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院子裡激情掃地的孟六擦著腦門上的汗沖了出來,見著白衣男子啊了一聲,激動道:「林總鏢頭!」
「您這宅子我給您賃出去了!」
林清聞言眉梢微揚,好性子地笑了。Google搜索
「你可跟人說清了此處的來歷?」
孟六用力點頭,認真道:「我辦事兒您還不放心嗎?」
「我都跟那個嫂子說清楚了,她說不介意才定的契!」
他說完三步並作兩步衝到林清的跟前,把懷裡小心藏著的契拿出來給林清過目。
林清的視線漫不經心地在上頭轉了一圈,用摺扇擋住孟六遞銀子的手,懶洋洋地說:「這銀子賞你了。」
孟六牽一回線能得的賞銀不多,乍一下得了一兩銀子,高興得牙花子都齜得滿臉都是。
林清笑笑用手慢條斯理地把摺扇折好,笑道:「賃宅子的是剛剛出去那個姑娘?」
孟六點頭又搖頭。
他好笑道:「總鏢頭您看錯了,那人瞧著都多大年紀了,哪兒還能稱一聲姑娘?叫一聲嫂子還差不多!」
他小心翼翼地把銀子藏好,一口氣嘆得憂愁輾轉,愣是把林清逗得勾起了唇。
他說:「我聽說那個嫂子家裡剛死了男人,帶著兩個不大的娃子還有一個老的,在家裡實在是過不下去了,這才奔出來尋個活路,聽她那意思,大約也不過就是二十出頭的年紀,可瞧著愣是像個三十奔外的!」
「男人是家裡頂門立戶的頂樑柱,頂樑柱塌了,日子一磋磨,根骨再好的姑娘也得被磋磨成婆子。」
林清不可置否的彎唇輕笑,眼底深處閃爍著的是孟六看不懂的戲謔。
剛剛打眼對面過,稍微一晃他看了個大概。
玉青時雖是用炭塊費心修了容色,可到底是不熟這一門道,只能修個大概。
糊弄糊弄孟六這樣的人倒是足了,可在真正的行家面前,她那點兒手段就不值得多看了。
那人年歲尚輕,絕對不過二十。
而且眉眼輪廓絕佳,若是洗去臉上那些礙眼的髒污,定是個不可多得的美人兒。
其貌不揚的婆子?
只怕不盡然吧……
林清這人雖是凶名在外的鏢頭,可只要是跟他接觸過的人都知道,這人臉上的笑就跟畫上去的似的,從來就沒有散的時候。
故而見他滿臉堆笑,孟六愣是沒察覺出有什麼地方不對。
他難得見林清一面,又想著討好,正準備把手裡礙眼的笤帚扔了好好奉承幾句,結果話還沒出口,從大牆的另一端就冒出個黑乎乎的腦袋。
腦袋的主人扒在牆頭上看著林清的後腦勺,小聲說:「爺,那位又來信兒了。」
林清聞言眼中閃過一絲不耐,面上笑色不減,可眉眼深處卻無端添了一抹陰沉。
「要找的地方都幫他找了,說了沒有他要找的人,他有完沒完?」
來傳話的人是林清自小一起長大的心腹,見他動了怒也不真的很懼,縮了縮脖子就說:「這我哪兒知道?」
「不過瞧情形那位催得挺急的,您要不回來瞧瞧?」
孟六左右看看覺得不太對勁,很是識趣地變成個鵪鶉不敢言聲。
嘩一聲摺扇展開,林清捏著扇子用力扇了扇,腳尖點地無風自起,一下就躍到了兩丈高的大牆之上。
孟六看不到的地方,剛剛還滿臉笑意的林清臉凍成了冰塊。
他劈手從身邊的人手中奪走一封信,拆開看了一眼眉心就開始突突地跳。
「找找找,連個畫像都沒有,我上哪兒去幫他找人?!」
「宣於淵是一不小心被人拐走了傳根的兒子嗎!急得上房揭瓦的,有本事他自己去找啊!」
遞信的人無端被吼,眨巴著眼一臉無辜。
林清剛直喚那位爺的名兒,他可沒這樣作死的膽兒。
他乾巴巴地咽了口唾沫,瓮聲說:「來傳信的人說,丟了的是三爺的媳婦兒,不是兒子……」
「媳婦兒?!」
林清譏誚十足地扯著嘴角呵了一聲,沒好氣道:「就宣於淵那樣兒的,還能有媳婦兒?」
「哪家姑娘腦子裡灌了泥能看得上他?!」
他怒得不能自已,發泄似的在原地轉了幾圈,末了氣沖沖地把信往懷裡一塞,橫聲橫氣地說:「去幫他找!」
「去找有沒有一個姑娘帶著兩個孩子一個老太太的!現在就去找!」
「可是……」
「哪兒有什麼可是?」
「他說的這些人老的老小的小,有什麼不好找的?!你……」
林清吼到中途怒音戛然一止,不知想到什麼表情突然就變得很微妙。
一個姑娘,帶著一個老太太。
還有兩個孩子。
剛剛孟六說,那個賃宅子的人好像就是這麼些人……
會不會?
