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0章 平原,憑緣

  「好舒服!」

  一覺醒來,抻了個大懶腰,陶鐵發出一聲美滋滋的慨嘆,「好久沒有睡得這麼安心了。」

  隨著這聲慨嘆的發出,身上氣息一陣波動,法力修為晉升九品上。

  這一次,陶鐵沒有再壓制。

  因為他終於睡了個好覺。

  世上的事,每一件都是均衡的,有得到就必須要付出。

  雖說陶鐵在無始海的三個月里付出了很多東西,但他得到的收穫太大了!

  大到有皇后出手幫他減負,依然不足以均衡的地步。

  所以陶鐵這一個月來,淡出了世人的視線,一路走走停停,吃吃喝喝,間或睡上一覺。

  前面幾覺,陶鐵睡得並不安穩,會做一些奇奇怪怪的夢。

  於修士而言,睡覺做夢只意味著兩種情況,一是心神不清,一是心神不寧。

  心神不清,代表修行出了岔子,特別是性功。

  心神不寧,代表命數出了岔子,可能劫難來臨。

  陶鐵代受了那般多的劫運,既在渡劫,也在承運,又身具那般多的天人功德,幾乎不可能出現第二種情況。

  因此,只會是修行出了岔子,心仍未撫平。

  現在好了。

  終於了結了和無始海的最後一樁糾葛,陶鐵徹底放下包袱,可以輕裝上陣,再度起航。

  這時,譚晉玄上前說道:「陶大人,揚州那邊的熱鬧,要不要聽一下?」

  「聽。」

  陶鐵毫不猶豫答應下來。

  能讓譚晉玄覺得,他會感興趣的熱鬧,只會與那麼一小撮人有關。

  不想妄用天機法的陶鐵,可不會為了聽一些熱鬧,而破了新近給自己定下的戒律。

  其實,就陶鐵所知,大庸天朝之內論天機法的造詣,當今陛下最強!

  欽天監監正第二!

  天機上人壓根排不上號!

  而當今陛下,從不亂用天機法。

  欽天監監正只會在朝廷動用國運鎮壓的情況下,才會去竭力看清天機。

  於是,陶鐵興致勃勃地洗耳恭聽譚晉玄帶來的熱鬧新聞。

  只聽譚晉玄用一種較為奇妙的語氣說道:

  「蓮花生現身秦淮河,當眾自毀分身逃走,五皇子賓客潘然以蓮花生濫殺天朝子民為由,懇請刑部予以海內通緝。」

  「五皇子賓客潘然當眾指責定海衛總管對五皇子不敬。」

  「新息侯之女馬薇薇疑似……疑似傾心五皇子。」

  聽到最後一條,陶鐵的臉皮扯了一下,臉色有些扭曲的趨勢。

  新息侯之女馬薇薇這是命犯桃花嗎?

  先是被刀師姐勾了魂,後又差點被送進三皇子選妃名單,現在居然和五皇子扯上關係了。

  這就有點子扯了哦。

  那……

  「現在的揚州還適合去嗎?」

  陶鐵尋思起來,有了別的心思。

  反正揚州從一開始就不是非去不可,彼時答應長公主,無非是陶鐵自己也知道自己需要靜一段時間的心。

  如今心已經靜了,那就索性不去了。

  想到就去做。

  陶鐵直接轉身,向著西南的方向,大手一揮,率先前行:「走,我們繼續出發。」

  譚晉玄、莫雨晗、楚瀅瀅、小倩三人一鬼追隨者並不意外陶鐵的決定。

  明明從運河乘船順水而下,幾天就能抵達揚州,非要一再繞路,那就表明不是真心想去揚州。

  三人一鬼早就做好了隨時掉頭的準備。

  天機就是一層一層的網。

  組成網的是一人一人的命運之線。

  一條線有了變動,就容易引起另一條線的變動,繼而帶動一層網乃至層層網的變動。

  陶鐵的這個虛晃一槍、掉頭西南的決定,影響到的不單單是他自己與追隨者,還有無數人的命數。

  原因自是因為隨著陶鐵對「道」的領悟越來越深,他在天機層網中的質量越來越大,能夠形成的扭曲力也就越來越大。

  如此,自是能影響到越來越多人的命數。

  真正擅長天機法者,不輕易去揣測天機的原因便在此了。

  易有三易,變易,簡易,不易。

  排在首位的,可是變易!

