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棧中夜色如水,一夜無話,然則利州城卻並不平靜
距離利州城十里的鸞山之頂,悄然現出三個身影,凝望著尚在沉睡之中的利州城三人之中兩個男子衣衫樸素,但身形魁梧,形象各異,均有卓卓不群之意當中一個女子身形嬌小,雖在夜色下看不清她的形貌,然而只是風中飄搖不定的一個身影,已足以讓人心生憐意
「要離兄,這裡就是利州城了?」她的聲音細細柔柔,卻十分清脆
她左首的大漢沉聲道:「正是我們的眼線回報說他刻下正在利州城裡,只是身邊突然多了一個不知來歷的女子採薇,你此行職責重大,萬要小心從事,切不可給他看出了破綻務求將他誘到雲霧山下我和畢方會在暗中接應」
右首大漢忽道:「他道行低微,道德宗定料不到我們三人會同來我看待風師妹確定他的方位後,我等不若以雷霆之勢直撲利州,抓了人就走,要離兄以為如何?」
要離搖了搖頭,道:「我以為萬萬不可道德宗狡猾無比,放那紀若塵孤身下山,遠赴千里令我邪門明知是計,也不得不前來搶人畢方兄將計就計,本是險中求活的妙著,然而紫微老鬼飛升在即,神威通天利州又離道德宗本山不遠,我等就算是搶到了人,我看也逃不出利州百里之外」
畢方聽了,沉思一刻,道:「要離兄所言有理,我們還是依原計而行」
三人若輕煙般升起,悄然向利州城飛去他們剛剛飛出百丈,忽然齊齊頓住身形,而後閃電般落於地上
一片巨大的黑影無聲無息地掃過三人剛剛所在的方位,而後空中一陣烈風下壓,山坡上轟然一聲巨響,一根巨大之極的狼牙棒收勢不住,狠狠砸在岩坡上,待紛飛的土石散盡,岩坡上已多了一個五丈方圓,兩丈多深的大坑坑邊立著一個高達兩丈有餘的巨大身影,他面呈青色,雙目赤紅,嘴闊如盆,身披縷金錦鱗絲絛鎧,手持三丈雙頭狼牙棒,看上去氣勢如山,威不可當,正斜睨著三人
這巨人稍稍一動,鎧甲縫隙中即湧出大團有如實質的黑色妖氣他將狼牙棒在地面重重一頓,登時將足下岩石震得四分五裂,然後沉聲喝道:「吾乃妖皇殿前左鋒將計喉!今夜此路不通,三位請回!」
三人互相一望,那名為採薇的女子忽然笑道:「何時利州成了妖孽聚集之所,我等卻不知道?妖皇如此做法,就不怕引出紫薇真人嗎?」
計喉絲毫不為所動,狼牙棒一抬,轟轟隆隆地喝道:「休要多言,今夜此路不通!」
計喉喝聲未落,採薇忽然身形一動,如電如煙般衝到他面前,右手中驟然多了一把二尺無柄短刃,刃鋒色作暗藍,閃電般向計喉血色雙睛划去!
計喉一聲驚天動地的大吼,口中猛然噴出一團黑煙,撲天蓋地般向採薇壓下採薇對這團黑煙極為忌憚,空中輕巧的一個翻滾,已然向回飛去但她手中那把二尺短刃脫手而出,在計喉胸前連刺三記,記記齊根而沒,這才向採薇飛回她這把短刃看來絕非凡物,計喉那厚達半尺的錦鎧在短刃面前簡直如豆腐一般,不能阻其分毫
計喉又是一聲大吼,胸前猛然噴出三道極細極薄的藍色血線,猶如當空展開了三幅藍色絲綢他似全不知疼痛,手中狼牙棒劃了一個半圓,挾著一股惡風,狠狠向採薇後心砸下!
要離大步向前,手中不知何時已多了一口丈二大關刀他似緩實快,幾步已到採薇身邊,然後扎個馬步,吐氣開聲,大關刀橫空一攔,一陣金鐵交鳴聲後,竟然生生架住了計喉的狼牙!
計喉這一棒雖被要離架住,但余勢不盡,只聽得喀喇一聲,要離身後的地面突然裂開一道十餘丈長的縫隙
風採薇一低頭,已自計喉狼牙下鑽過,逃出生天
三人配合默契之極,畢方一聲斷喝,手中已多了一柄青色鋼槍,在計喉的狼牙棒上一架,運足平生之力一崩,竟然將計喉的那重逾千斤的狼牙棒生生挑起!
