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7、鬧劇

  可千里他們也不會深究這些,只管看就是了,沒想到,一不小心就看到了一出年度大戲。

  比賽雖說有懸念,可很多戰隊的大體實力人們至少心裡是有個譜的。這個比賽出現了一個什麼現象呢?一個名不見經傳、沒打出過什麼亮眼成績、說出去沒幾個人知曉的戰隊,一夜之間以令人目瞪狗呆的實力差吊打國內各大職業戰隊,管你是吃雞新秀killer,還是經歷過國際賽洗禮歸來的老牌戰隊,在這個新戰隊面前,那都是小菜一碟。

  這就很有意思了。

  更有意思的是,這個舉辦比賽的平台叫ka直播,而這個戰隊,就叫ka戰隊。

  沒錯,就是這個平台出來的戰隊。

  他們神一般的壓槍與命中率令許多頂級的職業選手都自愧不如,他們未卜先知的直覺令人不寒而慄,他們鷹眼一般的視力能在萬草叢中瞬間捕捉到全體觀眾和解說都察覺不到的敵人。

  這仿佛是一個完美的劇本,草根戰隊化身黑馬,在芸芸強者中以迅雷之勢脫穎而出,一戰成名,從此平步青雲,飛黃騰達,走上人生巔峰。

  而那一眾強敵存在的意義,只不過是他們的陪襯。

  沒想到,群演不按套路出牌……

  無咎和千里本來是想認真地分析一下技戰術層面的東西,向這些職業選手學學經驗的,沒想到才打到第三局,就有戰隊宣布當場退賽,不退賽的很多隊伍也乾脆明目張胆地消極應付比賽,完全沒有了對待電競的嚴肅,似乎把那裡當成了遊樂場,瞎混一局是一局,對於成績,他們全然不在乎了。

  兩人看得哭笑不得,很顯然,後面的比賽好像也沒有看下去的必要了。

  本該是競技,卻變成了鬧劇。

  電競領域何時變得如此浮躁了?

  競技若失去了公平這一原則,就只是個笑話。

  「你看,」無咎退出了視頻,空氣里回復安靜,「這就是這個遊戲的現狀。」

  餘下的話,無咎不用說出口,千里也明白。

  從第一個主播被爆開掛後,吃雞的「醜聞」就沒停過,陸陸續續沸沸揚揚,好不熱鬧,前陣子,居然還有一名現役吃雞職業選手被挖出以前不僅開過掛還賣過掛的黑歷史,嚇得這名選手所屬的俱樂部當即停了他的賽,粉絲們的反應卻不一,好一部分人認為他過去年少無知的行為不應該影響到他現在的職業生涯,只要他在打比賽的這個遊戲裡不開掛就行。

  圈子裡幾乎所有人,包括這位選手的隊友都對此事閉口不談,談了著實尷尬,要麼得罪粉絲要麼得罪同行,或者兩邊都得罪。唯有一個知名吃雞主播直言不諱地說了一句話——如果從一開始就沒有公平競技的精神,怎麼打職業?

