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四十四 縱橫 中

  畢竟仍是身處險地,紀若塵與顧清略略纏綿了一下,即行分開對於這道突如其來的潮流,二人均覺得雖然它的威力早已超出想像,但並不象是天然的海底潛流此時遠方潛流襲來的方向隱約又傳來陣陣轟雷,他們商議一下,即行向轟雷傳來處潛了過去

  儘管紀若塵與顧清靈覺敏銳,又均精於潛隱藏匿之道,但都知道能夠掀動如此恐怖海嘯之人絕非他們所能抵擋,是以處處小心謹慎,各施秘術收斂了全身氣息,方沿著海底地形小心前行

  這一番潛行,紀若塵與顧清又顯出了不同來顧清仍如初見紀若塵時那樣與天地渾然融為了一體,若只以靈識探察,完全無法知曉她的存在而紀若塵則是收起全部真元靈氣,只餘一點微弱的氣息,還透著一絲死氣,就如一尾半死不活的游魚,無論如何也與修道之士聯繫不到一起去若追尋二人的也是修道中人,還真不好說紀顧哪一個的潛行之術更加容易被探破

  那轟雷傳來的地方看似很近,實則非常遙遠,轉眼間紀顧已經潛進了二十多里,也不過走了一小半路一路上二人遇到的東海水卒海將越來越多,這些水卒一個個裝備精良,道行深厚,遠不是初入海時所見的虰蛑水將之流可比這些精銳水卒神色緊張,不時以戰號與遠處的同僚聯絡,向轟雷傳來的方向趕去短短功夫,紀顧二人就已接連遇到三撥水卒,合共有一百餘卒

  至此二人已知前方有大變發生顧清似乎從未怕過什麼,依然提議過去看看而紀若塵這些時日來也慢慢引動了膽大妄為的天性,又見潛流來處乃是前去地炎裂谷的必經之路,如果繞路的話,還不知道要繞出幾百里去,當下也無異議,同著顧清繼續向前潛行

  東海極深處,已是天光照耀不到的所在但這裡並非是一片漆黑,而是繚繞著七彩光芒,映在珊瑚、礁岩和各色異種海魚水獸的身上,光怪陸離,既似仙境,又如夢域

  但在這個瑰麗而又詭異的所在,卻充斥著一道異樣的氣氛來來往往的水妖海族驚慌失措,有事的匆匆來去,時時會撞在同伴甚至是礁石上那些沒事的都找了些角落躲了起來,急速擺動著尾鰭,以示驚慌

  在這塊海域中央,正浮著一座宏偉華麗的宮殿,以白玉鑲牆,青貝作瓦,水宮正中兩扇大門,乃是用深海紫金所制,水火無傷,堅硬無比這座宮殿並不如何廣大,方圓還不足千丈,十丈高的白玉珊瑚牆雖然富麗雄偉,但在這東海之底卻只能起個裝飾之用這座水宮即是東海紫金白玉宮,其玄奇之處並不在廣大恢宏,而在於此宮乃是建在一隻萬年巨龜的背甲上,可以在海中自由遨遊,也難怪世人無法測度方位

  「什麼?!再給我說一遍!」

  一陣雷鳴般的吼聲迴蕩在整座紫金白玉宮中,有那些膽子小些的水族登時被驚得四下亂竄,不時在牆壁廊柱上撞來撞去幾個在宮中穿行的青年男女見了這些水族下人的樣子,都面帶不屑之色,但他們自己雖沒有驚慌失措,但在吼聲中蘊含的雄勁真元的激盪下,面色也有些不大自然

  紫金白玉宮正殿高三十丈,三十六根三人方能合抱的水紋血玉柱撐著珊瑚拱頂,拱頂上飾以水龍戲珠圖殿堂正中以黑水晶砌座台,台上放一張血珊瑚海龍椅龍椅中端坐著一個頭頂高冠的男子,滿面碧須,威武非常此時他正在盛怒之中,激得殿中潛流陣陣,將座前一眾水族沖得站立不定,惟有幾個全然是人類樣子的人能夠屹立不動

  此時在殿前跪伏於地的男子在寶座上男子注視下,全身顫抖,不敢稍動,只是戰慄著道:「龍皇息怒!小人不敢撒謊,只是那人……那人……真的是在睡覺!」

  啪的一聲,座上龍皇用力一拍扶手,結果在盛怒之下,這張堅固無比的海龍寶座的扶手竟被拍得粉碎!