採薇反手一抓,已將短刃接回,接著整個人帶著數道殘影,再次返身向計喉衝去計喉狼牙棒剛被挑起,空門大開,只能眼睜睜地看著採薇沖至自己胸腹之間,短刃又在自己身上連刺七記!
好在計喉身軀龐大,採薇短刃長度有限,刺得再多一時也不致命,且她劍上劇毒對計喉沒有分毫作用,是以計喉一時還能支撐得住
採薇靈巧之極,在計喉噴出的黑煙及體之間,又遠遠地閃了開去計喉一聲狂吼,狼牙棒化作一片虛影,向採薇追襲而去
要離又是一聲沉喝,坐馬橫刀,攔在了計喉之前!他體形雖不及計喉一半,然而氣勢如虹,分毫不比計喉弱了
咣當一聲巨響,計喉的狼牙棒狠狠地砸在要離的大關刀上,濺起大蓬大蓬的火花別看計喉氣勢驚人,可是要離雙目怒張,人如風中之松,未有分毫退後!
計喉雙目一張,猛然大吼一聲,狼牙棒上力道驟然增了數倍,妖氣洶湧如巨lang,一道接一道向要離攻去,剎那間已連攻七重!
嘎吱吱!一陣極難聽的擦音過後,要離突然噴出一口鮮血,接連退了數十大步,方才站穩,他手中關刀業已扭曲變型,不堪再用
那邊計喉也不好過,騰騰退後了數步,方立定腳步還未等他穩住陣腳,畢方暴喝一聲,手中鋼槍驟長一倍,槍尖處幻出一座銅鐘,向計喉腰間飛去!計喉看上去對這座銅鐘深有所懼,狂吼連連,卻已來不及閃躲格擋
此時採薇如鬼如魅,又已掉頭攻來!她速度奇快,大有後發先至,搶在銅鐘前攻至之勢!
夜色之中,忽然起了一陣微風
風很柔,也很輕,不疾不徐地吹著但奇異的是,這一陣風竟然比採薇還要快,倏忽間就從她身邊拂過
風採薇飄揚的長髮忽然一滯,然後紛紛斷裂,被風載著飄向了遠方
採薇面色大變,迅即將刺入計喉身體的短刃閃電回收,在背後幻成一片青藍色的光華
轉瞬間,幻化的青藍光華如遇鐵壁,陡然暴縮,發出錚的一聲輕響,一大片火星在採薇身後突然爆出,有如煙花綻放,絢爛無比!她凝於空中的身軀似被一道大力擊中,向前飛出,狠狠地撞在計喉龐大的身軀上,然後又輕飄飄地彈了回來尚在空中之時,她口中就已噴出一口鮮血
風漂浮不定
畢方低聲怒吼,鐵槍上亮起三道光環,向四面八方如狂風驟雨般連刺數十槍,每一槍擊出都會響起一記金鐵之音,似乎周圍的風中正隱藏著無數看不見的兵器一樣但恰在此時頭頂上一陣烈風壓下,畢方眼前忽然暗了下去,計喉那巨大無匹的狼牙棒已當頭壓下
畢方大喝一聲,如綻春雷,奮起平生之力,舉槍一迎,竟生生將計喉的狼牙棒給挑了回去!但他立足處十丈之內,岩石皆碎,樹木枯槁
畢方雖擋住了這一槍,但背後衣衫忽然裂開一條大縫,肌肉虬結的後背上現出一道兩尺長、三寸深的恐怖傷口
夜空中響起了咻咻的細微尖嘯聲,那隱於暗中的兇器終於現出形體,原來是一把暗青色的死鐮,正以不可思議的速度飛旋著,回飛到鸞山之頂
皓月下,鸞山頂上已多了一個身影她看上去並不如何高大,只與常人類似,身型甚至還頗有些瘦俏,最引人注目的還是身後一根長達三丈的尾巴她一伸手,輕輕巧巧地握住了長有有一丈、飛旋不休的死鐮,然後向採薇三人一指,以頗顯柔媚的聲音喝道:「妖皇殿前右鋒將潮汐在此!此去利州前路不通,三位回是不回?」
採薇與要離、畢方相對一望,當下冷道:「二位鋒將越界辦事,妖皇陛下行事也未免太霸道了些!」
計喉冷笑一聲,手中狼牙一揮,道:「你等若不想伏屍此處,就快些給我滾!吾皇行事霸不霸道,也輪得到你們來評說?」
採薇俏面凝霜,只是望了他們一眼,冷笑道:「好,我們走不過是福是禍,還難說得很」說罷,她一揮手,帶著要離與畢方如飛而去
直到三人去遠,潮汐一躍數十丈,落於計喉面前,急問道:「你傷勢如何?」
