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微微發暗,遠遠地,知青們幹完活後成群結隊地走回來。
這個年代沒有手機沒有網絡,花翠閒得發慌曬了一下午太陽,即使什么正事都沒幹,中午吃的紅薯也早被消化完,她現在肚子餓得咕咕直叫。
見到其他人回來,她殷勤地上前迎接:「你回來了呀。」
今天輪到孫文娟做飯,她還有些沒反應過來,訥訥地看著竄到她跟前、喜笑顏開的人。
雖說她和花翠關係始終不冷不淡,乍一下吃不消她現在的熱情,可伸手不打笑臉人,「呃……嗯,花、花同志,你身體好些了嗎?」
鄉下沒什麼娛樂活動,唯一的娛樂活動就是聊八卦,所以村里一有個什麼事就會變成大家飯後閒談,例如花翠上午在田裡暈倒,這時候已經傳到每個人嘴裡耳中。
「我?我沒事,我好著呢,只是有點餓了。」
「這樣啊,那我馬上去做飯。」孫文娟點頭,想了想又解釋道,「我們都以為你中午不會回來吃飯,所以才沒留你的飯,真對不住,花同志。」
「沒關係,我晚上多吃一點。」
「啊……好、好的。」
和原主不同,孫文娟是公認的廚藝最好的知青。
五分鐘後。
「花、花同志,您別急,飯馬上就做好了。」或許是背後的視線太過灼熱,孫文娟結巴出聲,她尷尬不自然的同時又覺得這樣的花同志還有點可愛。
看來是真餓了……
「好叭。」花翠艱難地移開目光。
然而到底讓她失望了,晚飯很簡單也很粗糙,幾小把黃米,紅薯切塊扔進去煮成一鍋黏糊糊的粥,再配點醃製的白菜。
或許只是其貌不揚,味道還不錯。花翠這樣安慰自己,孫文娟做好飯就去喊其餘知青過來吃飯,她搶先給自己盛了一大碗飯。
八個知青圍坐成一圈,都有些沉默地吃著碗裡的紅薯飯。
米飯除了黏糊便沒什麼味道,吃在嘴裡像是在嚼橡皮泥,醃白菜和花翠曾經吃過的「辣白菜」也完全不能比,鹹得發苦。
花翠勉強吃了半碗止住餓後便放下碗,食之無味,她低下頭,越想越委屈,被車撞死就死了,怎麼還要穿越到這個地方受罪呢。
「花同志,怎麼了?是飯菜不合你胃口嗎?」孫文娟今晚格外關注花翠,見到吃到一半就放下碗,作為廚師竟有些失落。
這個年代,浪費糧食罪大惡極,花翠喪喪地重新端起碗,搖頭:「沒有,我就是吃累了,歇一歇。」
關盈盈:「吃飯都喊累,你還能幹啥?」
「啥也不能幹,最好你能把飯餵我嘴裡,啊~」
關盈盈:「.」
不怪原主和關盈盈不對付,一個心思敏感細膩愛多想,一個說話不動大腦還多嘴,兩人能相處融洽才有鬼。
然而,這副軀體的芯子如今換成花翠。
花翠這人吧,說好聽她這叫樂觀開朗大度,說難聽點她就是純粹眼裡只有自己,不管別人死活,管你生氣罵她還是開心誇她,她全不放在心上。
一個男知青出來打圓場:「花同志今天可真幽默,呵呵。」
花翠眼皮都不抬:「謝謝誇獎。」
周亥文輕咳一聲,笑笑不再說話。
知青點四個女生擠在一間房裡,花翠的床鋪在最角落,等她慢半拍地吃好飯洗漱完畢後其餘人都已經上床。
「這麼早就睡了嗎?」她有些驚訝。
「平常不都是這個點。」
花翠悶悶地:「可我睡不著,我想去看月亮。」
鄉下月亮很圓很亮,還很漂亮,她剛剛在院子裡洗臉的時候就發現了。
關盈盈翻個白眼:「你吃飽了沒事幹嗎?明天還準不準備下地幹活了?」
「也是……」花翠小聲嘟囔,天不亮就得起床,遲到了還會扣工分,本來就賺不了幾個。
月亮與六便士啊,她可真現實。
花翠想了想:「盈盈,盈盈。」
「干、幹嘛?」關盈盈莫名其妙,沒事叫這麼親熱幹什麼。
「明天你可一定要叫我起床哦,你起得早,我不能沒有你。」花翠對自己很有信心,沒有十個八個鬧鐘,她絕對起不來。
「憑什……行吧。」
「那就謝謝你了,盈盈姐!晚安,盈盈姐!」
花翠上床睡覺,關盈盈卻躺在床上睡不著了,她後知後覺掐自己一把,怎麼就不知道拒絕呢!
