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了面相還能被家裡人重金贖回去的,更是少數。
要知道,在那個底層人連吃飽都是奢望的年景中,贖回一個青樓女子的價錢,夠普通百姓安安穩穩過上七八年。
況且人們的想法,一日入青樓,終生下賤貨。
這樣的女人,是給家裡蒙羞的存在,賣掉的那刻意味著人已經死了!
周叔永一開始沒意識到一個青樓女人有什麼值得調查的必要,直到今日那封讓他到魏府作證的信,他才大概猜到緣由。
他管不了大戶人家的腌臢事,發家致富的機會擺在面前卻是不可能錯過的,當即遂了書信主人的心意。
得償所願獲得一筆足夠下半輩子衣食無憂的報酬。
「趕緊收拾東西,天一亮城門打開,立刻出城。」周叔永動作越發利落,好不容易將銀票收拾妥帖,卻聽「砰」的一聲,房門被踹開。
屋外風一吹,倒在地上發出巨響。
嚇得女人驚叫一聲,竄到周叔永身後。
周叔永熊軀一震,就見黑暗中走進來一個人,高挑健碩,面如冠玉,周身氣度不凡,一身的綾羅綢緞瞧不出什麼料子。
他也算見過不少有錢人,知道越是穿著這種不知名的料子的人,越不可小覷。
不太可能是知道他發了一筆橫財,來劫財的!
不是尋財,那就是尋仇的了。
他快速在腦子裡轉了一圈,將有可能得罪的人梳理清晰。
要命,他剛來京都,壓根不認識幾個人,哪裡來的仇人?
對了!
魏府!
難道是送信人後悔了,要把錢搶回去?
周叔永下意識將包裹藏到身後,卻被魏磊從腰間抽出的軟劍一下子挑向空中。
劍花飛舞,瞬間劈成幾半,露出藏了銀票的裡衣。
「拿了錢就想走?世上有這麼好的事?」魏磊聲音冰冷。
周叔永更加確定送信人反悔了!
他就說,天上從來不會掉餡兒餅,倒是他掉進陷阱里了。
周叔永怒不可遏:「你們他媽把老子當傻子耍呢!事情我替你們辦了,錢也給我了,現在想拿回去?不可能!」
魏磊猜他或許不知道送信人的真實身份,誤把他當成來要錢的人了,乾脆順勢而為,嘲笑道:「有何不可?你一個毫無根基的普通人,沒了利用價值,拿捏你不比拿捏一隻螞蟻容易?」
「我家主子說了,交出給你的錢,再把往來信件一起拿出來,麻溜地滾出京城,或許還能饒你一命,如若不然,我手裡的劍可沒長眼睛!」
「欺人太甚!你們欺人太甚!」周叔永圓滾肥碩的身子氣得直顫抖。
見他沒動靜,魏磊直接一劍挑破他左手手筋。
劇痛襲來,鮮血滴答落在腳下,周叔永痛苦地嚎叫起來,身後的女人更是嚇得想要大喊大叫。
卻被男人的劍抵住喉嚨,威脅道:「膽敢再發出一點聲音,下一步挑斷的就是你倆的舌頭!」
話音剛落,二人立即閉上嘴,控制出喉管中止不住往外溢的尖叫,咬住舌尖強迫不能發出半點動靜。
周叔永終於意識到眼前人不是說說而已,忍著劇痛,用僅存的一隻手,從懷中掏出往來信件。
他原本想銷毀的,留了個心眼,沒想到反倒成了催命符。
女人撿起地上破碎的裡衣,掏出裡頭的同樣稀爛的銀票,恭敬地捧到男人面前,雙手顫巍巍,生怕男人怪罪到她頭上。
「壯士……銀票、銀票都在這兒了,不是我弄壞了……是你剛剛那一劍。」
誰知魏磊根本不在意銀票是好是壞,反而盯著周叔永送上前的信。
「就這些?知道私藏的下場嗎?」
周叔永叫苦連連:「真沒有了,我不敢騙您啊!您要是不信,回去問問你家主子,真的只有這些。」
魏磊試探道:「關於她的身份,你可有跟誰提過?」
說著,眼神不善落到女人身上。
女人撲通跪倒在地:「沒有沒有,我什麼都不知道!」
周叔永:「我不敢說,一個字也沒對外透露!我……我除了猜測她可能是魏府的人,再有就是從信上的字跡猜測應該是個女人,其他的半點不知情!」
魏磊刀架在脖子上,諒他不敢說謊。
轉身收了武器,轉身出了屋門。
就在周叔永和他女人以為逃出生天,鬆懈的身子癱倒在地舒出一口氣時,屋外衝進來更多人,五花大綁天旋地轉,再然後就被吊了起來。
若干年後,被發配到極寒之地做苦力的周叔永,回想起被折磨的那一晚,將送信人祖宗十八代罵了個乾淨。
魏磊回府直接進了書房,攤開幾張信紙,逐字細細研究。
寫信人字跡婉約,落筆乾脆利落,確實像是女人的筆跡,至少有十來年的功底。
綰綰不過六歲的年紀,字勉強算是工整。
怎麼都不可能是她寫的信。
魏磊自己都沒注意到,以為他誤會女兒的那刻,他心裡鬆了口氣。
不是婠婠就好,不是她就好。
或許是其他認識鳳仙的人,見不得她認回孩子。
就在魏磊打算燒掉信件時,卻突然注意到信紙左下角位置,有被摺疊過的痕跡。
他身軀一震,快速拿起另外幾張細看,震驚不已。
每一張信件左下方一小角落,都有被摺疊過的痕跡,因為面積很小,輕易不會被人察覺。
但魏磊對此卻十分熟悉。
這是婠婠從小養成的習慣。
因為小時候練字坐不住,時常寫幾個字不是丟下筆去玩,就是坐在椅子上發呆。
發呆的同時,手會不由自主地搓揉紙張一角。
這個習慣連她自己都沒發現,還是某次他無意中察覺的。
魏磊的心在此刻如同翻江倒海一般,卻怎麼都想不通女兒的書法什麼時間開始有了如此大的改變。
他從書架上左翻右翻,終於在上面找到一冊練字帖。
這是大約一年前,婠婠在他書房練字時用過的字帖。
魏磊將書信和它一同攤開在面前,逐個字對比。
終於找到蛛絲馬跡。
一個人的字跡或許會因年歲的不同發生改變,但習慣確實從一開始養成的,輕易改變不了。
「上頭的『圓』和『困』兩字,真的很像……」魏磊喃喃自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