王指點。」

  寶座中依然沒有人,但傳來一道聲音,渾厚而沉重:「那魏昊已有夢中傷人之力,大野地仙為求自保,已經將自身修為、傳承,盡數投獻於兩位神仙。天庭之中,也多有觀戰之輩。」

  「啊?!父、父王!那魏昊強悍如斯?!」

  「因為他引起了人祖的關注……」

  「父王……」

  然而聲音已然消失,顯然,只能點到為止。

  判官當然知道事涉人祖不能多言,傳說中的人祖,擴張人族到今天這個地位,可不是只靠一張嘴或者做好事去感化。

  憑藉的,是人祖那一雙雙強硬的鐵拳。

  鐵拳可以不用,但不能沒有。

  「引起了人祖的關注……」

  判官想起了大巢州一事,原大巢州州城隍他也是認識的,但是這位城隍卻消失得無影無蹤。

  事涉人祖,「大巢氏」的祖庭大巢州覆滅,要說沒有罪過,想都不用想。

  「大巢州……」判官猛地眼睛一亮,「這不是魏大象最霸氣的成名一戰嗎?」

  驚動四方鬼神的一戰,面對神龍都敢硬上,不僅僅是只有人類為之振奮,鬼神之中,多得是佩服之輩。

  「如此說來,眼下的陰間亂象,豈不是早有布局?時間還在更久遠之前?」

  在一眾鬼神金身之間踱步,判官不斷地推敲著諸多事情,比如說……把魏昊從事件中拿走。

  「若是沒有魏大象的橫插一腳,北陽府五潮縣當覆滅,乃至整個大江入海口,都會為妖魔掌控。而大巢州,人祖『大巢氏』的祖庭,會盡數覆滅、死傷數百萬……」

  把魏大象摘走,問題那就大了。

  判官趕緊去了宮中一處僻靜地方,這裡擺放著一面古老的銅鏡,跟秦廣城孽鏡台上的那一面頗有相似之處。

  到了銅鏡跟前,判官開始奮筆疾書,所書所寫,便是沒有魏昊存在的故事。

  寫完之後,一律鬼火出現,點燃了故事,扔進了銅鏡之中。

  很快,銅鏡上出現了漣漪,判官定睛一看,便見其中多了許多畫面。

  畫面中,五潮縣被「巫三太子」大軍圍困,數十萬百姓葬身魚蝦,妖魔們大快朵頤,將五潮縣據為己有,人類徹底成了口糧、牲畜。

  而「五潮傳臚」汪伏波,臨死之前打出了「乾坤一擲」,但也只是重創妖魔,並沒有挽回敗局。

  五潮縣的相鄰州縣,全然沒有一個援助的。

  蓋因北陽府鎮守「真人」徐宜孫,暗中阻撓……

  這一幕看得判官頭皮發麻,妖魔不管雜兵有多少,面對人間王朝的披堅執銳,都是不夠看的。

  而各類大妖縱然有本事,人類修士卻能通過陣法、法寶甚至是軍陣氣勢壓制,人道昌盛的優勢,就是這麼好用。

  可如果人族有內奸,此事發生逆轉,似乎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判官手一揮,畫面消散,漣漪再起又平復,不多時,又出現了新的畫面。

  大巢州覆滅之後,巢湖誕生了,而很快,原本的大巢州州城,成了巢湖水底的巨大洞府。

  很快就有湖神上任,強橫無匹,天生巨龍。

  看到這一幕,判官趕緊打散畫面,唯恐繼續看下去引發感應。

  「好險、好險……」

  只是隔著法寶窺視,都能感覺到那個巨龍湖神的神威,恐怕還在秦廣大王之上,如此強者,豈能是他這種陰神能得罪的?

