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此同時，一直守在江南地區附近的董貫也心痒痒的。
和高俅一樣，他也聽說周凡研製出了瘟疫解藥的事，也同樣拉不下臉向周凡尋求幫助，整天在屋裡急的團團轉。
眼看著手下一個接一個病倒，甚至在百般痛苦折磨下失去生命，董貫再也坐不住了。
他原本想向周凡求藥，帶著一對人馬來到江南城門附近，卻意外看見了高俅和他所帶領的朝廷軍隊，一時間前進也不是，後退也不是，只能暫時在旁一處較為隱蔽的地方默默觀看戰局。
看見周凡毫不留情地將高俅踩進泥土裡，也並未同意給予藥方的時候，董貫的心一下子就涼了大半截。
看來周凡不願意……
這可如何是好？
糾結了半晌，董貫最終還是艱難地做出了決定——
去！
哪怕被拒絕，他也要試一試。
畢竟他和從始至終就和周凡不對付的高俅不一樣，至少，在相當長的一段時間裡，他和周凡的合作十分愉快。
俗話說買賣不成情義在。
他和周凡之間最後鬧掰，說白了是周凡不仁不義，起了背叛大宋的心思，按道理來講也是周凡理虧。
念及此處，董貫又多了幾分信心。
只是汲取高俅的教訓，他讓跟在自己身後的手下面全部返回，只帶了幾個暗衛，決定孤身一人前去會會周凡。
一如果聲勢浩大逼近江南城，周凡很可能會先入為主的覺得他是來找麻煩的，到時候起了衝突就不好。
……
城門外。
周凡沒有走遠，就又聽到一陣敲門聲。
見是董貫，周凡挑眉，望了望他身後。
「喲，稀奇了，一個人來的？」
周凡自然是察覺到了藏在暗處的暗衛，只是沒捅破那層窗戶紙，似笑非笑的望著董貫，問道。
「咱倆也算是老熟人了，我也懶得跟你寒暄那些有的沒的，咱們就開門見山直說吧——找我來做什麼？」
嘴上說著直說，可周凡卻在明知故問。
董貫也知道他的意思。
他是想親耳聽到自己口中說出求他的話來，在氣勢上勝過他一頭，煞煞他的威風，給他點臉色。
雖然知道周凡的潛台詞不懷好意，可此時的董貫卻沒有任何理由反駁，更沒有任何資本在周凡面前逞能。
可長久以來身居高位的驕傲，卻依然不允許董貫低下頭顱。
「武值，你總說自己心懷天下蒼生，可如今天下百姓飽受瘟疫折磨，你卻只顧著自己的一片地，是不是有些太過自私了？」
周凡一聽就笑了。
這語氣是來求人的？
「董貫啊董貫，我還以為你離開皇宮這麼久，也該看清事實了，沒想到還在自欺欺人啊？你以為這還是在宋徽宗身邊，所有人都要看你臉色，所有人都要哄著你順著你，呵呵，睜大你的狗眼看看，現在你才是弱勢方。」
周凡每多說一個字，董貫的拳頭就握得更緊了一分。
可即便心頭的憤怒已經達到頂點，董貫依然不敢在周凡面前表露半分。
這便是他在此前的官場中能夠壓高俅一頭的原因。
兩者雖然都忍受不了羞辱，但相比之下，董貫更加理智，也更加懂得大丈夫能屈能伸的道理。
「我再給你一次重新組織語言的機會。」
周凡原本也沒想造成大規模因瘟疫而產生的死傷，給董貫留了條路，沒完全堵死他們一方的活命機會。
「武值……」
董貫深吸一口氣。
雖然已經做好了認輸的心理準備，可當這一刻真正來臨的時候，他心中還是像撒了一罐醋一樣酸澀。
這並非兵戈相見的戰爭，但只要他開了這個口，就已經很難再戰勝周凡了。
說不難過是假的。
可董貫一想到自己兵營中奄奄一息的將士，再想到自己一日比一日孱弱的身體，最終還是艱難地軟了語氣。
「我從十二歲開始就進宮，在皇帝身邊做了一輩子的事，這輩子也就是朝廷的人了，誰叛變我也不會叛變，哪怕是死在宮裡，我也願意。」
「這是我身為當差之人的義務，也是我對當今聖上的忠誠。武值，你也是個有血有肉的漢子，也講情義，想必能理解。」
「當你選擇造反的那一刻，我們就只能為敵。」
「若拋去這一點，我相當敬佩你，也真心希望能和你當一輩子的好兄弟，只是……造化弄人。」
「其他話我就不多說了。」
「你覺得我虛心假意也好，覺得我為了利益打感情牌也好，我都無所謂，信不信都由你，是真是假又如何？」
「我只求你最後一件事。」
「請你將治療瘟疫的藥方給我，我所帶領的將士們……真的不能再繼續病下去了，當中有許多還是年輕的孩子，還等著有朝一日能夠回到故鄉看望年邁的父母、和兄弟姊妹重新相聚。」
說起來有些矯情。
雨水落在董貫的臉上，和他的眼淚融為一體，落在地上。
外人眼裡，董貫殺人不眨眼，是個心狠手辣的主兒，才能靠著自己的手段一步一步做到今天的位置上，成為宋徽宗身邊的紅人。
可只有董貫自己知道其中的艱辛。
他從小就離了父母，被賣到宮裡。
正是因為自己小時候吃過苦，所以在看到同樣和家人分居兩地的將士們，殺人無數的董貫卻起了惻隱之心。
認輸就認輸吧。
他手中的兵力的確不如周凡，雖然很不願意承認，但這是經過無數場戰爭驗證過後的事實。
與其做無謂的消耗，不如由他來終結這場鬧劇。
董貫閉上眼睛，神色里竟然有幾分釋懷。
「其實，在江南城外的這段時間，是我這輩子活得最輕鬆的幾個月——遠離皇宮，起初半個月，我整日睡不著覺，生怕政敵趁我不在時，將我好不容易建立的基業架空，後來，我反而看開了。」
整日勾心鬥角，爾虞我詐有什麼意思？
不如待在這江南山水之間，看著日升月落，聽著鳥叫蟲鳴，度過後半生，也算是人間一大幸事。
至於那吃人不眨眼的皇宮，回去也行，不回，似乎也沒那麼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