  這可是身為一個職業選手最最重要的東西。

  有很多人挺他,也有很多人噴他。這年頭,說句想說的話,代價也許會很大。

  亂七八糟,烏煙瘴氣,就是這個圈子的現狀。

  有人說電競選手整體文化水平和素質都低下,可悲的是,總有接二連三的事件去證實這個觀點。

  更甚者,許多人不僅默認這個觀點,還支持這種現象,直播罵人可以洗,賣掛可以洗,開掛可以洗,打人可以洗,騙人錢財可以洗……只要有粉絲的簇擁,這些人就可以無所畏懼。

  開掛又如何,他給我帶來了歡樂啊。

  開掛又如何,他的意識是獨一無二的啊。

  可開掛就是開掛,就像一部文學作品,哪怕它寫得比原作還精彩萬分,抄襲就是抄襲,本質都是使用某些手段去竊取本不屬於自己的東西,也就是不勞而獲。

  「我知道。」千里只是平靜地應了一句。

  他們當然知道,因為他們不是局外人,他們也早已陷入了這片泥潭之中。

  這簡簡單單的三個字,表達了千里的態度。

  無咎看著他,許久,緩緩道,「好。」

  他轉身,再度操作起手提電腦,「找找看還有沒有別的比賽吧。」

  美滋滋地停播兩天後,第三天開播時,千里又拉來了一個ldm的大佬。

  不,其實也是吃雞界的大佬,這人接觸吃雞比千里早得多,如今是兩棲動物,有時播ldm,有時播吃雞。

  準確地說,不是千里拉他的,是他自己找上門來的。

  是的,他覬覦千里和無咎很久了。

  再怎麼說,他也是鼎鼎有名的吾名戰隊頭號腦殘粉……

  沒錯,這人就是ldm官方賽事御用解說——桃之夭夭。

  只要看過ldm比賽的觀眾,沒有不認識桃之夭夭的,重要的賽事他一般都在,想見也得見,不想見也得見。桃之夭夭粉絲多,吐槽他的人也不少,當解說的就沒幾個不挨罵的。後來,在第二屆聯賽時,桃之夭夭生了一場大病,修養了足足一個月,那個月恰好是積分賽的後半段,有很多精彩的碰撞,官方臨時調了個人去補上桃之夭夭的位置,一個晚上不到,彈幕就是滿屏的慘叫,都嚷著不罵桃之夭夭了讓他趕緊回來。這就叫身在福中不知福,桃之夭夭的風格未必對所有人的口味,但他的專業性著實毋庸置疑,解說和導播的質量大大影響著比賽的質量,這之中的區別,越是有經驗的玩家越分得出。

  桃之夭夭和吾名同屬一個直播平台,平時和吾名也經常往來,吾名的粉絲都見怪不怪了。桃之夭夭特別不要臉地給自己的直播間也貼上了技術主播的標籤,引來了粉絲們的瘋狂嘲笑,他是出了名的王者意識青銅操作,或用他自己的話來說,青銅的操作也阻擋不了他王者的意識,典型的一頓操作猛如虎,一看戰績0槓5。

  剛開始當解說那會兒,桃之夭夭還時不時會在解說席上暗示自己也懷抱著一顆打職業的心,期盼著有哪個戰隊能向他伸出橄欖枝,奈何他等啊等,等啊等,別說橄欖枝,連片葉子都沒等到,粉絲們紛紛勸他——趕緊認清自己是個手殘的現實吧。

  他委屈,他難過,憑什麼,憑什麼同為手殘的修羅能當吾名戰隊的主力,他卻沒人要?

  面對他不甘的質問,粉絲們幽幽道,這說明,命中注定你是屬於大家的。

  桃之夭夭在無奈中接受了自己的命運,專心地當他的解說和主播,孜孜不倦地給人間傳播他深邃的智慧。

  他也在ldm的職業選手群里,至於他為什麼會在……這是很久遠的故事了,總之,千里和那些人在群里見不得光的交易,他全都看在了眼裡。

  今天,在他蓄謀已久的策劃下,如願以償地擠進了這個職業吃雞小隊裡,心裡都快樂開花了。

  「嗨,大家好!」桃之夭夭一進入房間就歡快地和大家打招呼。

  「準備,開了。」千里直切主題。

  桃之夭夭還想跟大家寒暄幾句,看這陣勢,只好把廢話都收了回去。

  上機後,桃之夭夭問道,「我們跳哪?」

  千里看了看航線,基本是從機場上空過去的,「機場吧。」

  無咎和天狼都沒說話,他們是跳哪都不虛的人。

  桃之夭夭愣了愣,這條航線剛機場……嗯,有點難度……

  可他能怎麼辦,是他要來這個小隊的,難不成他自個打野去嗎?

  真爺們絕不認慫!機場就機場吧!干他丫的!

  「順便給大家說一下打機場的思路,」桃之夭夭這些話是對觀眾們說的,他可是個技術主播,他直播就是給大家傳授技術的,「其實跳所有大點的要訣都一樣,就是隊伍不能過於分散,儘量抱團,製造以多打少的機會,見到落單的敵人就不要放過,將敵人分割開來各個擊破,這樣的打法在路人局裡是最穩妥的。然後機場的話,落點不同,推進的路線也不同……那個,我們跳哪棟樓?」

  「嗯?」隔了兩秒千里才意識到桃之夭夭在問他,當即想也不想道,「都行,隨便打,生死有命,富貴在天。」

  桃之夭夭:「……」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桃爺臉疼不疼?」

  「光速打臉系列。」

  「這沒辦法一起愉快地玩遊戲了。」

  「咳,」桃之夭夭繼續正經道,「我勸大家要是沒有一打四一打八這樣的水平的話,還是不要隨便學這種打法,相信我。」

  「你都在這落地成盒500次了還能不信你嗎?」

  「500次那個一看就不是真粉,哪有那麼少。」

  「只有看桃爺的直播我才能找回自信。」

  幾人說隨便還真隨便跳了,不過他們是散而不亂,之前也跳過機場不少次了,基本的思路都有,其他的就要視具體情況隨機應變了。

  桃之夭夭挑了一個人沒那麼多的地方,一邊撿槍一邊盡職盡責地接著解說,「重點說一說高架,很多打狙的同學都特別喜歡那個位置,要是經常看千里直播的話應該知道這也是千里經常蹲的點,但是搶高架是有講究的,不推薦落地後第一時間上去,高架上的物資並不多,不一定會刷倍鏡和好槍,萬一上去沒撿到好東西再下來就很浪費時間了,也會暴露行蹤——」