都怪那雙水汪汪、仿佛會說話讓人不忍拒絕的大眼睛!
第二日一早。
關盈盈輕手輕腳下了床,她走到花翠床鋪,那傢伙果然還沒醒,抱著被子睡得正香。
「喂,醒醒……」
花翠睜開眼睛,眼神略有些迷茫。
「起床了,趕緊的。」
「噢……」
見她瞪著雙烏溜溜的大眼睛,看起來格外精神,關盈盈放心地出門洗漱。
不一會兒,她皺眉:「……你怎麼又睡了,醒醒。」
「馬上就起,馬上就起。」花翠再次睜開眼睛,為了增強可信度,她還裝模裝樣地掀了下被子。
關盈盈盯著她。
果不其然,幾秒後,這傢伙才睜開的眼皮又耷拉下去,她雙腿一卷被子,繼續倒頭睡覺。
關盈盈:「……」她就知道!
眼見她磨蹭到其餘知青都起床收拾完畢,關盈盈氣急:「你愛起不起,我不管你了,我們都要走了。」
那怎麼行!花翠耳朵動了動,等了會兒沒聽見別的聲響,擔心她們真的先走了,這才艱難地從被子裡爬起來,嘴上還直哼哼:「別嘛,我錯了,別留我一個人,我馬上就起來。」
「起晚的人沒有早飯吃。」
知青點人多飯少,早飯吃不飽是常有的事,雖然大家都上交過公共糧,但最後一個起的人沒資格挑,全看前面的人剩多少。
花翠一愣,手腳頓時麻利起來,餓了誰都不能餓到自己。
出門的時候天剛蒙蒙亮,在一片稀薄霧氣中,遠處山頭泛起縷縷晨曦,可惜花翠無心欣賞這美景。
起得比雞早,幹得比牛多。
她垂頭喪氣地抱著花布袋子,裡面裝著今天午飯,幾個玉米面窩窩頭,再加一小罐鹹菜。
「哎喲,花知青,臉色怎麼這麼差啊,身子好些了嗎?」
剛到田野,幾個熱情大嬸就一窩蜂圍上來,看架勢恨不得抓著她上上下下前前後後打量一番。
臉色能不差嗎?花翠苦著張小臉,誰能想到知青點離田裡居然有這麼遠,她還沒開始幹活就已經走累了。
不過。
「謝謝嬸子們關心,我沒事的,累點苦點算什麼?一切都為了咱們青山村的發展嘛。」說話間,花翠從懷裡掏出一把水果糖偷偷塞進她們手中。
「我這個人笨手笨腳,以後還得請幾位嬸子多多關照。」
「應該的,應該的,哎喲,這哪用得著?我都一把年紀還吃什麼糖。」
說是這麼說,花翠眼睜睜看著她們飛快地把糖揣口袋裡,這個年代水果糖也是緊俏東西,雖然不至於吃不起,但普通人家也只有逢年過節才肯買回來嘗嘗。
很好,吃人嘴短拿人手軟,花翠揚起笑臉正準備多「提點」幾句,恍然聽見身後有人喊她名字。
一轉頭,大隊長趙富國向她招手:「花翠同志,你過來一下!對,就是你。」
花翠心虛低頭:「趙叔,有什麼事嗎?」
不會吧,她明明行賄動作這麼隱晦,這也能發現?不會被打成資本主義吧……
花翠心一緊,這個年代可真說不準。
趙富國卻只聽見她剛才那句拔高音量的「苦點累點算什麼,一切都為了青山村的發展」,他心中寬慰,之前琢磨的事情也更確定。
「花翠同志,我明白你的心意。」
「?」
「不過吧,凡事都要量力而行,這樣……你以後就上東邊那塊地去,你負責那,這邊換其他人來。」
花翠:「.啊?」
趙富國略顯侷促地看了眼四周,見沒人注意他們,壓低音量道:「你放心,我都安排好了,給你安排個輕鬆點的活計。」
花翠後知後覺,明白了,隊長這是給她開小灶!