計喉大嘴一咧,轟轟笑道:「你總算到了!我這點小傷不痛不癢,半個月也就好了!不礙事,不礙事!」
潮汐幽幽一嘆她知計喉身體健壯之極,就是切去他一條腿,也能在十日內復生如初可是今日之傷卻要半月方愈,可見傷得有多重雖然要離三人決計不會比計喉好過,但此地乃是修道人之界,妖族行走,勢必要處處小心只是要離三人見機不妙可以退走,他們卻必須死守在這裡,等待後援
計喉望著夜色下的利州城,輕輕拍了拍潮汐,笑道:「小姐出走後,我們現在才找到她的行蹤,也不知道她這半個月中吃了多少苦我等有職有銜,進利州城可是犯了大忌何況以小姐脾氣,肯定不會跟我們回去的,她道行又低,隨便哪個修道人都能傷她所以我們只能守在這裡,攔住所有想進城的修道人,待無傷大人明日趕到,自會帶小姐回去」
潮汐點了點頭,道:「不知現在和小姐呆在一起的那個年輕人是何來歷,我怎麼感覺……感覺他身上有一種讓我有些害怕的氣息」
計喉道:「我也是剛到不久,只知道那人是道德宗的子弟,看起來對小姐倒還不錯」
潮汐嘆道:「道德宗?既然是道德宗弟子,那他沒有世俗上的人妖成見也不奇怪,只是……」
計喉低沉地笑了笑,道:「那就不是我們要擔心的事了從現在起到明日無傷大人趕到還有六個時辰,這六個時辰可不好過,且顧眼前」
潮汐剛點了點頭,背後忽然傳來一聲清朗長笑:「不必說六個時辰,我看就是一刻也難過!」
計喉和潮汐大驚,猛然回身,這才見一個道人足踏彩雲,背負一口古劍,在夜幕下冉冉飛來這道人細眉慈目,一身仙風道骨,但眼中森冷,隱有殺機
「你是何人!妖皇殿前左右鋒將在此守候,今夜前路不通,尊駕請回!」潮汐喝道她這番話口氣已然恭敬了許多,非為其它,實是這道人一望即知絕非尋常人物此刻她手中死鐮嗡嗡作響,低嘯不已,但不是被她運力所震,而是受不住那道人氣勢所壓,惟有嘯叫不休,方才堪堪抵擋得住
那道人微笑道:「貧道今夜不去利州,此來不為別的,只是送二位西歸而已」
他只抬手向潮汐一指,背後即是一聲龍吟,古劍沖天而起,大放光華,宛若一條黃龍,劃破夜天,向潮汐擊去!
面對黃龍翔天之威,潮汐剎那間只覺得手足冰冷,周身麻木,已是分毫動彈不得!
古劍如虹,眼見就要將她破胸而過時,潮汐身側猛然傳來一道大力,將她撞飛出去在她原本所立方位,出現的是計喉的龐然身軀!
黃龍一聲高亢龍吟,已自計喉身中穿過,龍身上所發光華剎那間化成熊熊明黃火焰,將計喉整個包裹起來轉眼之間,計喉已化成一株二丈多高的巨大火炬,但他仍張開雙臂,屹立不倒,以身軀作為潮汐屏障!
道人足踏彩雲,在空中負手而立,微笑道:「空有匹夫之勇,於事又有何補?」
他又望了一眼潮汐,淡道:「至於你家小姐,自有敝宗若塵照顧,就無須你等費心了,你可以安心的去了」
說罷,那道人右手一招,黃龍自空而下,剎那間繞著潮汐環飛三匝,方回到道人背上
道人根本不看結果,足下彩雲涌動,迎著西沉彎月,冉冉升起,轉眼間消失在天邊雲際,風儀若仙
月落日升,第二日是個艷陽高照的好日子
紀若塵費了百般手段,直到正午時分,才算將青衣小妖從床上拖了起來見她睡眼惺忪,一片茫然的樣子,他也不知究竟是自己把她弄醒的呢,還是她到了時間自然醒的不論是哪樣,如此貪睡的妖,還真是天下罕見
「快收拾一下,趁著天好,正好趕路」
「去哪裡?」青衣從床上跳了下來,張著雙目,眼中卻渙散無神,目光早越過了紀若塵,不知道落到哪裡去了實不知她究竟醒了沒有
「洛陽啊!」紀若塵苦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