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翠天不怕地不怕, 唯獨面對李桂芳的嘮叨時,心裡犯怵,就比如上天遁地無所不能的孫猴子碰上唐僧緊箍咒, 是命里克星。
趙齊明也不願意她又被他娘逮住念叨,於是點頭輕聲道:「我明白,我會小心的。」
花翠很滿意他的眼力見,笑眯眯揮手:「那快去快回,我等你哦。」
歪著頭像招財貓般招了招手, 嘴角還掛著暖融融的笑容。
趙齊明呼出一口氣,再次點頭,心裡頓時就像灌進十斤糖水, 甜得發膩, 腰不酸腿也不疼了,渾身上下都充滿幹勁。
別說是打個洗腳水,就算花翠現在要天上的星星要月亮,他都得努力。
趙齊明打完水回來,花翠把腳伸進溫度剛剛好的水盆中, 隨後愜意地長舒口氣,她最近生活越來越養生,只差手裡再拿個泡著枸杞的保溫杯。
她偏過頭, 趙齊明的眼神來不及收回, 被迫和她直直對上, 花翠好笑地問:「你看我幹什麼?我臉上有字嗎?」
趙齊明臉一紅,搖頭說「沒有」。
他心裡有些羞澀,剛剛一時看入迷了, 自己呆呆傻傻的樣子肯定很難看。
俗話說, 燈下看美人, 美人越看越美。這話不是沒有道理,花翠咬一口手裡的筆,突然扔下課本直勾勾地盯著趙齊明。
之前不覺得,現在看看小明哥的顏值完全可以原地出道,越看越帥,雖然和周亥文是截然不同的類型,但並不比他遜色。
花翠輕佻地吹聲口哨,和密密麻麻的題目相比,顯然是趙齊明更有魅力。
她問:「我可愛嗎?」
趙齊明點頭。
「既然我可愛,那你愛我嗎?」
依舊是點頭。
嘴笨得可以,翻來覆去就是說不出一句動聽的甜言蜜語,但花翠也不生氣或是失望,這樣的類型別有一番風味。
她有個前任,職業是主持人,油嘴滑舌比她還會說,兩人交往後一天的甜言蜜語抵得上別的情侶一年的,可惜,後面分得也快。
花翠甩的他,喜歡的時候覺得他幽默風趣說話還好聽,不愛的時候就覺得他油嘴滑舌,插科打諢的樣子越看越煩。
「小明哥,你的傷口恢復得怎麼樣了呀?還疼嗎?」
她話題跳躍得太快,趙齊明愣了會兒才說:「已經不疼了,恢復得很好。」
「噢,那是因為我照顧得好。」花翠大言不慚,將功勞全部攬到自己身上,同時爪子蠢蠢欲動,在趙齊明衣服下擺蹭來蹭去。
力度不重,小貓爪子撓心般。
「讓我摸看看傷口,不然我不放心。」
趙齊明覺得她不只是想看傷口那麼簡單,他臉紅得快要滴血,拽住衣角不讓她作亂。
「害羞什麼嘛,我們是夫妻,做這些事名正言順。」
花翠興致正濃,趙齊明越反抗,她反而越有興致。
也不知道是哪幾個字眼戳中了趙齊明,他紅著臉看著花翠,反抗的力度慢慢小下去。
「.嗯。」聲音細若蚊吶。
趙齊明是花翠遇到過最溫馴的人,同時也是最具有服務意識的人,她稍微一皺眉,他就緊張得停下來,忙不迭問是不是他讓她哪裡不舒服了。
「沒有不舒服」花翠下意識地舔了舔唇。
「渴了嗎?我去接杯水給你。」
花翠一愣。
趙齊明也後知後覺現在的情況不適合中途去接水,他尷尬又羞惱地低頭,恨自己沒腦子。
正準備算了,花翠卻突然沒忍住笑,她嗓音帶著繾綣和幾分淡淡的懷念。
「嗯,我要喝涼的。」
懷念?懷念誰?