  世界是運動的,天機自也是運動的,一刻不息。

  揚州。

  五皇子領著賓客潘然和親衛隊甲士,押著無始魔宗聖子李彥出發,去了南海。

  戰艦劈波斬浪高速遠航之時,五皇子回首西南,終究沒有等到想等的人到來。

  「可惜了。」

  慨嘆一聲,五皇子立即收拾好了情緒,戰意昂然看向東南。

  那裡是無天無地海。

  這一次,沒有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坐鎮,定海衛能做出怎樣的功業?

  他李捷,又能做出怎樣的功業呢?

  想來絕不會小!

  畢竟,連立下遠邁父祖之功不敢奢望,那還是太祖子孫嗎?

  念及此,五皇子右手輕揮。

  無需吩咐,賓客潘然就帶著兩名甲士,把五花大綁的無始魔宗聖子李彥扔下了海。

  是生是死就看聖子自己的造化了。

  若是能絕處逢生,或許還能有一番作為。

  京城。

  太極宮,甘露殿。

  「咳咳……」

  皇帝靠坐在軟榻上,一邊批閱奏章,一邊左手握拳虛捂嘴唇,連連咳嗽。

  「咳咳……」

  軟榻的另一邊,皇后靠坐著,也在連連咳嗽。

  後室惟一留下伺候的內宦,大貂璫利是的眉間縈繞著解不開的憂愁與驚懼。

  憂愁自是心系皇帝和皇后的身體。

  驚懼也是心系皇帝和皇后的身體。

  雖說自太祖以降,天朝歷代皇帝以民本思想為綱治理天下。

  但是階級就在那裡,尊卑就在那裡,難免會有區分。

  因此,皇帝和皇后是大庸天下最尊貴的兩人,沒有人敢反駁這一說。

  然而現在,世間最尊貴的兩人都受了重傷,這可如何是好?

  別說此事是機密,不能說出去。

  就算說出去,也沒幾個人會信啊。

  利是心裡胡思亂想著。

  皇帝忽地開口,輕飄飄問道:「利是,你手底下有個人,叫汪錦,是嗎?」

  「回陛下,是有這麼一個人。」

  利是趕緊收束心思,端正回答皇帝的問話。

  皇帝又問道:「此人如何?可堪一用?」

  利是想了想,斟酌著肅然回道:「啟稟陛下,汪錦素來勤勉,忠心耿耿,做事手腕尤為縝密,輕易不犯大錯。」

  「嗯。」

  皇帝從鼻腔里擠出個聲音,沉吟起來。

  片刻後,皇帝從軟榻上起身,稍微踱了幾步,做出決定:

  「你去政事堂問一問,就說朕意,平原縣的地脈隔離,是不是可以撤了。些許反噬,國運不能妄損,便由皇族氣運來承擔。若是政事堂覺得可行,就差汪錦去平原縣宣旨,順便等一等陶鐵,隨後與之同行,去百萬大山轉一圈。」

  「這……」

  茲事體大,利是不敢直接領命,偏頭看向皇后。

  「看我作甚?」

  皇后顯然是不贊同此事的,憋著氣,卻也不會為難利是,只是哼道,「我又不是皇帝,誰是皇帝你聽誰的啊。」

  說著,皇后狠狠白了皇帝一眼,惱道:「你晚上回你的大明宮睡去。」

  撂下這句話,皇后氣乎乎起身走了。

  這讓躬著身子的利是把腰彎得更低了一些,額頭兩邊流下幾滴汗來。

  「去吧。」

  皇帝揮手示意利是退下,自己則去追虧欠良多的皇后。

  大貂璫利是躬身等皇帝出了後室,這才動身,往政事堂而去。

  在皇帝和皇后面前,利是卑躬屈膝。

  在這深宮裡,太監和宮女的老祖宗地位崇高得很,無論去哪,腰杆都能挺得筆直。

  只是就像皇帝和皇后不會漠視利是一樣,利是也不會輕易為難底下的太監和宮女。

  大家都是有不得已的苦衷,才入了宮尋個託庇。

  只要不做出損害天朝利益之事,不做出吃裡扒外之事,不對不起皇帝和皇后,利是就不會對底下太監和宮女太過嚴苛。

  保留足夠用的威儀就夠了。

  而利是的威儀,既是來源於大貂璫的身份,也來源於大神通者的實力!

