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乞丐五六歲上下的年紀,臉上有數道用利刃劃破的傷口,皮肉外翻,十分恐怖。
身上不見外袍,只有一件髒污到看不出原本顏色的裡衣,上頭破洞數不勝數,隱隱有鞭子留下的痕跡。
方才二人離得遠,祥雲怕兩個小子用木刀傷了他的手,丟出石子傷了其中一個,沒仔細打量小乞丐的傷勢。
沒想到竟然傷得這般嚴重。
雖說乞丐是下九流,像小少年過得這般悽慘的,在扶海城也不多見,怕不是得罪了誰,被同行排擠了吧。
二丫廢了不少勁,才把小乞丐從祥雲身上扒拉開。
「阿寶,你沒事吧?」剛才那下撞得可不輕,要是小丫頭傷到哪兒,她真是無顏回去見林大夫一家。
祥雲搖搖頭,撣了撣身上的新衣裙,噘嘴看著上頭染上的血漬,再將目光落到一旁緊閉雙眼,一副好似昏死過去的小乞丐。
道路兩旁行人神色匆匆,無一人停下腳步上前幫忙。
眼看著天邊烏雲遍布,隱隱有晚間下雨的趨勢,少年身上的傷口不處理,他能不能見到明早的太陽都是問題。
本著醫者仁心,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的原則,二丫和祥雲將人扛回了鍾家。
林老太和鳳仙早焦急地在門口等候著,許久後才看到街角口緩緩走過來的三道人影。
「這……這是誰家孩子,怎麼傷成這幅樣子?」
二丫將郭家門口發生的事,簡單找重要的講了一下,少年很快被攙進屋裡。
鍾嬸子燒了熱水過來,又脫了小少年的衣服,想幫他擦拭身上的污泥。
「殺千刀的,誰心腸如此歹毒,對個半大的孩子下狠手,打得身上沒一處好皮,這得是多大的仇怨!」
林老太提了醫藥箱過來,仔細打量小少年身上的傷口,有鞭傷、燙傷、最為嚴重的是臉上的傷口,又深又長,生生毀了他的長相。
唯有從少年精緻的五官,還能看出些許從前的端倪。
這孩子,以前定是長得很俊秀的。
一盆盆滿是血水的污水,從屋裡端出來,連見慣了大是大非的鐘叔都忍不住蹙起眉頭。
「遇上林大夫一家,是這孩子命大不該絕,小小年紀遭受這樣的痛苦,不知道以後性格上會不會產生變化。」
鳳仙是在場眾人中,最能對少年感同身受的。
從前在吳江時,遇到過不少年紀小的少年被賣到樓里當豢童,不聽話的當場打死的也有,希望少年不是從那吃人的魔窟里逃出來的,不然心理上肯定要落下陰影。
她一個心思健全的成年人,時常午夜夢回時,還會被夢中曾經的遭遇驚醒。
大丫二丫看不得這樣的場面,被鳳仙拉回屋裡待著,剛好問問郭婆子的事。
「如何,可有問出點消息來?」
二丫遲疑一下,有些愧疚:「只打聽到郭家院裡有塊很值錢的假山石,聽郭家媳婦的意思是富貴人家送的,就是不知道是不是你們要找的那戶人家。」
說著,她垂下腦袋,模樣很是抱歉:「對不起,都怪我,要是不跟郭嬸子聊些有的沒的,說不定能在郭婆子回來前套出更多消息。」
鳳仙說不失望是不可能的,但絕不會埋怨二丫,她願意幫忙,應該是自己感謝她才對。
安慰了小丫頭兩句,又到廚房裡幫鍾嬸燒水去了。
房間裡。
祥雲已經將能拿出來的藥,全都擺在桌上。
小少年今日被郭家兩小兔崽子弄出來的皮外傷好治,塗上膏藥,裹了紗布,恢復是遲早的事情。
可他身上更嚴重的,是臉上近乎駭人的刀傷和腦袋後面腫得比饅頭還大的鼓包。
臉上的皮肉已經壞了,即便是祥雲的膏藥和空間藥書上調理的方子,最多只能讓傷口閉合,無法恢復如初。
除非能找到彩金礦,配合靈力做出養顏膏,或許管用。
床上的小少年沒有清醒的意思,祥雲伸手放到他腦袋上,手背跟火燒過一般。
「奶,他發高燒了。」
不知是不是後腦袋淤血未盡的原因,少年連睡夢中都不安穩,眉頭蹙緊死咬下唇。
林老太立刻停了手上的動作,抬手去探他的脈:「傷口許久沒處理,受到感染,這孩子不簡單,這麼重的傷,即便在夢裡也半聲沒吭,上回天吉從後山樹下摔下來,劃傷了腿,也用得你這個膏藥,喊得恨不得村口的人都能聽到。」
疼了就叫,這才是正常孩子該有的反應。
床上的少年下嘴唇的傷口,結痂了又破,破了再結痂,沒一處好皮,隱忍的本事哪裡像個五六歲的孩子。
當天晚上,給少年餵了退燒湯藥後,屋子裡只留下祥雲和林老太守候在旁。
半夜時分,窗外下起瓢潑大雨,雷電聲轟鳴。
鍾家院中的家禽棚子,被突如其來的大風整個掀翻,聲音驚醒了熟睡中的眾人。
林家人紛紛起床查看情況,林老大和鍾叔忙著將家禽牽進空著的屋裡,婦人們起來燒水給渾身濕透的二人洗漱。
一時間,除了廂房裡躺在床上的少年,和迷迷糊糊還在夢中說著夢話的祥雲,所有人都忙碌起來。
廚房裡正往鍋里添水的鐘嬸,沖燒火的鳳仙道:「這有我就夠了,阿寶還在屋子裡,外頭風大雨急,又閃著雷電,她年紀小別被嚇壞了。」
「嬸子放心,阿寶且睡著呢,醒不了。」鳳仙輕笑一聲。
連林老太都忍不住插嘴:「我這孫女,能吃能睡,別說外頭打雷閃電,就是這會兒地龍翻身,她都醒不了。」
廚房幾人相視一眼,都笑得前仰後合,被小娃娃沒心沒肺沒煩惱的性子弄得哭笑不得。
跟眾人一牆之隔的廂房中,此刻又是一道閃電照亮昏暗的屋內。
床榻上昏睡的小少年,不知何時醒了過來,迷茫中睜開眼,注意到周圍陌生的環境。
長久以來的警覺性讓他瞬間坐起身,腦後傳來的痛感提醒著現在這副身子受傷有多嚴重。
他努力想回憶些跟自己有關的事情,無奈發現除了被人當成是小乞丐,在街道上晃悠三四日的記憶,腦子裡空白一片。
想再努力思考,腦袋卻跟無數螞蟻啃食一般,疼得厲害,到最後連身上大大小小的傷口都跟著疼起來,忍不住從嘴角溢出一絲痛苦的呻吟。
祥雲就是被這一道壓抑的聲音驚醒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