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吃算了。」
周凡臉上的笑收了回去,翻了個白眼。
神經病。
看他餓得連路都走不動,好心好意給他兩口吃的,卻被污衊成什麼「嗟來之食」,讀書讀到狗肚子裡去了?
行,不吃拉倒,愛吃不吃!
他可不是熱臉貼冷屁股的主兒!
「滿口成語典故,結果連為人處事最基本的道理都不懂,就這情商,哪怕走狗屎運入了官場,也只會被人吃干抹淨連骨頭都不吐。」
嘀嘀咕咕地抱怨著,周凡俯身拿起剪刀,繼續埋頭專注裁剪布料:「還敢瞧不起針線活呢?」
「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
他本是隨口念叨。
可誰知,院子外正欲趕路的書生卻像是被晴天霹靂給擊中一樣,瞬間僵硬在了原地,一動不動。
給周凡嚇了一跳——
這人又發哪門子神經?
過足足十來秒,書生才像是如夢初醒,激動得拍著手:「對對對,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此言妙矣!妙矣!」
周凡這才後知後覺想起來。
這句時常出現在課外輔導書和語文課本上的名言警句,好像是清朝時才出現的。
難怪這傢伙聽了反應這麼大。
「這位兄台,剛才是在下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還請兄台寬宏大量,莫要與在下計較,在下在此給您賠不是!」
書生陡然來了精神,被箱子壓得幾乎完成了九十度的腰也跟著挺了起來,顫顫巍巍快步走到周凡面前。
「敢問兄台姓甚名誰?師出何處?」
「兄台妙語連珠,想必也是飽讀詩書,可願與在下交個朋友,得閒時一起討論詩詞文章、品茶下棋?」
態度變化之大,前後判若兩人。
周凡呵呵笑了兩聲,聲音乾巴巴的。
很明顯。
這人讀書已經讀傻了。
通俗的說,可以稱之為「書呆子」。
他哪兒飽讀過什麼詩書?
也就是完成了九年義務教育,順便上了個高中,又考了個大學,結果大學還沒讀完就穿越來的普通人罷了。
「我姓武名值。」
「交朋友可以,交流病情…不是,交流文學作品什麼的就免了吧,我就是個賣燒餅的,壓根不是讀書那塊料。」
主要是,他所接受的教育和古代人相差太大。
如果真要交流起來,周凡怕他脫口而出的自由平等會將以尊卑秩序視為神聖之物的古人嚇個半死。
他不想惹麻煩。
「這位兄台可是在生我剛才出言不遜的氣?我……」
「行了。」周凡及時打斷,轉頭從灶台邊拿了兩個燒餅,往那書生懷裡一塞,揮揮手,「我還有活要干呢,你該趕路就趕路去。」
「……」
書生臉色一白,滿臉失望。
最終,他捧著那兩個還帶著溫度的燒餅在原地愣了會兒,望著院子裡自顧自勞作的周凡,踱步走了。
大約走出去一兩百米,他又忽然回頭,大聲喊道:
「武值兄弟,在記住你的名字了!」
「謝謝你對在下的幫助和好意,等在下哪天考取了功名,一定會來看你,一定向聖上引薦兄弟!」
好好好。
周凡哭笑不得。
等他考取功名?
那得等到猴年馬月。
不過,算這小子有點良心。
……
金黃的太陽逐漸落到西側,顏色也由淺轉深,為陽穀縣籠罩上一層橙紅。
衙門門口,西門慶捂著屁股,扶著牆,一瘸一拐的走了出來,呲牙咧嘴:「疼死我了,那群栽種下手也太狠了吧……」
雖不知栽種是何意,但他也從周凡口中學了過來。
挨打也就算了。
還是當著柳知瑤的面挨打。
天知道他堂堂九尺男兒趴在板凳上,光著屁股,被兩名衙役拿著棍子輪番拷打時,究竟有多狼狽!
脫褲子前,他還曾哀求柳知瑤替他跟知縣求情。
柳知瑤卻一臉冷漠地回絕。
當第一板子打下,他嗷地叫出了聲,又哭又喊,可柳知瑤卻自始至終雙手環抱在胸前,冷眼旁觀。
「知縣老頭今兒哪根筋插錯了?」
「以前不管再大的事,只要銀子給到位,他都能笑嘻嘻的給擺平,如今居然連面都不讓本大官人見!」
「豈有此理!」
「等本大官人養好傷,非要把那死老頭揪出來好好問候問候,看他以後還敢不敢關鍵時刻掉鏈子……」
直到此時,西門慶都還以為陽穀縣是他一人的天下。
殊不知,他早已在無形中成為了權力遊戲的出局者。
走路牽動著臀部的傷口,西門慶扭扭捏捏挪了半天,也才前進了不過三步的距離,艱難至極。
換做以前,還能讓樊三刀備馬車載他回家。
可如今樊三刀還擱衙門打板子,自身難保……
哎!
都是武值害的!
「喲,西門大官人,您這是怎麼了?怎麼如此不小心,摔跤摔成這副模樣?」
不遠處,王婆佯裝訝異,看到西門慶這副慘樣,立刻兩座並做三步迎上來,扶著他的胳膊。
她是個會說話的。
傻子都看得出西門慶絕不可能是自己摔倒,可王婆偏偏說得自然又真誠,給西門慶留了最後一絲面子。
果不其然,西門慶見有熟人,立刻咳嗽兩聲,將背挺直了些。
「咳咳,地有點滑,不小心摔了,不礙事。」
「這還叫不礙事呢?」
王婆眉頭皺得死緊,乍一看還真像是真心實意心疼西門慶,扯著他的胳膊就往自家屋裡走。
「來來來,老婆子我前兩天剛好從高人處求得一膏藥,專治摔傷外傷,只需要在傷口處擦黃豆大小,不出三日便能痊癒,神奇得不得哩!」
王婆畢竟上了年紀,力氣不大。
可問題是,西門慶剛從閻王殿裡逛了一圈回來,渾身上下都虛弱得緊,哪裡還有力氣去掙脫?
一聽王婆要給自己上藥,他也就從了。
「行,這份好意本大官人記住了,改日差人給你送點銀子來。」
西門慶照例畫餅。
這話他已經說了無數次。
沒一次兌現。
王婆也早就習慣了,左耳朵進右耳朵出,根本沒放在心上,只是維持著慣常的笑容,點頭如搗蒜。
「好好好,謝謝西門大官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