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祿錢。」
柳知瑤搖頭，答得意外。
「什麼，白干？」周凡愣了，震驚地望向身旁的女人。
「柳捕頭，就算你心甘情願地想守護陽穀鎮安寧，也不至於這麼白白讓那死老頭兒…不是，讓那知縣壓榨啊？該你拿的你就拿唄！」
都說古人一身正氣，什麼尾生抱柱、什麼一飯千金……典故多如牛毛。
可若是白打工，還一打就是好幾年，吃啥喝啥？
「我當捕頭，是報恩。」
柳知瑤眼神中有什麼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閃過，回憶逐漸浮現在心頭，將遙遠的童年娓娓道來。
十八年前，她被親生父母遺棄在了大雪天的街角，被一名讀書人給撿回了家。
讀書人出身清貧窮苦，可即便如此，他還是不分日夜地替人抄書、寫字，東拼西湊地將她拉扯大。
大概是那年雪天受了風寒，平日裡也吃不上什麼有營養的食物，柳知瑤小時候身子骨極弱，隔三差五生病。
讀書人便將她送去少林寺學了武。
寺廟門前，他半開玩笑半認真地敲了下年幼的柳知瑤的腦袋：「知瑤，我也不求你什麼，把身體鍛鍊好，別老花我錢去抓藥請郎中就行。」
「如果老天開眼，真讓你學出什麼門道來，哪天我當官了，你就來當我的護衛、手下，也算償還我這麼多年花在你身上的銀子。」
「學不出門道也不要緊，你啊，健康平安就好。」
後來，寒窗十餘年的讀書人終於得償所願，考取了功名，成為了陽穀鎮知縣，一方百姓的父母官。
柳知瑤也成為了捕頭。
本以為苦盡甘來，誰知卻是另一處深淵。
那個即便連飯都吃不起也依然心繫天下的謙謙君子，竟也在聲色犬馬的誘惑下逐漸墮落下去。
對此，柳知瑤勸過，爭執過，可都無濟於事。
她也曾深深思考過，是繼續留在陽穀鎮，還是狠心離開一刀兩斷。
但每每糾結之後，柳知瑤最終都決定留下。
一來，她的命是知縣給的，沒有當初知縣相救，她早就成了一抔黃土，哪兒還有機會長大。
二來，她也確實放心不下陽穀鎮的百姓。
知縣…不是個當官的料，他擅長讀書作詩，卻不擅長治理。
所以，在聽到知縣方才說要整改陽穀縣時，柳知瑤第一時間就明白，這必然不是出自他的本意。
「原來竟是這樣？」
周凡聽了，心情複雜程度不比柳知瑤本人少。
難怪柳知瑤這麼一個盡職盡責的捕頭，能和貪圖享樂錢財的知縣「和平共處」長達數年之久。
背後竟有這層往事。
看著身旁那瀟灑挺拔的身子平添幾分落寞，周凡心下一軟，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沒事兒，以後就好了。」
這話可不是說說而已。
有他在，知縣別想再搞么蛾子！
這不僅僅是為了柳知瑤，更是為了陽穀鎮的百姓！
「嗯。」
柳知瑤頷首，緩緩吐出一口氣，如釋重負。
她也不知自己為何要主動與武值提起兒時往事，只是莫名覺得，他說不定是可以信任的人。
至少不壞。
「對了，你昨日說，想向我學武，可還算數？」
說不清是出於感激還是什麼，柳知瑤側頭望向周凡，眼裡多了幾分亮光：「若還想學，我可以教你。」
「真的？」
周凡心中一喜。
好好好！
正愁沒人帶他鍛鍊身體呢！
這幅身體矮是矮了點，但也不能因此放棄基本的健康不是？
萬一練著練著，那方面的能力也跟著提升了呢？
想著家中的美麗嬌妻，周凡心裡不由得痒痒的，又悲哀又懷揣希望，說不清是什麼一言難盡的滋味。
……
武家院子。
周凡推門回來，樂呵呵地晃了晃手中從衙門打包回來的餐食，高聲道：「娘子，吃飯了沒？我給你帶了好東西！」
別說，真的香！
雖然古代調料種類不如現代豐富，但勝在食材新鮮、廚師技藝高超，那味道不比二十一世紀米其林飯店差。
裡屋，潘金蓮聽到周凡的聲音，手中的針線和衣裳都沒來得及放下，立刻起身，出門迎接。
「大郎，你可算回來了。」
再不回來，她真怕是知縣給大郎穿小鞋……
「咦？這，這得花不少銀兩吧？你吃就好，妾身不餓，家裡還有些饅頭呢，妾身吃饅頭便好。」
目光被周凡帶回來的佳肴吸引過去，潘金蓮使勁嗅了兩下，卻還是溫柔賢惠地全部讓給周凡。
雖然剛發了筆小財，但也不可浪費。
勤儉節約，是要刻在骨子裡的教養。
「哎，娘子！」
周凡一聽——那哪兒成呢？
他可是專門帶回來給潘金蓮的！
「我都吃過了，這些是給你帶的。」
「以後你也別光吃饅頭鹹菜了，那玩意兒沒營養，長期吃人會吃出病來的。」
「家裡的錢不都交給你了麼？你儘管用，不夠了跟我說，我想辦法去掙，別太省了，知不知道？」
說著，他便看到了潘金蓮手中的粗布衣服。
那是他平時出去賣餅時穿的，補丁打了一層又一層，難看極了，可針腳卻整整齊齊、嚴絲合縫。
因為窮，買不起新衣服，只能如此。
周凡心中一酸。
他好歹還有件打了補丁、尚能禦寒的衣裳，潘金蓮卻什麼也沒有。
唯一一身素衣，還是當年娶她時買的……
「走，咱下午就去裁縫店扯點布，給你做兩件款式時興的衣裙，再買兩副銀釵，高興高興！」
周凡等不及了。
再多看潘金蓮一秒，內心的愧疚和疼惜便深一分。
聽著這番話，潘金蓮愣了許久，等回過神，兩行熱淚已經順著眼角流下：「大郎…有大郎這份心意，妾身便知足了！」
她一直都知道，武值對她情深意切，總是在能力範圍內給她最好的。
如此便足夠了。
日子苦些又如何？
只願一人心，白首不相離！
如今可算是苦盡甘來，潘金蓮在家幹活時時常將周凡交給她的那袋銀子拿出來瞧瞧，又細細收好放回去，既欣慰又幸福。
驀然，她上前兩步，撲進了周凡懷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