  他話說到這,千里直播間的粉絲們都笑傻了。

  千里落地後在高架底下隨便撿了把烏茲,蹭蹭蹭地就從高架屁股的樓梯衝上去了。

  桃之夭夭還在滔滔不絕地說著,看到彈幕洶湧而來的提示,他愣了愣,趕緊點開地圖看了看,沒錯……千里就在高架那裡。

  桃之夭夭頓了半晌,「嗯……考慮到這一局機場人特別多,搶先登陸高架也有不小的優勢,可以給隊友提供很多有用的信息,但是這時在高架上一般不開槍,做好偵察工作就行——」

  砰——!

  「qwq以win94狙擊bu槍爆頭擊倒了ziqing。」

  桃之夭夭:「……」

  「6666666——」

  「光速打臉系列第二彈。」

  「桃爺你反省一下你是不是什麼時候得罪皮皮千了?」

  「果然是表面兄弟。」

  桃之夭夭真的不曉得該怎麼圓了。他仿佛又回到了解說ldm比賽時痛並快樂著的時光,吾名是為數不多的其中一個總讓他猜不透牌路和戰術而總是被打臉的戰隊。

  他固然不想丟臉,可他更不喜歡平淡無奇、看了開頭知道結局的比賽,這種感覺大概就像看懸疑劇,自己能輕而易舉推理出兇手是誰那就沒有看劇的樂趣了,只有編劇的思路新奇到你完全跟不上,才能讓人全身心地投入。

  正因此,他此生無悔為吾名腦殘粉。

  千里的直播間裡也有很多人調侃他故意打桃之夭夭的臉,千里居然還抽空解釋了一下,「別這樣說,桃爺的理論其實都很有道理,我這種打法才比較不正常,大家不要跟我學哈。」

  「哈哈哈,皮皮千意思意思挽救一下表面兄弟情。」粉絲們笑道。

  「額……」聽到千里如此力挺他,桃之夭夭想了想,還是要把接下來的話說出來,有話不說他憋得難受,「戰術這種東西是很動態的,當然不能照本宣科,要具體情況具體分析,這裡我還是給大家說說常規情況,為什麼不建議大家落地初期在高架上貿然開槍,一方面場上勢力太多,可能四面八方都有敵人,一道槍聲會引來很多注意力,另一方面,高架的戰略意義很多玩家都懂,難保不會有隊伍在地面吃飽喝足裝備精良之後就上高架搶地盤,知道有人在上面他們可能就會先架著你,到時候就很被動了,也不排除有人會繞到馬路對面的山上去狙擊高架那個點。」

  果不其然,桃之夭夭這話沒說完,好幾串子彈便從不同的方向噼里啪啦地撞到高架的金屬板上,然而千里剛才開完那一槍後嗖地就趴下了,來自地上的彈道壓根刮不到他。

  桃之夭夭琢磨不到千里究竟想幹嘛,難道是倚杖自己的實力能碾壓路人就任性地膽大妄為?要說天狼這樣做他信,千里……嗯,不太像他的作風。

  千里絲毫沒有在高架上乖乖潛伏的意思,一柄win94隔一會兒就探出去開個一兩槍,偶爾會像連鎖反應一樣引起更多槍聲,神奇的是,千里竟陸陸續續擊倒了好幾個人,其中有兩個是爆頭一槍倒,另外的要麼是打了幾槍身體,要麼是本就不滿血被千里撿了便宜。

  為何說神奇呢?因為win94就是把神奇的槍。

  win94是槓槓式狙ji槍,使用0.45acp子彈,威力在狙ji槍中排名第四,僅次於98k,彈夾容量和射擊間隔等性能和98k差距不大,它最要命的地方在於——無法安裝倍鏡。

  別說高倍鏡,連個基礎紅點都不讓帶的,這樣一把狙ji槍,它的槍生還有什麼意義?

  除非實在沒槍用,不然正常人都不想用win94。現在,千里就是沒槍用,難道他樂意拿著把機瞄win94在高架上秀槍法嗎?

