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聽君一席話

  玉如義從孫老頭的廢品站出來,路過孫守良店前時,被孫守良叫進去坐了一會兒,跟他聊了幾句,無非就是問問玉哪義家現在魚塘怎麼樣了,藥材的長勢怎麼樣,還有就是話題繞到他姐姐家了,在家帶孩子沒有做別的事情之類的吧,前些天她來家裡我還叫她主要精力放在帶侄孫子上面,其他有什麼事情做不了可以讓玉如義侄子幫下忙應該是沒問題的,如果玉如義不在家或者沒有時間可以來鎮上叫他等等。話里話外滿是關切之意。畢竟農村嘛,兄弟姐妹是除父母之外最親的人,也是跟自己一起走過時間最長的親人。所以遇到相熟的人會不經意的打聽一下。

  自然,在這個時候煙是不會少抽的,也不知道是從哪裡學來的,男人之間,不管年齡相差多少,只要成年了,在一起遞煙抽,然後說起話來就會融洽很多。有時候玉如義就想,難道沒有煙抽的時候就不能說話了嗎?!這也讓他這麼一位本來想著不學抽菸的良民在不知不覺中成了見面點菸的黑小伙了。

  中午來的時候沒有看見大嬸子,這時候她從裡屋出來,邊走邊問「小義呀,今天怎麼得來我們家的,上次從門前路過叫你都不搭理嬸子的,嬸子又不是老虎,能吃了你不成」這女人也真是虎,當著自家男人的面逗小年輕,把玉如義問得差點恨不得地下有條縫鑽進去躲起來。

  這個大嬸子叫古學梅,寒冬臘月生的,古時有所謂梅花香自苦寒來的話,於是字輩後面就取了一個梅字,這樣聽起 來有點書生氣,還能聽名字就想到是一個漂亮又溫柔的女人。不過現實看起來是女人不錯,還挺耐看的,圓臉,頭髮後披,有時候會扎辮子,臉上的皮膚不知是保養的好還是生來就是這麼的好,一點歲月痕跡都沒有,而且像是二十歲的女孩一樣乾淨清爽,不像有些喜歡化妝的女人一樣那樣油油的,也不像有些女人那樣紅紅的,更不會有雀斑,簡直就是上天對她太好了。雖然看起來有點微胖,可不顯臃腫,雙手如春筍般。彎眉高鼻,鳳眼鳳唇,說起話來聲音如鈴聲般。

  大大咧咧地她,有時候就有點過分了,而且是那種讓人能記住一輩子那種。她跟玉如義原本沒有什麼,玉如義十七歲夏天,孫家蓋新房,本來是玉如義的爸爸來幫忙的,最後來的卻是玉如義。原來玉如義早在正月就跟別人一起去金礦上班去了。家裡又沒有更好的勞力,最後就是玉如義跟著爺爺一起來幫忙了。那時候孫家臨時住的地方就在現在廢品站那裡,用雨花布依著磚柱子圍成了幾個房間。有一天下午,玉如義回去如廁,搭建在豬圈旁的廁所門是用一塊雨花布像掛窗簾一樣掛著的,沒有辦法上栓,剛蹲下兩分鐘不到,古學梅從後面菜地里摘菜回來去如廁,在豬圈前放下菜,然後掀開門帘走進去。裡面的人正蹲在茅廁里排泄廢物呢,面對突如其來的襲擊,陡地提褲子站起來,雖然動作很快,但也卡頓了幾下,這幾秒鐘時間自然是該看的和不該看的全看了,而且是一攬無餘的那種,對於玉如義來說要多囧有多囧。還是古學梅反應快連忙說「沒想到你在這裡啊,嚇著你了,對不起啊,我去給你找條褲子換一下啊」然後邊說邊退出去。古學梅回去把菜放好,然後從曬衣服的地方給取一條褲子來,雖說玉如義已經是成年人了,但她沒把他當大人,走進去將褲子遞他手上,轉身走之前很有深意的看了玉如義一眼,然後還提醒似的嘟囔一句「小小年紀,還挺精神呢」。

  接下來幾天玉如義基本不跟這個大嬸子說話,也不接近她,吃飯的時候也總低著頭,心裡那個不得勁,像是害怕自家的寶貝丟了似的。後面很長的時間裡,他都會想起這一幕來,有一次在學校里看見一個女同學背影跟古學梅很像,以為是古學梅有事情來學校了呢,於是轉身悄悄跑別處去了。生怕見到古學梅後會有什麼不好的後果似的。後來隨著時間的推移也自然多了,單獨面對古學梅時還是很不好意思。特別有時候一些帶有虎狠味的詞會讓他不免想起以前的尷尬往事來。來鎮上的時候,如果只有古學梅一個人在,他會儘快找藉口一走了之。當然這件事他是不會給別人知道的,畢竟是自己的糗事,這兩年來,也沒有聽別人嘲笑他屎兜褲襠里的事,看來這個嬸子的嘴還是很嚴的。

