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灰熊。」灰熊一本正經道。
「好的,土豆絲。」千里也一本正經道。
灰熊無語。他算是摸清楚了,千里只有在比賽中才會叫他灰熊,原因大概是為了提高戰場溝通效率,兩個字總比三個字省事。
幾人吃完飯後,又點了幾杯飲品,順勢就在這裡坐著了,無咎和千里很有先見之明地把手提電腦帶了出來,各個賽區的總決賽他們都研究得差不多了,千里又鍥而不捨地挖來了這19個對手在世界賽之前的一個月里打的其他比賽或訓練賽的視頻錄像,藉此預測世界賽的戰局走勢。
六人正沉浸在正事之中無法自拔,突然一團白色的毛球在桌子底下一閃而過,待他們反應過來之時,那團毛球已從沙發底下一躍而起,身輕如燕地跳上了沙發,湊到天狼身邊,挨著他大腿舒服地窩了下來。
那是一隻白中帶橘的喵星人。
天狼和灰熊兩人並排坐在一個雙人沙發上,中間留有一點空隙,白貓就窩在兩人中間的空隙里,但明顯是靠著天狼的,灰熊低頭看看白貓,又抬頭看看天狼,再低頭看看白貓,又抬頭看看天狼,一臉震驚。
別說灰熊,另外四人也很意外,「哎呀,哪來的貓啊?」修羅疑惑道。
「店家的吧,不過這裡不是貓咖,應該就是老闆自己養的貓。」無咎說。
「那啥,我不是聽說貓很高冷的嗎?」千里說。
「是很高冷。」無咎說。
「那這隻貓怎麼這麼主動地對天狼投懷送抱?」千里道出了所有人的疑問。
「這得問天狼了。」無咎此言一出,五個人五雙眼睛霎時齊刷刷地盯向天狼。
「……」天狼被他們瞅得渾身不自在,「我怎麼知道。」
大家一時都放下了手中的工作,紛紛湊近腦袋,好奇地打量起這隻貓來。
白貓瞄都不瞄幾人一眼,仿佛當他們不存在,如入無人之境般淡定地舔了舔爪子,再調整了一下姿勢,把自己團成一團,然後就閉上眼睛,一動不動了。
連千里都知道貓一般不親人,何況是陌生人,幾人禁不住臆測起它的行為動機。
「難道這裡是什麼風水寶地?」修羅摸了摸下巴。
「可能只是天狼剛好坐了它的位子吧。」無咎說。
「天狼,」灰熊肅然道,「你身上是不是偷偷帶貓糧了。」
天狼一臉黑線。
「說不定是同類相吸!」千里靈光一閃,「都是動物。」
「哈哈哈哈哈哈哈——」修羅笑了起來,在安靜的咖啡吧里引來了好幾道目光。
「天狼以前養過貓嗎?」蟲蟲說,「也許是同類的氣味讓它覺得有安全感?」
「沒養過。」天狼誠實答道。
「我也沒養過,」千里說著便伸出手,「來,讓我擼擼——」
天狼眼疾手快地啪一下拍開千里的爪子,「貓不喜歡被人亂摸,」他低頭看了看睡得一臉安詳的白貓,「讓它就這麼呆著就好了。」
「嗯,」無咎點了點頭表示認同,「狗喜歡互動,貓需要安靜,小心它抓你。」
千里失望地撇撇嘴,修羅則像看外星人一樣看著天狼,「天狼,你……你居然有這麼溫柔的一面?!鋼鐵直男的人設呢?!」
「哈?」天狼一臉懵逼。
「你要是拿出對貓的態度對妹子,女粉估計得翻倍吧……」修羅語重心長道。
「我現在就讓他女粉翻倍。」蟲蟲頭也不抬地操作著手機。
「你在幹嘛?」天狼心中湧起了不好的預感。
「發微博。」蟲蟲理所當然地答道。
「……」天狼無言以對。吾名里任何一個人他都敢動用武力,唯獨對蟲蟲不敢……蟲蟲才是吾名戰隊裡的真.大姐大,面對她的一應剝削壓迫,大家都只有忍辱負重、逆來順受的份……
「哈哈哈,你居然還拍了視頻,我要轉發——」修羅這會兒已經打開微博了,說干就干,用的還是吾名的官博轉發。
發出去不到一分鐘,底下就迅速有了不少回應——
「世界賽前沉迷擼貓可還行?」
「破案了,你們失蹤了一個月原來就是在幹這種事。」
「放開那隻喵,讓我來!」
「放開那隻狼,讓我來!」
「這個咖啡吧我認得,在考慮要不要摸過去……」
「摸過去的帶我一個!」
「線下狙擊吾名的組隊走起了!」
「可是,」灰熊思索了好一會兒,說道,「我聽說過一個理論。」
「啥?」千里隨口一接。
