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老夫人的松柏院中。記住本站域名
吳嬤嬤端來一盞老夫人每日必喝的清茶放在她的手邊,低聲說:「侯爺昨晚沒責打小少爺,不過小少爺還是在家祠中跪了一夜,但是今兒一早侯爺臨去上朝前就讓人傳了話,小少爺已經被夫人接到聽雪堂中去了,不過……」
注意到吳嬤嬤的遲疑,老夫人掀起茶蓋輕輕地拂了拂,說:「遮遮掩掩的作甚?有什麼話是不能說的?」
吳嬤嬤心情複雜地嘆了一聲,低低道:「不過奴婢聽聞,小少爺剛從家祠出來就被夫人抓去打了一頓手板,夫人還責令小少爺在聽雪堂中抄書,十日之內都不許外出。」
事態會發展到這種地步,是吳嬤嬤怎麼也沒想到的。
定北侯沒動手,一貫溫婉的侯夫人卻抄起了板子,給了玉清松結結實實的一頓好打。
據來傳話的人說,侯夫人這次是下了狠手,連玉青霜求情都沒用。
前腳剛出家祠的玉清松被摁著一頓抽,還特意打的是左手,完全不耽誤抄書。
這會兒說不定正抽抽搭搭地捂著被抽腫了的左手在聽雪堂中奮筆疾書呢。
老夫人聽完也有些意外,不過反應卻比吳嬤嬤想的淡了許多。
她淺淺地啄了一口清茶,把茶盞放回到桌上,閉上眼淡聲說:「清松心性純炙,可這孩子到底是太過年少了,又被養得過分尊優,是該受些搓打。」
玉不琢不成器。
不開竅的孩子不打不成氣候。
侯夫人能狠下心來嚴加管束,在老夫人看來其實是好事兒。
畢竟……
這侯府中看似風平浪靜,可內里大有乾坤,只怕來日的明里暗中的風浪輕易不會止。
玉清松再似從前那般,定然是不可行的了。
吳嬤嬤聽出老夫人話中深意,頓了頓扶著老夫人站起來,為怕老夫人心疼小孫子,想了想就說:「說起來還有個事兒。」
「奴婢昨晚擔心小少爺在家祠中跪著會受寒,就想著讓人送一床毯子過去,可誰知去送東西的人恰巧碰上了大小姐梅青院中的冬蟬。」
老夫人聞言眼中多了一抹淺笑,說:「冬蟬也是去送東西的?」
吳嬤嬤點頭。
「正是。」
「奴婢打聽了一下,說冬蟬昨日還去府上的庫房中取了配製藥膏的藥材,製成的藥膏分作了兩份,一份讓連秋送到了秦家小少爺的那裡,另一份是冬蟬親自送到了家祠里。」
家祠里跪著一個白日裡才挨了打的玉清松,那藥膏是給誰的做什麼用,不言自明。
玉青時能有這樣的心思,是超乎了老夫人預料的。
她默了片刻才說:「這丫頭也就是看著冷清。」
昨日是玉清松招惹在前,玉青時若真是個什麼都不管不問不在乎的,她完全沒必要理會玉清松的死活。
玉清松怎麼樣都是活該。
可她還是在定北侯盛怒之時開口說了情,點到為止後又設法暗中給玉清松送了藥。
一制兩份,玉清松和秦元寶都有。
所有人都知道,在她的心裡肯定是更偏向秦元寶的。
秦元寶才是正經叫了她那麼多年的弟弟。
可她在處理這事兒的時候,當真是做到了不偏頗,不允私。
不管心裡怎麼想的,起碼在大面上,她不會因自己跟秦元寶的情分刻意疏遠,也不會因玉清松的身份而蓄意討好。
既不遮掩自己對秦元寶的心疼,又不刻意劃分自己跟玉清松的距離,處理的分寸恰到好處。
看似無關緊要的一個小事兒,可卻也是玉青時在借著這事兒向侯府里的人表態。
在她看來,玉清松和秦元寶大約都是一樣的。
老夫人沉默良久,在吳嬤嬤不解的目光中輕聲一笑,唏噓道:「早些時候我還擔心這丫頭怕是在鄉野里被養得淺了目光,回來以後只怕還要多花些心思培養,如今看來,倒是我多想了。」
玉青時生來一顆玲瓏心,無聲自通了關竅。
這樣有著一顆巧心的人,絕對不會是那起子無事犯蠢的愚笨人。
對於懂分寸曉尺度的聰明人,老夫人一貫是心喜的。
更何況,這樣出挑的丫頭是自己家的。
老夫人坐下後說:「我聽秦家老太太說,遲遲小時候由芸娘帶著是能識文斷字的,只是到底沒認真入過學,不知到底深淺幾分,找機會還是要試一試才好。」
如果她本身就學得很不錯,那倒是不必在這上頭過分追求精細,讀書是為明理,女子也不求能下場寫文章,過得去就好。
可要是此項弱了些,也應當設法尋了女師傅來一一教導補上。
身為定北侯府的嫡長女,縱然是不求琴棋書畫樣樣精通,可該有的還是得會,否則來日出了門被人提起,那是會被人當成笑話的。
女子的一生榮辱皆跟名聲二字有著撇不開的干係,對於未嫁的姑娘家而言更為要緊。
博一個好名聲,無論何時都是不會出錯的。
老夫人想到哪兒說到哪兒,吳嬤嬤站在身側一一仔細應下,不一會兒就聽到有人說,幾房的夫人們來請安了。
往日來請安的夫人們到了以後都是直接往裡進的,可今日老夫人卻遣了惜春在門外守著,把人攔在了外頭。
惜春進屋來回話,聲音輕輕的聽不大真切。
老夫人默了片刻,說:「二夫人和三夫人瞧著氣色可還好?」
惜春低著頭說:「三夫人瞧著倒是與往日無異,可二夫人面上的妝似比往日濃了幾分。」
老夫人聽完意味不明地呵了一聲,合上眼帘遮住了眼裡的冷銳。
玉青時回府今日是第二天。
見到了正主,知道在城郊莊子上住了許久的人沒能順心入府鳩占鵲巢,在這事兒上插了一手的人心裡有鬼,夜間無法安眠,白日裡自然只能是靠著脂粉來遮掩憔悴和心驚。
只是要想人不知,除非己莫為。
做過的事兒,怎會毫無痕跡?
老夫人緩緩撥弄著手腕上的佛珠,淡淡地說:「出去告訴幾個夫人,就說我昨兒個夢魘沒睡安穩,這幾日就不讓她們來了,都各自回去吧。」
惜春恭恭敬敬地應聲退去。
門外候著的幾位夫人聞聲面色各有不同,二夫人臉上的笑更是僵了一下。
她心情複雜地捏住手裡的帕子,狀似尋常地跟侯夫人和三夫人說了幾句話,又面帶關切地對惜春說:「夜間夢魘最是傷神,睡不安穩只怕白日裡也不踏實,我那兒有幾株娘家人送來的雪參,用來熬湯補神最是妥當,要不我這就去尋來給老太太送進去,順便也好陪著老太太說話解解悶兒。」
惜春面上掛著毫無端倪的淺笑,對著她感激一禮才滿是歉疚地說:「您有心了。」
「只是老夫人晨起就精神不佳,只怕一時半會兒也不想費神說話,要不您改日再來?」
二夫人本意是想進去試探試探老夫人的態度,順便也想藉機推脫自己可能的過失,可她連松柏院的門都進不去,這還怎麼試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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