  面對古學梅的話,玉如義只好解釋說「那天是爸爸在前面等著我一起回去給魚塘安裝增氧機」

  「哦,這樣啊,哪是嬸子錯怪你啦」古學梅說了這麼一句,然後轉身去後屋了。

  孫守良問玉如義道「你家那魚塘有活水來也要裝增氧機啊」

  玉如義道「我們放的魚苗比較多,裝一台電動增氧機保險些」

  孫守良問「有青魚沒有『

  」有,四大家魚都有,放得最多的是草魚。草魚比較好養「玉如義說。

  」過年的時候給嬸子帶幾條來啊「古學梅未見其人先聞其聲,然後見她提著一串還在滴水的葡萄出來,然後用盤子盛著放在面前桌上。

  」吃「古學梅吐出一個字,簡明扼要,不拖泥帶水。再從後面靠牆和角落裡拿出一個小袋子放在桌邊,然後對玉如義說」差點忘記了,這是前幾天守良他姐姐來叫別人修的兩把鋤頭現在給你放這裡,待會兒回去時候給帶回去「

  然後接著說」你伯母這人啦,我跟她說壞了再買一把新的比舊的好用多了,她捨不得扔,非要找修理店給修一下,結果那天修理店的人出遠門給別人修車去了,等第二天修理師傅回來了才去焊的,本來前幾天要帶過去的,結果每次你們那裡來人,我們忙著忙著又給忘記了,剛才你來剛好記起「。

  玉如義也不客氣,邊嗯邊吃葡萄,過了一會兒,就拿著裝著兩把鋤頭的袋子走出店來。然後去前面副食品店裡買了十包鹽,還給伯母帶了一箱小孩喝的哈哈AD奶,再買了兩本筆記本,再到鎮北街口的一家糧油店,在這裡買一百多斤苞谷六毛一斤。今天賣黃精的二百二十元錢已經所余不多了。然後搭順風車回去。

  這順風車是糧油店老闆侄子的,剛好今天老闆要去北關鎮西邊的王家坪鎮收購油菜籽的。糧油店老闆叫葉春秋,這名字夠炸天的吧,跟那個小說里的丁春秋一字之差,一個是江湖威名赫赫的人物,一個只是站在人群里不顯山露水的小店老闆。說起來葉春秋,今年55歲,一個兒子兩個女兒都成家了,兒子娶的媳婦就是玉如義的一個堂姐,今年孫女八歲了。在上小學二年級。女兒一個遠嫁GD省去了,在那邊也不是什麼城裡,是一個比較偏遠的縣城下面的鎮上,自從嫁過去到現在六年沒回來過一次,一般是半年打一次電話報個平安,問問父母好之類的。小女兒在本鎮,雖然嫁得近,不過常年在外打工,一年回來一次才能見見兒子和父母爺爺奶奶,親家經常帶孫子來鎮上就會在這裡坐上一會,然後再回去。玉如義知道葉春秋家裡的情況,看著葉春秋滿臉皺紋頭髮亂糟糟,鬍子稀稀拉拉幾根插在下巴上的臉,心想:這就是生活啊。

  跟來時坐那希蓮的車不一樣,這是一輛廂式小貨車,雖然駕駛室的車門上寫著准坐三人,實際上駕駛室包括司機只能勉強坐下三個人。副駕座上葉春秋跟玉如義都不太舒服。這車還沒有冷氣,如果不是因為車在行走,加上開著車窗,有風吹過來,坐在車裡比外面更熱。一路上,葉春秋這些年開糧油店生意還不錯,就是有點那個好色,所以被老婆管得死死的,平時在家裡都是錢不入他手的,哪怕是出來收購油菜籽都是跟老婆申請過的,老婆給多少錢,收多少油菜籽回去,多少錢一斤,然後還余多少,如果這中間要是少了一塊錢,這老小子就會被老婆給全身上下飜個底朝天,還要被問得煩不勝煩,不對清楚帳那是絕不會罷休的,誰叫他以前年輕的時候出門在外跟別人在一起的喝得有點得意忘形,浪得也是忘了家在哪裡呢,這就叫自作自受。有時候帳被盤得咱老葉實在受不了了,也會發發脾氣,可是不消半天就得到老婆面前認錯。不是老葉想拉下臉來,而是要吃飯,一日三餐不能餓肚子不。一旦吵架,不管對錯,都是老婆對的,因為全家都支持當媽的,這爸就是沒人要的主,沒飯吃總不能像蛇一樣的冬眠吧,沒地方睡覺總不能睡地上吧,每當開飯的時候老葉是屁顛顛地跑到桌子前面擺個板凳坐在那裡老老實實的,等候開吃的命令,絕對的好孩子一枚。