灰熊環顧一圈幾人,最後目光落到天狼臉上,「據說喜歡貓的男人很大概率有gay的傾向。」
天狼差點一口水噴他臉上。
「哈哈哈哈哈哈哈天狼你是不是要反省一下自己哈哈哈哈哈——」千里不顧形象地笑了起來。
「你哪聽來的理論?!」天狼有點氣不打一處來。
「我忘了。」灰熊無辜道。
蟲蟲在那邊偷笑,修羅則目中發亮,看天狼的眼神都不對了,「嘖嘖嘖——狼崽你藏得很深啊~」忽然,他想到什麼,轉向無咎和千里,「你們喜歡貓嗎?」
「不喜歡。」無咎和千里齊齊搖頭。
「嗯……那這個理論估計不准。」修羅得出結論。
蟲蟲和修羅心照不宣,天狼還在糾結灰熊對自己下的不負責任的定論,灰熊倒是覺得修羅這句話哪裡不太對勁,想了想,又想不出是哪裡不對勁。
這兩天,吾名六人就在這咖啡吧紮下根了,大部分時間在正兒八經地開戰術會議,偶爾會發生一兩段嘻嘻鬧鬧的小插曲,那隻貓也雷打不動地每回都湊到天狼大腿邊,吾名幾人都不打擾它,六人一貓就這麼相安無事地和平共處。
18號,各個參賽戰隊陸陸續續到來,19號早上9點多,吾名六人在酒店簡單吃完早飯後便往比賽場館出發,他們昨天就踩點了,在場館外面圍觀了一下,不得不說有那麼一丟丟失望,世界總決賽的場館還不如中國一個全國總決賽的場館氣魄宏偉,對此,無咎笑道,「我們那個也是世界級的電競館,只不過世界賽不在中國舉行而已。」
別說電競館了,國內的豪門俱樂部,比如神之光,他們戰隊基地的建資據聞是以億為單位的,用財大氣粗來形容都略顯寒磣。
10點鐘準時開啟簽到環節,每一個戰隊登記在冊的選手全部都要到場,讓工作人員當面核對,還動用到了人臉識別系統,十分嚴格。
這時,吾名六人總算見到了他們在這次世界賽的所有對手。
大廳里沸沸揚揚,一群年輕人嘰嘰喳喳地吵個不停,各個戰隊的成員都在以自己的語言交談著,有時候即便只隔著幾步遠也聽不懂隔壁隊伍嘰里呱啦地在聊些什麼。灰熊第一次身處這樣的場景,不住地東張西望,在心中默默驚嘆,無咎他們五人對此則都習以為常了。
「完了,我臉盲症又要發作了。」千里說,「只能靠隊服認人了。」
在場的選手中,有歐美的白人面孔,有亞洲的黃種人面孔,也有東南亞的輪廓深膚色也深的面孔,看得人眼花繚亂。
「智商是硬傷。」無咎說。
「這特麼跟智商也有關係?!」
「有。」
「……你接著編。」
「我也覺得外國人都長得一個樣。」天狼打著哈欠道。
「所以說狼崽你跟千里是一個等級的啊。」修羅說。
「誰跟他一個等級?!」千里和天狼異口同聲地反駁,聽到對方的聲音後,都不服氣地瞪一眼過去。
「瞅啥呢你?」千里說。
「啊?」天狼提高音量,「你想打架嗎?」
「君子動口不動手!」
「打不過就直說。」
「感覺……」蟲蟲不知是跟他們說話還是在自言自語,「同一個國家的人確實分不清。」
「就是!」千里一下子找到了知音,「那邊那個韓國隊,那幾個小哥你們分得出誰是誰?」
「那是日本隊。」無咎說。
「啊……?」
「人家隊服上寫著japan。」無咎看千里的眼神里充滿了關愛智障的憐憫。
天狼自覺地閉了嘴,他本來也以為那是韓國隊。
「我們前面是雪山戰隊啊,」千里一秒轉移話題,「歐洲區的,應該說的是英語吧?來來來你們翻譯一下。」
「不好意思,他們說的還真不是英語。」修羅說。
「雖然英語很通用,但歐洲各個國家也都有自己的母語。」無咎說,「同一個隊伍里如果都是老鄉的話,就沒必要說官方語言了吧。」
「就是,你以為大家都活在英美劇里嗎?」修羅說。
幾人正聊著,又一個戰隊簽到完畢,雪山戰隊走上前去,為首的金髮美女用流利的英語和工作人員交流起來。
這次世界賽的工作人員全都具備相當的英語交流能力,官方在下發通知時也很貼心地提醒了各個非英語國家的戰隊最好自帶翻譯人員,以免造成溝通方面的障礙影響到比賽。這種事吾名向來是不虛的,一個專業高手蟲蟲外加兩個業餘高手無咎和修羅,全都不是事兒,千里只要負責全程吃瓜就行了。