  旋即又對魏大象無比佩服起來,面對如此龍神,還能生出戰鬥的勇氣,著實了得。

  已經不知道多少年沒有出汗的判官,死人皮膚上竟是滲出了汗珠,他當下已經明白秦廣大王提醒的關鍵所在。

  人間英雄不計其數,但想要引起人祖的關注,肯定要具備能人所不能。

  冷靜下來之後,判官當即離開了玄冥宮,一眾陰司大神連忙上前:「大判可得王上指示?」

  「此戰,不可輕舉妄動。」

  判官這話一出口,牛馬將軍皆是駭然。

  不可輕舉妄動?閻羅城乃是秦廣城的兄弟盟邦,坐視不理就是背盟資敵,也就是說,大王也想看新來的五閻王下台?

  諸多想法升騰起來,鬼差們都是各懷鬼胎,也有一些猛鬼將帥,打起了別的主意,想著兩邊肯定要分個勝負,若是不摻和一腳,以後再想立功,而且是守土大功,怕是難了。

  不過判官也沒有封死這條路,又道:「諸位秦廣城中的同僚,若有願意參戰者,本官絕不阻攔。畢竟,號令秦廣城兵卒的,本來就只有大王。」

  言盡於此,判官也是點到為止。

  聽得此言,除開那些時常往來於人間的大神,諸多陰兵將帥,都是動了心思。

  積陰德這種事情,對它們而言,反而是個麻煩事兒,這光景遇上了,豈能視而不見聽而不聞?

  而且這裡畢竟是陰間,要死……哪兒那麼容易。

  不消片刻,就有諸多鬼車飛天而起,一輛輛戰車後頭,是一陣陣陰風捲動,幾百萬雜兵跟著數千精銳大鬼,便奔著閻羅城去了。

  看到這一幕,獨角鬼王立刻入內詢問:「這是何故?」

  只聽判官笑道:「建功立業之心,文武皆有,由它們去吧。」

  獨角鬼王輕笑一聲,正待說話,但見左右皆是牛馬大神、枷鎖將軍,也就只是輕笑一聲,卻不曾真箇說些什麼。

  而此時,魏昊於第五國四野之地行走,諸多野鬼上前控訴,多以自身皮膜為訴狀、殘血為墨水,凡有流水砂石處,皆有死靈叩首呈上。

  魏昊心如止水,天上飛行的幽魂,由燕玄辛去接狀紙;地上行走的冤鬼,汪摘星口銜血書。

  只一個月,第五國五六百萬冤情擺在魏昊跟前。

  合成一頁紙,封為一卷書。

  翻開一看,密密麻麻的文字,數也數不清的手印,一應生前死後的苦難經歷,都是擺放在了自己的眼前。

  嘩啦。

  魏昊翻過一頁,卻見四周氣氛微變,抬頭一看,不知道什麼時候,風雲又起了變化。

  鬼哭狼嚎之際,各種動靜響起。

  鑼鼓聲陣陣,嗩吶沖雲霄,仿佛是有人在開嗓一般,很快,雲層為陰風替代,一道道陰風之中,傳來了更加猛烈的鑼鼓聲。

  咚咚咚咚咚……

  小鼓敲打得極為急切,「威武」聲一陣陣一道道,化作有力的狂風,吹散了四周趕路而來的冤鬼。

  當周圍鬼魂清空,魏昊才發現,只有一鳥一犬,還在左右。

  盤膝而坐的魏昊笑著抬頭:「不知又是哪位大神前來?」

  「魏昊!!!!」

  「魏昊——」

  「魏昊……」

  「魏昊~~」

  一道道聲響,都是回音。

  「你冒犯閻君神威,可知罪?」

  「可知罪?!」

  「可知罪——」

  「可知罪……」

  魏昊不動聲色,他發現周圍的景象,已經起了變化,兩座大山,突然出現。

  這山峰很是險峻,山上,兩位大神沒有說話,只是居高臨下盯著魏昊,眼神極為凝重。

  看到這兩位大神,魏昊一愣,似曾相識?!