  開車的葉召,二十二歲,到了法定結婚年齡,家裡在給他到處張羅親事,去年過年時候聽說準備張羅玉如義的族姐姐的,後來不知道什麼原因沒成。好像是玉如義的族姐姐在深圳打工找了一個男朋友,好像還是一個大學生。這些事,玉如義年紀還小,年長的人也不會特意跟他說,年齡差不多基本都在外面打工,沒有打工的也各自忙著自己的事情,一年難得聚到一起。雖然外面城裡已經有家用電話了,但這鄉下的人家還得過兩年才會普及,沒電話聯繫自然就不知道大家在忙什麼了。像葉召就不一樣了,他開著小貨車到處跑,有時候給別人拉點糧食搬個家什麼的,有時候別人包車去市里進貨,有時候自己收豬倒給屠夫,甚至有時候還偷偷收購點二米多長的木材運到木材加工廠去賣,雖然一次只能拉一個多立方賺得不多,總也能賺一點。跑這種小貨車收入不說很可觀,但也能過得去,自己吃喝不愁,還能給家裡貼補點家用。農忙的時候有空給家裡幫一下忙。這樣的生活,對於葉召是很滿足的,他見人總是樂呵呵的,嘴裡不是叼著煙就是叼著一根茅草,不管什麼時候,他的嘴是不會閒著的,熱天時T恤脫下來搭在肩上,擺出一副欠打的樣子。

  「如義老弟呀,你幹嘛不到深圳去打工呢」葉召向副駕瞟了一眼說。

  玉如義道「這兩年家裡事情比較忙,等忙完了,明年差不多就可以到外面去打工了」

  「你呀,高中畢業都兩年了,事情還沒忙完?你家的事情真多啊,其實吧有些事情爸媽自己可以做的,你知道不,現在父親最著急的是什麼嗎?葉召問

  」什麼?玉如義被問得有點不知道如何回答。

  見玉如義有點懵,葉召就說「為人父母,小時候呀就是急把我們養大,好幫他們幹活,不拖累他們,但是呢等長大了就變了,變成父母著急我們的婚姻大事,想著什麼時候我們成家了,他們就不用管我們的事了。所以呀,現在父親最急的是我們成家的事情,如果你自己不急,你的父母一定會很著急的。當然了,這個世界也會有一些奇皅,在兒女最需要幫助的時候總唱反調,就像關佬鎮那邊有一戶人家,當爸的成天不著調,兒子二十來歲了,他不著急兒子的親事,成天蹲在別人家裡說兒子不做事情,然後呢,家裡連像樣的房子都沒有,還說是因為兒子不聽他的安排,成天無所事事倒致家裡越來越窮,這就是一個反面例子,這樣的家庭不管是誰,我都不接觸的」

  「為什麼"玉如義不解的問。

  」你想呀,一個如此爛的這家庭,如此不知人事的父母,子女是不會有一丁點的社會經驗的,走上社會只會被人騙,然後當笑柄。你說呢。我跟他們接觸有什麼好處,除了會給我一些負面的東西之外,沒有一絲一毫的好處,如果你同情做兒子的,那麼你勢必會被做父母的纏著要求你做他們的說客,這樣你不就也沾染了他們的壞家風了。於已於人不利的事情,我肯定不會做的「

  聽著葉召的話,玉如義深深震憾,沒想到葉召的話如此的一針見血直擊要點。把一個他從來沒有想過的問題,也從來沒有感覺到的問題看得如此透徹!正是這幾句話,給他敲響了警鐘,人生要事:結婚、掙錢養家、培養子孫,這些事情是不能有絲毫馬虎的,不然會萬劫不復!

  葉召接著說:」外面多好玩呀,平時聽他們說那外面的妹子呀多得不得了,想要什麼樣的都有,待在家裡,除了能見到幾個又老又丑的婆娘外還能看到什麼呢。以前有一個笑話說是一個年輕人當兵三年沒見過女人,回來後看見老母豬都覺得是可愛的。我也有些想出去打工了,雖然在家裡能養活自己,可是對象難找「葉召嘆了一口氣結束了說話。

  葉春秋,此時也說」家裡現在一年不如一年了,年輕的女孩都是從學校一畢業就出去打工了,我們鎮上一年很難見到到了年齡還沒結婚的姑娘。都是長年在外打工到過年才回來一次的,要找對象也只有過年的時候才有機會見到人,現在妹子早早在外面就談了對象,對自己老這這裡的基本不考慮。長年在外的都不考慮,何況是呆在家裡的,就更不考慮範圍之內了。去外面不說掙到多少錢回來,只要找到一個媳婦兒回來就是賺了「

  車行到玉如義家前面停下來,葉召幫忙放下玉如義的東西,一腳油門載著葉春秋前往王家坪鎮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