「那個漂亮的小姐姐就是plume吧?」修羅壓低聲音道。
「雪山只有一個女選手,只能是她了。」千里說。
「何止是雪山,」修羅說,「這次世界賽就這一個女選手。」
「能打到世界賽的女選手,很厲害。」無咎說。
「歐洲版女王嗎?」千里調侃道。
說起來,女王在役時,奇蹟戰隊也在她的帶領下打進過世界賽,只可惜,出於種種主觀或客觀原因的限制,他們終究沒能走到最後。奇蹟,真不是那麼容易創造的。
「到我們了。」蟲蟲說著,第一個走過去。
正式比賽前都官方都不要求穿隊服,自己想穿就穿,不想穿也沒關係,吾名今天就沒穿隊服,基本上沒有什麼辨識度。
簽到時要跟工作人員報上每個選手使用的id,「atm!」千里豪氣干雲地說道,這個id真不錯啊,對英語水平沒有任何要求,連千里也能輕而易舉地拼出來,他不得不又一次佩服起了蟲蟲的奇思妙想。
「twolf。」天狼跟在他下一個接道,雖說他的英語跟千里半斤八兩,這麼一個單詞他還是記得住的。
兩人話一出口,周遭好些人的目光刷地就轉了過來,都是其他戰隊的選手。
這兩個id在隔壁ldm實在太如雷貫耳了,atm這名號更是獨具一格得令人過目難忘。這些職業選手裡有一部分以前也是ldm迷,另外一部分則是沒怎麼看過比賽,卻多多少少聽聞過相關訊息,尤其是神之光在世界賽奪冠那一年,有關他們的新聞侵占了網絡世界大大小小的角落,他們甚至還被做成了表情包,這些表情包至今還在ldm職業選手群里流通呢,整得逆鱗和天狼很是無語。
各種語言的竊竊私語瀰漫開來。
「atm?twolf?這兩什麼時候過來打吃雞的?」
「我記錯了嗎?這兩不是一個戰隊的吧?」
「twolf不是log的嗎?」
「這幾個人我認得,基本就是mn打ldm的主力陣容啊。」
「全給搬了過來?牛批。」
「他們也有女選手?」
「操,真羨慕。」
「我喜歡那妞。」
「我還是更愛sm的plume那款的……」
「你愛的是sm吧?」
「他們賽區是不是把強隊拆了,想拼成一個更強的戰隊?」
「不,我覺得他們是跑到隔壁ldm去借人了。」
「鬼知道中國區發生了什麼事,這次來的兩個戰隊都沒見過。」
「聽說他們的名額能買賣的,難道是真的?」
「天啦嚕,我一直以為那只是謠言!」
這些話語,蟲蟲只是靜靜地聽著,偶爾能聽懂幾句,也就是在心裡好笑,臉上依舊波瀾不驚,就這樣默默地看著他們裝逼。
不過,他們引起的關注怎麼都不及ff戰隊。
ff戰隊今天不僅穿了隊服來,他們的隊服還很個性化,每個人的隊服上面都印有自己的id,字體非常醒目,想認不出他們那是不可能的。ff戰隊在另外一個簽到台排隊,兩個工作檯隔得並不很遠。
身為大佬戰隊,ff幾人走路都自帶一股王者氣場,對於其他人的視線和議論泰然自若,一副早已身經百戰的老練與從容,所謂相由心生,他們確有那個資本,這次世界賽,很多戰隊的目標根本不是奪冠,倘若能夠闖進前幾名,再團滅ff一次,此行就算得上成功了。
吾名幾人早就留意到他們了,也就是看了幾眼而已,這個ff戰隊他們只認識一個captain,而且說是說認識,也就是在台上握過手的程度,私底下說過的話不超過10句。
除了captain和同胞戰隊killer,這一群對手裡,他們就誰都不認識了。
簽到完畢的隊伍馬上就可以去比賽廳進行設備的調試,吾名六人一登記好就迫不及待地奔了過去,從側門進入比賽廳後,他們被領到了吾名專屬的設備席處,工作人員打開某個開關,設備席瞬間通體亮起光芒,現出了他們獨特的logo以及最新的口號——「thebestnothing」。
「哎喲,很帥氣!」千里贊了一句。
好幾個戰隊已然在裡面搗騰了,每個設備席都有一個專門的工作人員和戰隊對接,協助他們調試設備,吾名幾人很快就全情投入到了其中,正忙活著,他們對面的設備席冷不防地也打開了燈。
千里不經意地抬眼一看,一下愣住了,我了個去,他們剛才光顧著看自己的設備席了,居然沒察覺到對面就是ff戰隊的設備席!