  因此,進了政事堂,諸位明公也不會慢待利是。

  聽完利是代傳的陛下之問,已逐漸將工作中心轉到中書省的魏公率先開口表態:「我認為,是時候撤了地脈隔離之法,些許反噬,也當由國運承擔。」

  「我附議。」

  「附議。」

  「……」

  隨著全票通過這一決議,中書草詔、門下覆核、尚書執行的流程也迅速走完。

  等利是回到太極宮甘露殿後室,手中捧著的正是遂了皇帝之意的聖旨。

  汪錦跟在利是身後,心中如何激動是一回事,顯露出來的平靜又是另一回事。

  皇帝拿起聖旨,看了一眼上面的內容,很是滿意。

  隨後便把注意力放到汪錦身上,認真問道:「汪錦,你當年因何事入的宮?」

  汪錦立即恭聲回道:「啟稟陛下,臣當年幼稚,玩耍時不小心摔下了山,磕傷了,無法治癒,這才入了宮。」

  「嗯,朕知道了。」

  皇帝並不是隨便一問,而是在了解一些背景。

  在力量上限奇高,但天道混亂偏邪惡的此方世界,可以肉白骨活死人,也會在一些問題上束手無策。

  比如修士的修為盡廢,不能恢復,也不能重修;

  比如汪錦這樣,明明肉體之傷可以治癒,功能卻怎麼也挽不回來,就好像天註定他要入宮伺候宮中貴人一般。

  極為擅長天機法的皇帝自是知曉其中原因。

  然而越是知曉,皇帝越惱。

  總有一日,要盡廢閹宦之制!

  撇開這樁以後必做的事,皇帝沉聲說道:「汪錦,此次你去平原縣宣旨之後,傳朕的話給他,若散了怨氣,便做平原縣城隍,若沒散怨氣,就去百萬大山。這是其一。」

  「諾!」

  「其二,等到陶鐵以後,你只帶了眼睛和耳朵,知道嗎?」

  「啟稟陛下,臣知道了,必不敢忘。」

  「其三,去了百萬大山以後,你不要待在軍中,而是緊隨陶鐵行動,聽其指揮,明白嗎?」

  「臣領旨。」

  「去吧。」

  「諾!」

  吩咐完汪錦,皇帝看向大貂璫利是,深吸一口氣,無奈嘆道:「擺駕,大明宮。」

  「諾。」

  利是絲滑領命。

  不多時,皇帝儀仗離了甘露殿,離了太極宮,住回了大明宮。

  這個動作讓許多人鬆了一口氣。

  特別是大小楊妃。

  皇后本就是戰力卓絕的大神通者中的大神通者,母家是魏國公府,深得皇帝之愛,這是人盡皆知的消息。

  愛歸愛,那是私人感情之事。

  但是皇帝總在甘露殿中處理政務,可就不是私事了。

  時間短些還好。

  時間一長,絕對會讓太多太多的人認為,皇帝已決定將儲君之位給了長公主!

  「王者無私」這四個字,是雙向束縛!

  玉泉山。

  接連聽聞陶鐵掉頭迴轉西南、和父皇回了大明宮兩個消息,長公主一點也不意外。

  這兩件事,本就在她的意料之中。

  只是西南如今的局勢,說穩又有些亂,說亂又穩得住,較為微妙。

  長公主真的很想插上一手。

  又怕自己做的事太多,伸的手太長,反而不美。

  無始海一戰,她就是做的太多了些,引來了反噬。

  於長公主而言,反噬可不是陶鐵的些許疑惑,而是微妙且難以琢磨的「勢」。

  就比如這次,皇帝留宿甘露殿,本是理所應當,卻被有心人「聯繫」到爭儲之事上來,推波助瀾,讓皇帝不得不提前回了大明宮。

  「唉!」

  念及此,對父皇和母后的愧疚湧上心頭,李雲深長長嘆息一聲,決定不再於西南布子。

  且這麼看著吧。

  站在不遠處的裘宛如見狀,鬆了一口氣。

  走得太急了,真的不好。

  西南。

  滄浪江。

  老鱉收拾好了一切,沒有和任何存在打招呼,直接搬家。

  大東山已經騰出來許久了。

  該被三州分潤的權柄、利益,已經分割完畢。

  非常適合老鱉的進駐。

  那一支尊奉真武大帝的巫覡,以大巫朱璋為首,在大東山忙了幾個月,勘察地勢,布設法陣,終於造好了一座供奉真武大帝的殿宇。

  老鱉什麼都不用操心,拎包入住即可。

  然而越是不用祂操心,老鱉其實越是不甘心。

  有機會做四象之玄武的話,誰願意做真武大帝腳下之玄武啊?

  兩者不是一個概念!

  可是,想要由獸化象,真的很難。

  不僅需要足以承載的命格,更需要莫大的機緣。

  真正入住大東山之前,老鱉心中喃喃自語:

  「我的機緣,還會來嗎?」(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