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麼多人家,得找到猴年馬月去?」
鳳仙看著紙張上一長串名字,不用想這知道都是些非富即貴的人家,探聽一家尚且困難,更何況還是這麼多人。
林老太比她心態好:「怕什麼,咱們有的是時間,如今家裡幾個小子都在學堂讀書,家中有老大老三照應著,出不了什麼大事,只要阿寶在我身邊陪著,在外待多久我都樂意。
況且,我從前學醫,師傅就曾跟我說過,普天之下女子看病困難,這趟我全當遵循師傅舊時夙願,當個游醫,能幫一個是一個。」
鍾叔鍾嬸也在一旁安慰:「別喪氣,不是有幾個買家就在扶海城嗎?沒準他們中間就有你們要找的人。」
鍾叔在幾個姓氏後面勾了一筆:「城北的金家,城東的嚴家和城南的謝家都買過假山石,咦,這個謝家是不是上次鬧事縱馬差點傷人的那戶人家?」
林老太一聽謝家名號也是一愣,腦子裡快速回憶起兩年前的經歷。
當初還得多虧謝老爺,他們一家才有了落戶蓮花村的立身之本,他送給孫女的金手鐲,如今還時不時被孫女掏出來傻呵呵盯著笑呢。
「謝家家主是個極好的人,當年沒少幫我們一家。」
鍾叔捋了捋鬍子:「既然認識,查起來應該更方便些,不若這樣,明日我帶著二丫先前城北和城東兩家拜訪,他們的家主跟我有幾面之緣,若是說想看看假山石,應當不會拒絕。
林大夫帶上阿寶去謝家打探打探,她也見過郭婆子家的假山石,應該還能記住形狀樣式……」
說著有些猶豫地望了眼走進來的阿寶小朋友:「阿寶,你能記住的吧?」
阿寶不僅描述出假山石的樣子,連上頭刻的字也一字不落背出來:「鍾爺爺放心,阿寶都記在腦子裡了,阿寶可厲害了!」
圓滾滾的小人,用一本正經的口氣說話,配上剛從床上爬起來,一頭沒被打理的亂糟糟毛髮,莫名喜感。
甚至因為起床時屋內光線不好,此刻才發現穿在身上的小襖子,扣子全都扣岔了。
一屋子大人,盯著小女娃都忍不住笑出聲。
林老太牽著祥雲,笑眯眯走到大伙兒面前。
「我家小孫女比她幾個哥哥還聰明呢,人小鬼大,才兩歲就認了個先生,我家老四大她三歲,到現在連名兒還沒會寫呢!」
鍾叔一隻手搭在祥雲腦袋上,一隻手指著紙上的字考她,見她小小年紀竟能認識大半,同樣詫異不已。
「阿寶啊,你怕不是天上的仙子下凡的吧?難不成是文曲星?」
祥雲笑著紅了臉,一半羞的,一半窘的,因為肚子不合時宜咕咕叫起來了。
林老太笑得前仰後合:「是不是仙女我不知道,但我家孫女若是在天上,一定在灶王爺手下當差的,滿肚子饞蟲!」
屋裡眾人聽著都是樂起來,婦人們紛紛去廚房忙活起晚食來。
入夜時分,鳳仙回到房間,看到床榻枕頭旁,躺著個陌生瓷瓶子,扒開塞子聞了聞,一股夾雜著藥味的清香撲面而來,好聞得緊。
剛好林老太打了熱水進屋給祥雲洗腳,看到她滿臉疑惑,解釋道:「瓶子裡裝的是修復傷疤的膏藥,之前問衙門要的彩金礦就是拿來做這個的。」
祥雲脫了鞋襪,白胖小腳丫在水盆里跟遊動的草魚般,靈活得很。
看似在玩兒水,耳朵卻豎起來聽著二人的對話。
鳳仙聲音帶著哽咽:「讓嬸子費心了,只是我的傷口太深太深了,怕浪費了這麼好的藥。」
她從前待在吳江花樓里時,裡頭的姑娘用的胭脂水粉全是頂好的,動輒幾十兩。
樓里曾有位紅極一時的花魁,長相美艷身姿窈窕,就因為伺候客人時,不小心惹怒了對方,被茶杯劃傷了臉,在眼尾留下一道指甲蓋長的傷口。
樓里的媽媽不知花了多少銀子,才找來一位據說祖上會調製修容膏的大夫,能讓傷疤消退,幾近無形。
話說得好聽,一盒盒修容膏用下去,恢復了小半年,也僅僅將眼尾的傷疤消減了幾分。
即便如此,那位大夫也憑藉手藝在吳江混得風生水起。
鳳仙當時看過,花魁的傷口並不深,恢復起來尚且耗費百金,她臉上的傷差點見骨,哪裡還有復原的可能。
林老太知道鳳仙心思重,也不急於在現在告訴她瓊玉膏的藥效。
「給你用怎麼會是浪費?記得每日洗漱過後都要塗上藥膏,藥是新研製的,先前沒人用過,不知道藥效要多久才能起效,你就當幫嬸子忙,每天記錄下用藥後的效果,等回去了,小忘的臉也是要恢復的。」
小忘臉上的傷跟鳳仙差不多,若她能恢復,那孩子定也是可以的。
鳳仙當然沒有拒絕的道理,連連應下。
她並不抱多大希望,全為了幫小忘那孩子,不然她才捨不得,眼看年近三十了,這輩子也不會改嫁,是美是丑於她而言,並無差別。
當然晚上入睡前,鳳仙在傷口上塗了薄薄一層,結果被林老太告知要厚塗才要效果,才狠了狠心,頗為心疼地挖出一團塗抹在臉上。
冰冰涼涼的膏體,透明晶瑩,剛觸碰到皮膚的剎那有些痒痒的觸感,沒多久恢復正常。
第二日也是如此,傷口並無差別,她也就沒放在心上,干自己的活兒去了。
鍾叔和林老太這邊,各自領著人往城西、城東兩個方向走去。
謝府門前。
剛從外頭回來的謝婉滿眼疲憊和失望。
一連幾日去拜訪山居先生,別說見到人,連府門都沒機會踏進。
她在京都雖比不上公主縣主,卻也是被追捧奉承的對象,鮮少有吃閉門羹的時候,心裡說不失落是不可能的。
「小姐,山居先生如此不識抬舉,咱們家婠姐兒也不是非他不可,不如回了京都尋些國子監的師傅上門親授,學會女功女德才是最要緊的。」
芸芙在扶海城待得厭煩,這裡不如京都繁盛,氣候水土她也不適應,再加上前些日子郭家失火一事。
連日來夜裡總睡不安穩,她半點不想再待在此地。
奈何謝婉給女兒請先生的決心異常堅定,幾次三番不嫌煩,這回好不容易有了倦色,她自然得好好勸說一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