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最適合告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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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宇宙萬物本源之水近乎萬能。

  一小滴的一小滴,再加上陶鐵在造化之道上的領悟,幫楚瀅瀅重塑了根基。

  已經廢棄的修為自然是找不回來了。

  只是讓她轉修武道以後,不會再像本源受損時那樣艱難。

  除此以外,陶鐵還留下了一本《形意拳》。

  沒有神意的手抄本,卻已成了遠超原版的地階上品功法。

  其內包含了陶鐵在五行之道上的所有感悟。

  是繼《五禽戲》以後,陶鐵又一蘊含了大量心血的改良之作。

  「謝謝。」

  楚瀅瀅沙啞著聲音,極其鄭重地道謝,行禮時一絲不苟。

  「要謝就謝你自己。」

  陶鐵語氣淡淡說道,「曾經的喻瀅瀅,我不會救,現在的楚瀅瀅,值得救一次。以後如何,仍是看你如何。」

  「嗯。」

  楚瀅瀅應了聲,便專注地去看《形意拳》。

  對此,陶鐵不以為忤,轉身出了房間。

  或許看到,或許沒看到,楚瀅瀅在低頭看拳譜的時候,眼角流下的汗里夾雜了一滴淚。

  這是被初步認可的欣慰。

  與八人一鬼追隨者的交流至此就結束了,陶鐵逕自離開這座別院,循著直覺,一步一步走往一處山顛。

  長公主在那裡等他。

  玉泉山很大,山峰很多。

  陶鐵徒步,走得很慢,直到月上中天,方才走到長公主所在的山巔。

  「三月不見,別來無恙?」

  靜立望月的長公主頭也不回,語氣幽幽問候。

  「一切都挺好。」

  陶鐵也當作先前沒認出來,認真回道,「除了見到的死人太多了,各方面收穫都很大。」

  「比如呢?」

  長公主轉過身來,同樣認真詢問。

  陶鐵想了想,說道:「比如讓我們這些年輕人知道了戰爭的殘酷,知道了大劫之世的殘酷,以及……」

  「以及什麼?」長公主追問。

  「以及太祖廣設傳道院的高瞻遠矚和一片苦心。」

  陶鐵臉上浮現出佩服至極的神情。

  「具體講講。」

  長公主稍有動容。

  陶鐵嘆道:「無始海的黎庶,與天朝的黎庶,最大的區別在於,面對災難,天朝黎庶擁有一定的自保與反擊之力。無論這力是大是小,能不能自保成功,能不能反擊成功,至少……不會坐以待斃!」