「fightdie」三個單詞明晃晃地戳著千里的眼睛,千里正瞅著ff的logo發呆,一個人走了進去,恰好站在了千里的視線里,卻沒有立刻坐下。
千里將視線往上挪了挪,對上一道熟悉的目光。
captain也正望著他。
兩人都保持著各自的動作,相對無言。
captain和千里同年出道,然而,captain出道時才18歲,剛好是電競選手公認的黃金期的開始,如今captain仍然很年輕,和天狼一樣,職業生涯正值巔峰,正是最得意之時,說他是整個北美區人氣和身價都最高的電競選手毫不為過。
captain長著標準的金髮藍眼,是個小帥哥,在一次採訪中他提過,他是《加勒比海盜》的忠實粉絲,最喜歡傑克船長,當初註冊的時候也沒多想,順手就起了captain這個id,以示對偶像的致敬,不料用著用著就出名了,於是正式成為職業選手後也沿用了下去,這才造就了大名鼎鼎的電競界captain。也是在那次採訪中,記者問captain覺得自己最大的對手是誰,所有人都以為他至少會提千里一嘴兒,畢竟那陣子兩人時常被拿來做對比,captain不可能不清楚,但是他看著鏡頭,意味不明地笑了笑,說了這麼一句話——「目前我覺得並沒有值得我特別在意的對手。」
連記者都怔了怔,captain刻意用了「值得」這個詞,以精準地表達他的蔑視,赤luo裸地宣告世人,他就是最好的弓箭手,沒有之一。
captain就是這樣一個個性鮮明的選手,也許是順應俱樂部的要求,他在公眾鏡頭下的言談舉止不失禮儀,但再禮貌的笑容也掩飾不了他自然流露出的倨傲與不容質疑的自信,他說出的每一個字都仿佛在強烈地表達「老子吊炸天」。
年輕氣盛,加上天賦異稟,成績又是實打實的,所有這些都讓粉絲們不但不反感他的倨傲,還認為這是他別具魅力的個性,反而更喜歡他了。
兩人對望之中,captain朝著千里輕輕一笑,便坐了下去,身形被擋在了設備席後面。
千里皺了皺眉。他不是天狼那種中二炸毛的性格,但講真,captain這一笑讓他挺不爽的,他拿人品擔保,那絕非善意的笑容,500%是在無聲地挑釁他。
還令他想起了一些不好的回憶……
多年前,吾名戰隊和ff戰隊在世界賽的舞台上進行最後一場比賽時,當雙方都只剩下一人,亦即captain和千里單挑之際,由於captain當時的血量優勢太大,他做出了一件令千里無論如何都想像不到的事。
不,不是說他的戰術思路有多麼驚為天人,那樣千里即便輸了,也只會打從心底地欽佩,可captain那一個行為,讓千里感到的只有憤怒。
……無力的憤怒。
captain操作出了一串看起來極其複雜絢麗的技能連擊,當即引起全場叫好,可實際上,這一串連擊是很多餘的,對贏得戰鬥沒有絲毫幫助,還可能拖後腿,就相當於在賽跑中自己領先對手很多的情況下突然有恃無恐地停下來擺個帥氣的pose,反正就算我浪一下你也追不上我。
那不是一場路人局或訓練賽,那是一場世界級的冠亞爭奪戰。
自信到爆炸的電競選手很多,captain絕非唯一一個,也絕非最囂張的一個,論囂張,天狼一點不輸他,可天狼再自信,再不在乎冠軍,也不會拿一場嚴肅的比賽來開玩笑,更不會以此等舉動來戲謔對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