趙齊明臉上的血色慢慢褪去,戀愛中的男人是最敏感的生物,也是最聰明的福爾摩斯,任何細枝末節都逃不過他的眼睛。
而花翠呢,她任由自己放空大腦,眼睛望著趙齊明,心卻早已飄遠,她已經很久都沒有想起「上輩子」了。
趙齊明剛剛問她要不要喝水的時候,花翠一下子就想起上輩子的王八前男友,兩人明明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卻在那一刻,花翠看見了王八前男友的影子。
作為一起胡鬧過的童年玩伴、相愛相殺的青梅竹馬,後來大學重逢又鬼混成情侶。
花翠和他交往的時間不是最長的,更不是最短的,既不是最轟轟烈烈最愛的,也不是分手場面最壯烈的。
但對花翠來說,卻是最難忘的。
分手後,兩人依舊做著朋友,她那個王八前男友就捏著好朋友的身份牌,看著花翠身邊的人換來換去。
情人千千萬,而好朋友卻只有他一個。
花翠惆悵地移開目光,隨後微不可聞地嘆氣。
可惜,她沒了。
因為該死的車禍。
花家人丁稀薄,比起八竿子打不著的親戚,奶奶的後半輩子花翠更寄托在王八前男友身上。
雖然她是個壞蛋,雖然她時常欺負他,雖然她就愛傷害他,但也是真心將他視作自己親人。
畢竟男友都是暫時的,只有親人才是永恆的。
花翠回神,從自己已經死過一會的傷感中走出來,見趙齊明仍神色怔怔,她捏了把他臉蛋:「寶貝,發什麼呆呢?」
語氣甜蜜蜜,之前那點懷念早已經消失殆盡。
趙齊明望著他,最終還是把即將蹦出喉口的話咽回去。
「.沒什麼。」
其實他想問,剛剛透過自己,她在想著誰?透過他,她在懷念誰?
在他心裡,花翠永遠是樂觀、笑得沒心沒肺的樣子,趙齊明第一次見她露出這種類似惆悵失落的表情,他甚至不知道是誰讓她難過了。
周亥文嗎?
但趙齊明又覺得這一切毫無意義。
毫無意義。
*
重回村里,花翠又恢復每天割豬草餵豬的日子,她懶洋洋地賴在薄被裡不肯起,屋裡已經沒了趙齊明身影,他起得一向比雞早。
「呀,這是怎麼搞的?」李桂芳的大嗓門在院子裡響起。
花翠豎起耳朵,怎麼了?
李桂芳:「咋又流血了,嚴不嚴重啊?」
「.娘,我沒事,只、就是不小心的。」緊接著是趙齊明的聲音,他語氣有些不自然。
花翠聽明白了,明白得不能再明白,趙齊明這是早起換藥,然後運氣不好正巧被李桂芳看見。
她面上一熱,臉皮難得薄了回。
不僅是花翠,趙齊明也沒想到昨晚這一鬧,竟然讓小腹好不容易開始結痂的傷口再次迸裂。
花翠昨晚問他傷口怎麼樣,反正就是紅著臉說沒事說不疼。
院子裡,李桂芳還在數落:「咋不小心,不小心成這樣了?跟你說了多少遍,好好養傷好好養傷,你非.」
剩下的話陡然消音。
李桂芳大概也突然反應過來昨晚是什麼情況,她戰略性地咳嗽聲,委婉道:「不管怎麼樣,該節制還是要節制的。」
趙齊明臊得恨不能找個地洞把自己埋了,含糊著「嗯」了聲。
「過幾天就是你姐生日。」李桂芳連忙岔開話題,提到趙齊蘭,她又有一肚子牢騷要發,「我看她就是心裡沒我這個娘,沒有這個家,做娘的想見見她,還得三番五次去請。」
「二姐也是工作忙,沒時間」
「哼,又苦又累的活,她有什麼放不下的!」
對於二姐和親娘間的矛盾,趙齊明深知兩個人都是嘴硬心軟,旁人再怎麼勸都沒用。
「二姐過生日,好不容易回來一次,您就別說這些掃興的話了。」
李桂芳面色不虞,但好在沒多說什麼,哼了聲才作罷。
時光流逝,原身在農忙時猝死的死亡flag不知不覺就破滅,農忙結束後,田地里的勞動壓力也小了很多,為了慶祝,村里每年都會請戲班子來唱戲。
去年在四隊唱,今年輪到五隊。
「想去湊熱鬧就早點說,我好給你們炒點南瓜子,看戲的時候當個零嘴。」說是說「你們」,李桂芳眼睛就盯著花翠呢。
花翠不滿:「我不想要南瓜子,不好磕,我想磕瓜子。」
最好是奶油葵花籽,她在心裡補充道。
「家裡沒有。」
「那去買嘛。」
「你去啊?反正我不去。」
花翠喪氣地一擺手:「那算了,葵花籽不值得。」
「南瓜子味道才香,是你自己不會吃。」
花翠癟癟嘴沒搭腔,眼睛一轉又開始挑上刺:「戲班子怎麼在五隊唱戲啊,這麼遠,明明我們隊人才是最多的,一點都不公平。」
「懶死你算了,要不要找人把你抬過去啊?」
花翠眼巴巴地盯著李桂芳,臉皮堪比城牆:「咦,真的可以嗎 ?我沒意見。」
李桂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