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七十二章 信仰崩塌

  此話一出,沉悶好幾日的營房中,笑聲此起彼伏。

  嗤笑赫爾那痴心妄想的,鄙夷穆達金六親不認冷血無情的,讚揚大乾將領澤披四下的……

  一句句落在赫爾那耳中,跟誅心一般。

  他還保留一絲理智,他不信,不信穆達金會任由自己去死。

  然而現實很快打了他的臉。

  營房裡湧進來一群人,直接用厚麻袋套在他身上,繩子一系扎口,從泥地上拖到門口石磚地上。

  赫爾那感覺後背被人踹了一腳,身子騰空緊接著落到木板車一樣的東西上,晃晃悠悠不知往何處去。

  等四周安靜下來,再被人從馬車上踹下去,有人拖著麻袋口的繩子,將他一級級往階梯上運。

  高處的風呼嘯著,左右有鐵甲摩擦發出的「鐺鐺」聲,偶爾經過一群腳步聲,也是整齊有序。

  赫爾那一下子猜到,大乾人怕是把他帶上城門了。

  很快,城門外不遠處有厚重雄渾的男聲響起。

  赫爾那聽出是穆達金旗下右將軍的聲音,達瓦跟自他同為可汗的左膀右臂,因為嫉妒他有血緣親情這一層關係,達瓦跟他並不對付。

  達瓦坐在駿馬上,身後跟著百隻騎兵,奉可汗命來跟大乾討人,在韓忠平一番奚落和挑撥中,早已心生厭煩。

  他本就看不順眼赫爾那,巴不得他死在涼州城,如今更是在聽到韓忠平話里話外透露出赫爾那為保全自身,出賣可汗,說了疫病治療方子,越發怒不可遏。

  根本沒注意到城牆上多了個被困在麻袋裡奮力掙扎的男人。

  達瓦:「有赫爾那這般的將領,簡直是我西戎之恥,難怪可汗總說他好鬥無腦,為人自私自利,若不是因著血緣情分,以他的本事哪能做到如今位置!」

  韓忠義笑了笑:「用得著人家的時候,官拜總副將,如今見人家被捕,直接不聞不問了,這樣吧,既然先前的要求你們達不到,若能撤兵,退回西戎邊境不再來犯,我也可放了赫爾那。」

  達瓦昨夜看到過涼州使送來的信,本以為是來要疫病方子的,沒想到對方恬不知恥,要求西戎此次出征百戶以上的將士,全都到涼州城門口磕頭跪拜一個時辰。

  只要做到,立馬開城門放人。

  五萬將士,百戶以上,足足五百人跪拜。

  這哪裡是來求和的,明明是來羞辱他們的。

  穆達金當場發了大火,若不是送信的跑得快,早被大卸八塊了!

  達瓦怎麼可能同意,跪拜不可能!退兵亦不可能!

  「做夢!韓忠平你痴心妄想!區區一個赫爾那,憑什麼?可汗說了,人你們樂意給,我西戎願意奉上千兩黃金交換,若是不願意,哼……」

  剩下的話,他沒說,意思卻很明顯。

  離了王八鼓也響,離了馬尿河也漲。

  此刻最激動的不是城門上看戲的韓忠平等將領,反而是困在麻袋中的赫爾那。

  沒親耳聽到同伴放棄營救他的話,心裡還抱有一絲期待。

  不就三千涼州兵,就是給了解藥,換來他的平安,難道不值得嗎?

  他上戰場能斬殺何止三千大乾兵馬?

  真正聽到達瓦傳達穆達金的意思,赫爾那心底的火已經比身上的痛更灼熱了,隔著麻袋大罵叫喊,可聲音太小,加上本就飢餓交加沒力氣,城下的達瓦一個字也沒聽到。

  兩軍和談未果,達瓦駕馬離開。

  赫爾那也蔫巴了,靠在城牆上像只瀕死的魚,嘴裡喃喃重複:「我只值千兩黃金?」

  窗戶紙被捅破,小風一吹,他此刻的心涼得透透的。

  再被人拖著丟上板車運回營地,他連將士們待的房間也進不去了,直接連人帶麻袋丟進豬圈。

  惡臭襲來,豬群肆意踐踏,好不容易鑽出來,赫爾那的眼神徹底變了。

  大喊著:「我要見你們將軍!帶我去見你們將軍!」

  從赫爾那嘴裡套出瘟疫藥方那刻,韓忠平等將領終於露出幾日來的第一個微笑。

  老軍醫很快派人熬了藥草,為以防萬一,先給赫爾那灌了下去,見並無異樣,才敢給傷勢最重的後方營房兄弟服用。

  再下來,就是等著起效的那一刻。

  三十里地外的西戎人營帳中,達瓦將韓忠平等人囂張跋扈的言論一一帶到。

  達瓦:「可汗,若真如他們所言,赫爾那交出疫病方子,咱們這局不就敗了嗎?」

  穆達金半點不慌,嘴帶笑意豪飲一碗烈酒,看向手下的眼神瘋狂中帶著得意。

  「哈哈哈……疫病這般重要的方子,我自然不會蠢到全部交付出去。」

  達瓦大喜:「你的意思是……赫爾那知道的方子是假的?那屬下知道的……」

  西戎病情得到緩解那日,穆達金前後召見他跟赫爾那。

  那日後,疫病治療方子便只有為數不多幾人知曉。

  他一直以為,是穆達金信任二人,才委以重任。

  如今看來,怕是另有蹊蹺。

  穆達金看了他一眼,露出高深莫測的笑:「巫師給的方子,有兩份,缺一不可。」

  達瓦恍然大悟,一份給他,一份給了赫爾那。

  可汗知道他二人關係一向不睦,斷做不出相互商討的事,一直以來,他們都以為手中的方子是疫病治療之法。

  達瓦不由得多看了眼穆達金,他們的這位新可汗,果真如傳言中不僅心狠手辣,心思也極其深厚。

  對於己方首領來說是好事,可對於敵方來說,卻是一位難纏的勁敵。

  難怪大乾那位,哪怕冒著當叛國賊的罵名,也要跟西戎合作,一路扶持可汗在西戎站穩腳跟,共謀霸業。

  與此同時,涼州城營房內,服用完湯藥的將士們僅僅在剛開始出現些許緩和跡象後,病情再度恢復到原本模樣,沒有半分改變。

  周春氣急敗壞,以為被赫爾那耍了,拿起砍刀就要劈了他的腦袋。

  同樣後知後覺的赫爾那,整個人呆愣住,連刀架在脖子上都沒反應過來,只顧著仰天自嘲。

  「笑話,我就是個笑話……」

  原來從始至終,他那位親表弟都沒真正信任過他。

  哪怕知道他供出方子也救不了三千將士的命,穆達金依舊不願意出兵救人,這是擔心他功高震主?還是一早有了除掉他的心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