「怎麼?你不願意?」
「.不不,願意。」花翠只是有點後悔,她剛把她寶貴的水果糖送出去,什麼好處都沒撈著呢。
現在再要回來還來得及嗎?
水果糖自然沒要回來,花翠被趙富國領著去到地方,同行的還有個瘦巴巴老漢和村口瘸子。
花翠囧囧地想,原來不是開小灶,而是青山村老弱病殘幫扶計劃啊。
「喏,就是這塊地,你們幾個負責這裡就行。」
花翠乖巧答應,趙富國滿意地揚揚手,沖不遠處喊道,「人都帶過來了,你多看著點,我先走了。」
「嗯。」
田埂上的青年微微點頭,應下。
老弱殘都齊全了,剩下這位不會是病吧?花翠抬起眼皮暗中打量了番,又搖頭否定。
不像,看著挺年輕挺有力氣的。
村里每塊土地都有自己的專屬名字,花翠被分配到的叫大水田,具體任務是割麥子,比之前鋤地開荒的工作簡單多了。
鐮刀、草帽、手套還有喝水用的水壺,裝備十全,花翠擼起衣袖自信滿滿開工。
兩個小時後。
花翠不知道這是她第幾次直起身錘錘酸疼的老腰,她抹了把臉上的汗水,抬眼一看,瘸子也就算了,就連頭髮花白的老頭都比她快。
這個時間點,頭頂的太陽慢慢大起來,花翠又熱又累,汗水把衣服浸濕,劣質的布料黏在身上怎麼都不舒服。
更關鍵的是,按她這種速度,不知道猴年馬月才能幹完活。
「我不要幹了!我累了!」
花翠哪裡受過這份罪,當即忍不住發脾氣,她扔下鐮刀扯下手套,隨後大跨步向樹蔭下走去。
其餘人被她撂攤子不幹了的架勢唬住,紛紛停下手裡動作看著她。
趙齊明同樣望著她,眉心皺成一團,他爹特意囑咐過要他看好這幾人,尤其是這個城裡來的女知青,活幹得少不要緊,不能在隊上出事。
算了,隨她休息,趙齊明想到昨天她下地幹活時昏迷不醒,倒在地上呼吸只出不進。
沉默寡言的青年彎腰撿起被花翠扔掉的鐮刀,準備把剩下沒割完的麥子割完。
突然一聲尖叫,才坐在樹蔭下休息的花翠倏地彈起來,她先是張牙舞爪在原地跳了會,隨後猛地向麥田衝來。
宛如被點燃的小炮仗,邊跑邊喊道。
「蟲子!有蟲子!快、救我!掉我頭上了!頭髮上!拿掉它,快、快啊!」
趙齊明愣住片刻,小炮仗已經衝到他面前抬手錘他一拳,力度不輕。
她驚恐又憤怒的聲音響起來:「蟲子蟲子!弄死它!快點幫我拿下來啊!」
趙齊明白白挨了好幾下,這才勉強按住人,他伸手將她發間一條青綠的肥蟲子取下來。
「……好了。」
(本章完)
作者說:關盈盈:我關某人最煩那種幹啥啥不行、搶飯第一名的廢物作精!
花翠(捏嗓子):盈盈姐~幫我打水可以嗎~盈盈姐~
關盈盈:馬上就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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