  「就這?」

  長公主似有不滿自己只聽到這種程度的回答。

  陶鐵卻不肯再展開講,逕自回道:「就這,還不夠嗎?」

  長公主沉思片刻,點了下頭:「夠了。」

  隨即,長公主轉移話題,改口詢問:「你接下來打算去哪?從揚州下東南,找你師姐,還是聽從朝廷的安排?」

  陶鐵不答反問:「長公主有安排嗎?」

  長公主回道:「不算安排,但有一件事想請你去做。」

  「請吩咐。」

  「花萼樓還記得嗎?」

  「當然。」

  「我想請你去各處走走,看一看那些地方,有沒有徹底改正。」

  「會得罪很多人的。」

  「你還怕得罪人?」長公主微微愕然。

  「當然。畢竟我老師已經上天了,我師姐又被人誆騙,去了東南,不知什麼時候回返,我又在重修,要是被人欺負了怎麼辦?」陶鐵一本正經說道。

  長公主聞言蹙眉,臉色似有不悅:「說吧,你想要什麼?」

  陶鐵清了清嗓子:「得加錢!」

  「哈?」

  長公主愈發愕然,似乎壓根就沒料到會聽到這樣的話。

  陶鐵抬起右手,拇指指腹輕輕搓了搓食中二指指腹,鄭重說道:「正所謂付出勞動,就要有回報。我替長公主做事,自然不能白白賣力。」

  「這一點我不反對。」

  長公主揚了揚眉毛,「但我已經付過你報酬了!」

  陶鐵嘿嘿笑了笑:「所以是得加錢嘛。」

  深深看了陶鐵一眼,李雲深忽然嘆息一聲:「還是這樣和你說話的感覺舒服一些。」

  陶鐵忽地又收斂了一切表情。

  李雲深見狀,輕吸了一口氣,轉過身去。

  沉默。

  又是沉默。

  片刻後,長公主打破沉默,漠然開口:「走吧,我帶你去拿你想要的加錢。」

  說話的同時,長公主揮揮衣袖,招來一片雲,載著兩人一起下到山腰。

  隨即一路沉默無言地走進了寶庫。

  「飯飯!」

  珠珠唰的一下從陶鐵眉心蹦出,開開心心大喊,「好多飯飯,想吃,好想吃啊。」

  喊了幾聲,珠珠飛到陶鐵面前,雙手叉腰,微微昂著腦袋,用鼻孔對著陶鐵,哼唧哼唧問道:「這些飯我能不能吃?能吃多少?」

  不待陶鐵開口,李雲深招手一攝,就將本應只有陶鐵自己才能看見的珠珠攝了過去。

  珠珠的形體其實只有拇指大,立在李雲深的掌心,正好合適,分外相稱。

  「咦!你這個大人是看得見小小的珠珠嗎?」

  迎著李雲深的注視,珠珠叉腰的雙手放了下來,好奇問道。

  一邊問,還一邊想撲騰著往上飛。

  李雲深鬆開對珠珠的束縛,柔聲回道:「小小珠珠這麼美麗,同樣美麗的大人我當然看得見啊。」

  「那……」

  珠珠飛到與李雲深視線平齊的地方,猶豫了一下,方才好奇問道,「美麗大人你會請小小珠珠吃飯飯嗎?」

  「當然。」

  李雲深左手向寶庫一指,「這些全都是我的,你想吃什麼就去吃,只要別把肚子吃壞了就行。」

  珠珠卻沒有立即飛向寶庫,而是扭頭看向陶鐵:「壞壞的大人,珠珠能不能吃這個美麗大人請我吃的飯飯。」

  「去吧。」

  陶鐵微笑點頭。

  「好耶!」

  珠珠歡呼一聲,歡快地飛到李雲深眉間,輕輕親了一口,「謝謝你,美麗的大人。」

  親完以後,更加歡快地轉身飛向寶庫:「飯飯們,小小珠珠來啦!」

  陶鐵和李雲深兩人靜靜看著在寶庫中,珠珠像個辛勤采蜜的蝴蝶一樣飛來飛去,開開心心,無憂無慮。

  只是沒一會兒的功夫,小小珠珠就吃撐了,吃得肚子渾圓,好似一個小小豬豬。

  哼唧哼唧飛了回來,珠珠雙手叉腰,質問陶鐵:「壞壞的大人,你為什麼要限制珠珠的胃口?」

  陶鐵笑道:「可不是我限制的,是你現在只能吃這麼多,再吃多就消化不良啦。」

  「好吧,你說的有道理。」

  珠珠眨眼想了想,勉強認可了這個解釋。

  然後向李雲深揮手告別:「美麗的大人,小小珠珠吃飽飽了,要回去睡覺覺了,我們下次再見呀。」

  「好,下次再見。」

  李雲深微笑著揮舞右手,和小小珠珠告別。

  待珠珠化作流光撞進陶鐵眉心微不可察的陰陽太極印記,長公主說道:「三榜已經更新,三榜之上皆沒有你的名字,所以明晚父皇設宴,你就不要去了。」

  「好。」

  陶鐵毫不猶豫接受了這個安排,「我今晚就離京吧。」

  「也好,宜早不宜遲。」

  長公主很是認可陶鐵的想法。

  隨後兩人轉身向外走去,走出寶庫,走出寶庫所在的行宮,來到一處平台。

  仰頭看了一眼躲進雲里,仿佛戴上一層面紗的皓月,陶鐵終於開口,問出了心中藏了許久的問題:「長公主,平波水君的敕封,是您一手推動的吧?」

  「是。」

  長公主眼神漠然。

  毫無情緒,俯瞰眾生的漠然。

  「皇后殿下的出手,也是您請動的吧?」

  「是。」

  「如果不算皇后殿下出手,來救我的是不是我師姐?」

  「是刀小鳳。」

  「如果……我是說如果,不突然提速,能降低一些傷亡嗎?」陶鐵猶豫著,最終還是問出了這個問題。

  長公主沒有回答,拂袖而去。

  陶鐵看著長公主的背影轉瞬間消失,自己怔然無語。

  今晚一切的彆扭,都是基於最後一個問題。

  遙想三個月前,陶鐵決定站隊長公主,正是因為花萼樓一事。

  雖說並沒有把無始海的傷亡責怪到長公主頭上去的意思,陶鐵心裡終究還是藏了一些疑問。

  有隙則明示之,讒不得入。

  同樣的道理,心中有了疑問,一定要找出回答。

  不能埋下一顆懷疑的種子。

  「你過分了!」

  裘師姐的身影忽地出現在陶鐵身旁,沉聲責怪道,「你以為現在的雲深能做到多少事?你以為雲深不想救更多人?心有餘而力不足的,不止你一個!」

  陶鐵沉默聽著裘師姐的指叱。

  「若不是雲深不顧一切插手其中,無始海的情況會比現在糟糕太多太多!你……」

  裘師姐話說到一半,說不下去了。

  其實,道理陶鐵都懂。

  誰不懂?