「難道真的這麼巧?」
「什麼這麼巧?」
林清沒心思回答隨從的話,擺手說:「你找幾個人盯著後頭那宅子,看看明天搬來的人都有幾個,跟咱們接到的消息是不是對得上。」
「另外馬上派人將鎮入口和出口的地方守住,在宣於淵的人到之前,盯緊了那幾個人的動向,絕對不能跟丟了。」
「對了,宣於淵說他要找的那人謹慎得很,只怕是不好對付,記得叮囑下去,輕易別打草驚蛇,等宣於淵的人到了再說!」
隨從不知他這樣的安排是何意,打了個激靈下意識地說好,拔腿就朝著另外一個方向沖了出去。
林清晃著摺扇轉頭看了大牆之後的方向一眼,面上滿是不可說的莫名。
宣於淵費了吃屎的勁兒都沒抓著影兒的人,難不成真撞到他跟前了?
這樣的好事兒,真是他能遇得上的?
林清神色莫名地搖著摺扇走遠,玉青時對此全然不知。
她就算是心有九竅,也的確是不會想到,徐家的人沒來找自己,來找的人是更神通廣大且無所顧忌甚至還怒火中燒的宣於淵……
她回到客棧的時候,睡著的人還沒醒。
她也沒出聲,在被磨起了毛邊的椅子上坐著,靜靜地看著擠在一張床上的三個人,心思在泛著微光的空氣中無聲飄遠。
芸娘不會騙她,秦老太也不會。
她們說的話就等同於是自己不知道的真相。
多年前的往事藏著不為人知的血腥內幕,稍微掀起一角就露出了內里無聲的猙獰和人心的可怖。
擺在面前的兩條岔路一時讓她不禁失了神。
她無所謂自己被愚弄了半生,也不在乎那些烈火烹油似的繁花富貴,可有些東西真的是她不在乎就可以避免的嗎?
這次來的是徐偉,還不明不白地死在了大道上,沒來得及給她造成任何麻煩。
可就算是這樣,她還是不得不帶著家裡人連夜躲走。
可萬一下次來的是更難以對付的人呢?
萬一下一次沒了這樣的好運氣,根本來不及躲又該怎麼辦?
她從很早的時候就知道,刀有雙刃,權亦是如此。
一方傷人,一方傷己。
藏在暗處的敵人窮追不捨,剛剛知曉的殺母之仇就在眼前。
她若是來不及去抓住那個刀柄,唯一的後果就是被迎面剁下來的刀刃剁成再也撿不起來的肉泥。
人死燈滅,等她都死了,誰來護著這一家老小?
眼睜睜地看著他們如自己生母一般被害慘死,甚至永遠都不會有人知道嗎?
不……
不行。
玉青時難掩挫敗地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用力在臉上狠狠搓了一把,喃喃自語:「不可以。」
「誰都不能傷他們……」
「那把在虛空中的刀,刀柄必須在我手裡。」
「誰來都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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