  桃之夭夭不明白,觀眾們更不明白,既然沒槍沒倍鏡,千里為什麼還要在高架上賴著不走浪費時間?不如早點下去好好發育呢。

  但桃之夭夭很有自知之明,千里的想法豈是自己能吐槽的,他就默默地靜觀其變好了。

  當前,桃之夭夭和天狼離得比較近,在c字樓以東那一帶,無咎在c字樓里,千里在高架上。天狼見人就殺,兇狠無比,而c字樓的每一棟都有人。

  有一點桃之夭夭還是說對了,千里發揮出了偵察兵巨大的作用,三個隊友所在的區域附近的情況千里能觀察到的都毫無遺漏地告訴他們,以無咎和天狼的水平去打普通玩家,只要不是有人卡好點拿把噴子存心去蹲他們,掌握敵人粗略的信息後一個個單抓,那就像打小朋友一樣,舉手之勞。

  「c字樓我看到至少兩個隊。」千里對無咎說。

  「嗯,應該是兩個隊。」無咎說。

  「你那棟有兩個進去了。」千里又道。

  「好。」無咎說著,蹲在房間裡的窗戶旁沒動。

  「一個在一樓往南邊去了,另一個北邊樓梯上二樓。」千里說。

  無咎不再說話,端著ak挪到房間門口,認真地聽著對方的腳步聲。兩個人一起上都未必是他對手,更別說對方還自行分散了,一如千里所言,其中一人獨自上了樓梯,待腳步聲清晰到一定程度後,無咎刷地一個閃身,抬槍,開鏡,突突突突突半梭子,敵人沒來得及轉過身就跪倒在地了。

  那人的隊友聞訊從一樓衝上來,樓梯才上到一半,就看到了上方等候多時的黑洞洞的槍口,又是突突突突半梭子不到,兩人雙雙陣亡。

  不費什麼力氣收了這兩個人頭後,無咎並未急著舔包,而是蹭蹭蹭跑回窗邊,往外匆匆一掃,當即有所發現,「千里,你屁股後面,快遞到了。」

  「哦?」

  「三個,可能還有一個不知道在哪架著。」

  「三個人來包我,這麼刺激啊。」千里樂呵道,「你能幫我架一下麼?」

  「等等,我看看這兩個包有沒有倍鏡。」無咎說著,轉身挪回樓里相繼看了看兩個盒子,只拿了個四倍鏡和一些子彈,其他的藥品和道具什麼的都懶得管了,反正盒子在這裡又跑不掉,回頭有空再慢慢舔。

  「好了。」無咎回到窗戶旁,端好裝了四倍鏡的m16a4,「他們上來了。」

  「你小心有人偷你屁股。」千裡邊說邊收回win94,切出另一把槍。他們都沒忘,c字樓另兩棟可都還有人,而且無咎殺死的那兩人都是先進入擊倒狀態的,說明還有隊友,過來摸無咎的可能性很大。

  「沒事,我聽著。」無咎在窗口邊露出小半邊腦袋,通過四倍鏡專心致志地瞄著正衝上高架的那三個敵人。

  千里依舊趴著,在高架上掉了個頭,一點點地往高架的尾部挪去,他只能趴著,這也是高架的危險之處——一旦蹲起或站起,下面若是有個不知道貓在哪的高倍鏡瞄著你,你就是個活靶子。

  敵人很顯然沒這個意識,三人成一列,從樓梯一蹦到高架上就兇猛地直衝過去,大概他們也經過了自己的偵察,看到高架上只有一個拿著win94到處抽獎的傢伙,覺著三打一怎麼樣都贏定了。

  抽獎是指槍不好、沒有高倍鏡、打移動靶或敵人距離著實太遠時的射擊狀態,這樣子去攻擊,命中難度很大,基本全憑運氣,高架的垂直高度少說一百多米,根據直角三角形斜邊最長原理,在高架上只要不是對著腳下打,距離都會超過高架的垂直高度,win94不是抽獎是什麼?

  無咎的四倍鏡一直將那三人鎖在鏡頭裡,但他遲遲不開槍,沒辦法,和千里搭檔多了,戰術思維根深蒂固,有時候他想隨便都隨便不起來。

  戰鬥,最是講究時機。

  千里也耐心地屏住呼吸,躲在一根鐵柱後面,槍口指著前方,靜候獵物登場。

  通通通的腳步聲愈加急促,將千里身下的鐵板連帶著踩得一震一震地。

  從100米,到80米,到50米……

  30米。

  20米。

  15米!

  「上!」

  千里往旁邊刷地一挪,腦袋和槍口都跟著一偏,從鐵柱之後探了出去,隨著子彈嘩啦啦出膛,數不清的彈殼瘋狂地灑落一地。

  突突突突突突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