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六十七章 混進城防營

  城內西南角,有處涼州兵衛訓練的營地,日常存放些糧草,輜重,車馬等物,方便巡邏城池安全的士兵平日裡修整和武術訓練。

  此時,占地不到五十畝的城防營中,聚集了三千被毒箭射傷的將士們。

  陳瀾按照老軍醫的囑咐,將病人按照發病輕重緩急和時間順序,分開隔離。

  成車的艾草、雄黃、生石膏往營地里運送,每個進來的人臉上手上,無一不裹得嚴嚴實實。

  每路過一個營房,都有忍受不住痛苦的將士們,哭喊出聲,越往裡病情越嚴重,喊叫聲越大。

  陳瀾隨便掀開某個營房窗戶一角,看到的就是躺在床榻上,疼得直撓全身的士兵。

  原本被紅色斑痕覆蓋的地方,早被抓爛了,血紅一片,深可見骨。

  皮肉混著血水從皮膚上掉落在身下草蓆上,立刻染紅一大片,有承受不住痛苦,拿頭撞牆的,有受不住皮膚蝕骨之痛,想拿刀砍掉胳膊的。

  又有什麼用?這種疫病一旦感染上,身體會以極快的速度被紅色瘢痕覆蓋,從原先脖頸處的一小塊,蔓延到四肢、軀幹,直到整個人從裡到外皆如被烈火灼燒過,再無一處好皮。

  讓士兵們以極其痛苦的形態死去,無異於比讓他們戰死沙場更難以接受。

  看著昔日戰場上英勇無畏的兒郎,被折磨成這般模樣,陳瀾心裡對西戎人的恨意達到前所未有的高度。

  他急得來回踱步,沖圍在藥爐前的軍醫們道:「三天!這些士兵最多只能撐三天!解藥什麼時候能研製出來?」

  老軍醫忙得焦頭爛額,新研製的湯藥給將士們服下,非但沒起到效果,反倒是讓大伙兒疼得越發厲害。

  其餘的醫術都不如老軍醫,更不敢逞強,只能從病源分析,期盼全策全力商討出辦法,哪怕不能根治,給將士們續續命也是好的。

  「瘟疫是從西戎牛羊身上蔓延開的,人吃了死了的牛羊,疫病擴散到人身上,一傳十十傳百,擴散速度快,傳播範圍廣。」

  「西戎三個月前受疫病所擾,近些日子沒再聽到傷亡消息,想來他們是研製出解藥了,陳副將,依我所見,如今最快最有效的法子,是能從西戎人口中套出解疫之法,比咱們在這兒慢慢琢磨高效得多!」

  陳瀾何嘗不這樣想,可普通小兵未必知道疫病解法,官階高的將領輕易抓獲不了。

  他正一籌莫展之際,突然瞥見角落裡露出一抹不屬於營房的亮色。

  *

  祥雲在多次表露要去城防營幫忙,被鳳仙嚴詞拒絕後,好不容易躲過韓將軍府侍衛的「監視」,從後院一個僅能容納小孩身軀的狗洞鑽出來。

  一個人站在巷子口,頓時沒了方向。

  她先前出門是車接車送,營房在哪個方位都不清楚,再看街道上冷冷清清,好不容易看到幾個人影也是行色匆匆,她想找人問路都不行。

  好在,沒走幾步看到間藥店,有身穿盔甲的士兵正在夥計的幫忙下,往車上一筐筐運藥材。

  士兵:「帳先記下,老規矩,月底到城防營統一划撥。」

  藥店掌柜:「知道知道,戰場上情況緊急,若藥不夠用,只管派人來說一聲,我們親自給將士們送過去,你們在前線殺敵,小老百姓沒什麼能幫忙的,後勤保障工作一定做到位。」

  士兵很感動,想到營房如今情況,婉拒:「罷了,那兒現在外人不得入內。」

  西戎人投射帶瘟疫毒箭的消息,瞞不住,一部分消息靈通的百姓已然知曉。

  掌柜的變了臉色:「真如傳聞那般,城裡要起疫病了?」

  士兵沉下聲:「不可胡言!百姓膽小容易造成恐慌!城防營固若金湯,有我們守著,不會出現絲毫威脅城內安危的可能。」

  他這麼一說,掌柜的自然懂了,立馬招手:「店裡還存了百十斤菖蒲、藿香和茱萸,前兩種大火熬煮,三碗水煎成一碗,給將士們喝下去,有強身健體的功效。茱萸用醋泡著,撒在營房各個角落,平日裡拿來洗手,雖不說一定管用,總好過大伙兒毫無防備,勞煩小哥跟我進來拿。」

  士兵緩了神色,面露感激:「多謝掌柜,帳先記下,月底一起結算。」

  只見掌柜的擺擺手:「算了算了,不值錢幾個錢,怨我年紀大了身子骨不強硬,連刀都舉不動,不然真想親自到戰場上,砍西戎幾個人頭,那才痛快!」

  「您可是救死扶傷的大夫,醫者仁心,怎麼滿嘴喊打喊殺的,哈哈哈……」

  「那也得看沖誰……」

  二人聲音進了屋,不久後出來時,士兵和緊跟其後的小廝肩膀上都扛了麻袋。

  因為車上已經壘起小山一般的藥草,幾人也沒仔細查看,尋了個空檔將肩上的麻袋蓋上去。

  跟掌柜的告辭後,坐在轅座上,駕馬車離開。

  到了城防營,士兵進拐角屋子喊來同伴卸貨,完全沒發現,小山似的麻袋裡鑽出個小身影,腰間挎一小包,憑藉身體優勢,瞬間跑沒了影。

  空間儲藏室的防護服太大,祥雲根本穿不下,好在口罩手套都有小版,此刻的她將露在外頭的肌膚擋的嚴實,一溜煙進了最靠近營房門口位置,也是病情最輕那一撥將士隔離的住處。

  從南到北,十個營房,每間裡頭大概三十個病患,共計三百人。

  房門上了鎖,裡頭人出不來。

  祥雲墊腳從窗口望進去,第一個看到的便是靠在窗口對面位置,目光無神的少年。

  少年十七八歲年紀,原本還算清秀的左臉上蔓延開一大片紅斑,一直延伸到脖頸位置,神情落寞,渾身似酸軟無力,隨意靠在牆垣邊。

  屋子裡昏暗,唯有窗戶投進的一絲光亮,小姑娘烏黑髮亮的眼眸對上少年絕望迷茫的目光,視線相交的瞬間,兩人都愣住了。

  少年沒想到,整個城防營都戒嚴的情況下,竟然混進來個小女娃,看她的模樣明顯沒有被瘟疫感染。

  幾乎是瞬間功夫,少年不知哪來的力氣,撐著後牆站起身,拿起一旁的叉竿,即便心中再不舍,也要將屋子裡最後一絲光亮熄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