  但是像剛才那樣,把疑問和不滿問出來,或許真的更好一些。

  「唉!」

  裘宛如嘆了一口氣,轉身走了。

  陶鐵也轉身走了,很快來到追隨者們所在的別院。

  「收拾東西,我們這就離開。」

  沒有什麼東西需要收拾。

  於是這就離開,不用傳送陣,一路步行。

  直到次日旭日東升,陶鐵、譚晉玄、鬼妻小倩、莫雨晗、楚瀅瀅一行人方才走出玉泉山。

  期間,長公主和裘宛如沒有出來相送。

  連目送都沒有。

  出了玉泉山,陶鐵沒有直接離京,反而向京城走去。

  這一走,就是一上午。

  正午時分,一行人來到花萼樓附近的一處樹蔭下。

  遠遠望著花萼樓,陶鐵雙眼微眯,想要看得更清楚一些。

  轔轔的聲音這時從不遠處傳來。

  一輛普普通通的馬車緩緩駛到近前,停在樹蔭下,恰好擋住了陶鐵的視線。

  車簾掀開,一個身材高大英武但兩鬢有些泛白的中年男人走了下來。

  行止間自有一股子氣度,令人見了,下意識感覺到威嚴。

  這人絕對是個身居高位者。

  已經升階的【萬物通曉】對花萼樓的觸發被打斷了不說,還無法窺探到丁點這個男人的信息。

  陶鐵心中凜然,立即收起了【萬物通曉】。

  「年輕人,」

  男人站定,看向陶鐵,朗聲開口,「你剛剛是在用肉眼看我,還是在用心眼看我?」

  這一問,直接把陶鐵問住了。

  用【萬物通曉】去觸發所看之人或物的信息碎片,用的是肉眼,還是心眼?

  很早以前,陶鐵就開發出了靈識激活【萬物通曉】的技巧,擺脫了肉眼的束縛。

  可是現在猛然被問,竟然不確定了!

  「哈哈……」

  男人爽朗一笑,「我隨口一言,你不要多想,順其自然,時機一到,自然就懂了。」

  說話間的功夫,男人走到陶鐵身旁,並肩而立。

  馬車這時向前挪動了一段距離,解除對陶鐵視線的隔絕。

  「你看,」

  男人右手抬起往花萼樓一指,「告訴我,你現在看到了什麼?」

  陶鐵循著男人的指示,重新向花萼樓看去。

  這一刻,視界模糊,世界也模糊。

  陶鐵好似看見了一座樓,又好似看見了一座墳,還好似看見了一個祭台。

  那祭台已成廢墟,正在繼續消解。

  那墳從裡向外刨開,好像跑出來了什麼東西。

  那樓……

  陶鐵一時間竟看不清那樓是什麼東西!

  男人輕輕拍了一下陶鐵的肩膀。

  一股子奇妙至極的力量湧入陶鐵的身體,迅速向雙眼匯聚而去。

  瞬間,陶鐵看清了。

  那樓其實是九層金字塔,形制與無始魔宗宗主烏魯利奇擺下的九層金字塔一模一樣。

  男人這時開口,輕聲說道:「等什麼時候,這墳埋回去,這祭台徹底消解,這九層塔不再出現,你就什麼時候再回京城吧。」

  「是。」

  陶鐵自然而然應了聲。

  然後自然而然領著追隨者們向城外走去。

  出了京,陶鐵看了一眼天上的太陽,往東南而去。

  那裡有揚州,有廣陵府和會稽府,還有一條據說已經洗淨了脂粉氣的秦淮河。

  花萼樓附近的樹蔭。

  男人在「趕」走陶鐵後,自己一個人靜靜地站了一會兒,方才輕飄飄偏了下頭。

  馬車立即駛了過來。

  駕車的大貂璫利是躬著身,小碎步跑到車廂後面,掀起車簾。

  待男人上了車,利是恭聲詢問:「陛下,回大明宮嗎?」

  男人正是大庸天朝當今皇帝。

  「不,去太極宮。」

  「諾。」

  沒多久,馬車直抵太極宮,甘露殿。

  皇帝穿著一身常服,走了進去。

  寢殿裡,皇后正在細心地收拾一套甲冑。

  那是皇帝年輕時最常穿的,至今已有三十年沒再穿過。

  以後也沒有再穿上的機會了。

  今天他只是來看最後一眼,與之告別。

  也與一段永遠回不去的歲月告別。

  彼時,他還不會做取捨。

  也不屑取捨。

  如今會了。(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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