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老太捂住孫女的眼睛,生怕現場畫面過於駭人,在她幼小心中留下陰影。
怎麼會這麼巧,林家最近在調查郭婆子的事,沒幾日全家葬身火場。
到底是意外,還是……
周圍看熱鬧的鄰居竊竊私語開來。
「造孽啊,昨日郭婆子回來時候滿臉喜色,說是給家裡兩個孫兒謀了去白鹿洞書院上學的門道,誰知道天不從人願,一場大火,燒了個乾乾淨淨……」
「可惜了好好的宅子化作焦炭一堆,幸虧昨晚上無風,沒有連累到咱們幾家。」
「誰說不是呢,聽辦差的意思,是打算將起因定成燭台倒塌,燒到被褥引發大火,郭婆子一家四口在睡夢中吸食太多炭氣,才導致悲劇發生。」
前兩日在鍾家看診的婦人,回道:「得了吧,昨晚上郭家那麼慘烈的喊叫聲,整條五魁巷都能聽見,衙門裡的人嫌麻煩,不肯費心思調查,草草結案罷了。」
「小點聲,小點聲,衙門辦差哪是我們能置喙的。」閒聊的百姓深色惶恐望向衙役方向,相互對視後各自回家去了。
站在不遠處聽了全程的林鐘兩家人,也覺得現場氣氛悚然,結伴離開。
一直到入夜,用過晚食躺在床上小憩的祥雲,依舊覺得郭家的大火來得蹊蹺。
前兩日下的那場大雨,不少地勢低矮的位置尚有未被陽光曬乾的積水,加上這年頭的房子不同於後世的磚牆,都是用木頭搭建的。
受潮後幹起來並不容易。
昨日夜裡無風,即便燭台燒著被褥引起大火,也不至於燒成那樣。
現場情形,瞧著更像是郭家祖孫根本沒有逃命的機會,活生生被困燒死的。
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都在昨晚湮滅在一場大火中,無從查證。
與此同時的謝府,卻是一派熱鬧景象。
因為謝棠和魏磊的到來,往日裡清閒的丫鬟小廝們,紛紛忙碌起來。
懶惰許久的掌勺娘子重新顛起鍋勺,在灶間熱火朝天指揮手下人:「手腳麻利點,小姐姑爺難得來一次扶海城,大伙兒拿出看家本事,伺候好了主子們才能有賞錢。」
眾人喜笑顏開,高聲附和,手下動作麻利。
很快做出七八道有本地特色的菜餚。
「小姐和姑爺都是土生土長的京都人,一年到頭來不了咱這兒幾回,定會喜歡娘子你的手藝。」
廚房裡溜須拍馬的人不少,都指望著主人家心情好了給賞賜,她們也好跟在掌勺後面,分三瓜兩棗。
掌勺娘子神色倨傲:「那是當然,我的手藝放在整個扶海城也是拿得出手的,就是宮裡曾經風靡一時的女御廚,也不見得比我好多少。」
大伙兒都知道她有個順杆往上爬的特點,對她自命不凡的得意早習以為常。
此起彼伏的阿諛奉承聲已然成了後廚的日常。
端菜去前廳的間隙,有個切菜幫廚看到案台一側放了個精緻食盒,好奇打開看了看,裡頭四五道菜色比方才送出去的那份不遑多讓。
「這也是給小姐姑爺準備的吧?我這就拿走……」
結果被掌勺娘子按住動作:「不用你多事。」
幫廚不明所以,用眼神詢問同伴,才知道食盒裡的吃食,是給謝小姐身邊叫芸芙的大丫鬟準備的,知趣地鬆開手,拿起其他碗碟往前廳走。
剛巧這時,門口走進一個俏生生的身影,少女眉眼含春,喜上心頭,嘴角的笑意從進門開始沒落下來過,一看便知心情不錯。
掌勺娘子恭敬遞上食盒:「芸芙姑娘怎麼親自來了,食盒重,您身子精貴,我找個人替您拿回去就成!」
「勞煩娘子了。」
換成往日,芸芙嫌棄廚房油煙重,肯定是不願意來的。
可今天不一樣,處理了郭婆子一家,她心情大好,食慾大開,多走兩步路,還能多吃幾口飯菜。
這會兒廚房人都去前廳送菜了,只剩下一個燒火丫頭,被點名派給芸芙提食盒。
燒火的是一個瘦得皮包骨,長得不算好看的小丫頭,左臉上有塊碗大的胎記,襯托的面容可怖。
幹不了庭前伺候主人家的活兒,只能被掌事的打發到後廚燒火。
芸芙頗為嫌棄地瞥了眼她臉上的胎記,終究沒再說什麼。
燒火的丫頭年紀小,卻挺懂事,乖巧地站在住所門口,等她用完飯後才端著食盒離開。
晚間芸芙照慣例去謝棠身邊伺候,恰好在門口聽到屋內有閒聊聲。
是一個小丫頭在跟謝棠解釋昨晚上火光漫天的事。
「聽說是五魁巷那邊有戶人家走了水,一家四口都沒了,好像還有兩個七八歲大的孩子呢,不知道是天災還是人禍,若是人為的,那兇手也太殘忍了,死後定下十八層地獄,不得超生……」
芸芙推門進去,怒斥:「誰准你在小姐面前嚼舌根的!平日裡差事不好好做,盡把時間用來說閒話了,我看你皮癢了是不是!」
小丫鬟被嚇了一跳,不明所以地瑟縮了下脖子,眼神偷偷望了眼怒目而視的少女,轉而落在軟榻上的謝棠身上。
心裡一陣不舒服,主子還沒發話呢,輪得到一個沒掙上頭面的丫鬟斥責她?
謝府里下人誰不知道,如今謝二小姐身邊的貼身丫鬟,過得跟半個主子一樣。
以為自己有兩分姿色,就能爬上謝府男主人的床榻;
又仗著從前二小姐被流民衝散時,捨命護主保住小小姐,在主人家面前有幾分體面,就能隨意插手府中下人賞罰?
未免太高看自己了!
小丫鬟努了努嘴,小聲道:「二小姐還沒說什麼呢,芸芙姐姐先發起脾氣來了。」
謝棠微微擰了眉頭,也覺得貼身婢女言語有些過:「是我問她的,你何故發這麼大火?」
她明顯感覺到,芸芙如今的脾氣秉性相較兩年前驕橫不少。
別說是謝府,就連京都,府里一些挨過她打罰的丫鬟小廝,幾次三番將抱怨聲傳到她耳中。
一次兩次她還能當做不知情,次數多了連謝棠都覺得是不是平日裡太縱容她了。
芸芙跟在謝棠身邊許多年,早將主子的心思摸得徹底。
面前人兒一蹙眉,她就知道方才的行為惹得對方不高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