  他曾經往東方看過,當時便有這兩位大神的身形。

  不曾想,在這裡也能見到。

  不過,那可是地仙級數的大神,魏昊能看到他們身負「奇花」,乃是仙人才有的特點。

  所謂「精花」「氣花」「神花」,必有其一。

  如九馗龍的「龍血精花」,其實就相當於摸到了地仙門檻。

  跟九馗龍不一樣,眼前這兩位大神,在東方時,的的確確就是地仙。

  而現在……似乎有所不同。

  「應該不是本體……」

  魏昊心中想著,而後觀察兩座大山,發現這大山之間,並非是一條山谷,而是一座險關。

  關卡入口,乃是巨大的鬼頭,以鬼嘴為門洞,鬼眼為燈火,凡入此處,抬頭望去,便見兩個大字——鬼門。

  「鬼門關?!」

  魏昊一驚,沒想到居然到了這裡。

  他並未走向鬼門關,然而鬼門關卻緩緩地靠近了他。

  當鬼門關越來越近的時候,魏昊這才本能地回頭望去,那位城隍所說的「回頭路」,早就沒了蹤影。

  但是魏昊這一次回頭,還是看到了絕妙的景象。

  魏家灣的家宅中,白星帶著小青計算著蓋房的人工用料;灶間瑩瑩正在生火做飯,盤籃中多是洗剝好的材料;左鄰右舍的嬢嬢嬸嬸多有前來幫忙閒聊……

  府城中,小陳宅內陳孟男奮筆疾書,似乎是在努力攻讀,一旁獨臂夜叉幫忙磨墨。

  五潮縣,汪伏波在「第一學堂」內教授道理,三十六對學員皆是認真聽講。

  巢湖風波依舊,洞庭稍顯平安。

  一切,都是過往經歷。

  一切,都將會成為記憶。

  鬼門關前的回頭一望,便是人們死後的最後一眼眷戀。

  「呵……」

  魏昊長嘆一口氣,如此安逸,如此景致,再也看不到,該是何等的心痛。

  只是,伴隨著這一嘆,魏昊運氣於目,異瞳看穿了陽世陰間,一眼望去,「大野澤」無辜百姓屍骨未寒;淮水之畔,妖魔們重新集結,磨牙吮血,食人為樂。

  轉過頭,只見陰間十國之內,國中之鬼錦衣玉食好不快活;四野之鬼衣衫襤褸好生艱難。

  每一刻每一個呼吸之間,乃至每一個須臾,都有大量蒙冤的鬼魂消散,最後的一點執念,迴蕩在地府。

  低頭看去,十幾層地獄層層恐怖,諸多冤鬼跟厲鬼一樣,竟然也永世不得超生。

  目及所處,才是真正的悲慘。

  魏昊站起身來,口中問道:「冤鬼遭遇不公,閻君遭遇不敬,孰輕孰重?」

  只這一問,陰風中頓時散去八百萬鬼卒陰兵,它們皆是掩面而走,唯恐被人瞧見面目。

  「我為陽世舉人,於陰間擂鼓鳴冤,凡過境之處,冤鬼夾道歡迎,我與陰差,孰人有功,孰人有過?」

  再一問,陰風中有一萬二千大鬼悍卒,都是羞愧難當,只片刻,一萬二千大鬼隱身不見。

  「我自陽世而來,踏足『回頭路』,持五潭縣城隍之印,乃是因為此公早已神滅,緣何再擺鬼門於我面前?」

  聽得這番話,有十數個城隍當即慟哭,捂著臉遁走陽間,或是騎馬,或是搖船,一刻也不願意在此停留。

  如是三問之後,魏昊緩緩邁步,不知何時,手中寶刀鋥亮,身上寶甲閃爍,他目光鎮定,朗聲道:「既然閻君要擺下這鬼門關讓魏某闖一闖,那魏某也就恭敬不如從命。如此,閻君該有的臉面,魏某也算給足了。」

  「……」

  「……」

  聽到魏昊聲音堅決,有陰司大神狂喜,有鬼將鬼帥擔憂,但那一刻,整個閻羅城內外,都是一片死寂,千萬雙眼睛,都盯著魏昊,屏住呼吸,以待奇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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