  龍皇怒火越發熾烈,暴喝道:「不是說已有千名水卒,戰將五十將他圍起來了嗎?如此重圍之下,他還敢睡覺?你們又為什麼不動手?」

  殿前那人伏地不答,只是道:「刻下還有四百水卒正在趕往戰場,採薇將軍在那邊主持著大局,封耀、尋石二將軍左右輔佐大局……目前尚好……」

  「尚好?」龍皇怒吼一聲,一道水流噴出,將那人掀了一個跟頭,水流中蘊含的大力還震得整座龍宮都抖了一抖:「戰局尚好,來人還敢在我東海大軍的重圍中睡覺?人家分明是不將你們這群廢物放在眼裡,連殺都懶得殺!」

  龍皇吼了一聲後,閉上雙眼,徐徐平復了一下怒氣,冷冷地向著殿內群臣道:「有這麼大本領的人,必非無名無姓之輩他有沒有說過名字來歷?」

  殿前那人穩住身體,聞言又慌忙伏在地上,顫聲道:「他沒有說過名字,不過……採薇將軍好像識得這人,說他叫什麼……翼軒」

  翼軒二字一出,殿中突然一片寂靜

  過了許久,龍皇方才張開雙眼,徐徐地道:「原來是妖皇到了,我道是還有誰有這麼大的本事和膽子,敢在東海深處與我紫金白玉宮大軍為敵右相,你既然知道來的是翼軒,卻隱瞞不報,該當何罪啊?」

  那人慌忙叩頭,急道:「臣孤陋寡聞,從未出過東海一步,實不知道翼軒是誰,絕非有意欺瞞!陛下,老臣忠心可鑑啊!」

  龍皇哼了一聲,反而沒了怒氣,只是冷冷地道:「此罪非小,待此事了後,朕自會治你的大罪哼,既然妖皇來到東海,本皇就親自去會會他,且看他有多大的本領諸卿,抬朕的披掛法寶來!」

  此時殿側走出一個中年文士模樣的人,沉聲道:「此事萬萬不可!陛下此次重修金身,功行尚未圓滿,怎能輕易以身犯險?陛下一身系東海水族上下安危,凡事當以大局為重,不可學人逞一時的匹夫之勇依臣之見,此時該當喚玉鱗龍皇出關,一同前往迎戰,方為萬全之策陛下若一意孤行,臣當以死相諫!」

  座上碧海龍皇聞言面色一沉,冷道:「你好大的膽啊!喚醒玉鱗龍皇至少需要三日,左相,難道這三日中就任由翼軒小妖放肆不成?」

  左相沉聲道:「怕是只能如此!」

  碧海龍皇一張臉整個地黑了下去,默然良久,方才怒哼一聲,起身回後宮去了

  殿中群臣見碧海龍皇離去,也都各自散去待出了宮後,一個青年男子見左右無人,方低聲憤憤地道:「左相大人,右相方才竟然推說不知道妖皇翼軒是誰,實在是太過無恥!我看他欺瞞不報,分明是想借妖皇之手除去採薇將軍!」

  「住口!這等話豈是你說得的!」左相低喝一聲,神色俱厲再行出一段路,他才低聲道:「右相乃是玉鱗龍皇寵妃之弟,碧海龍皇怎麼可能治他的罪,嘿!」

  那青年人遲疑片刻,又忍不住問道:「左相大人,剛才陛下盛怒之下要迎戰妖皇,您怎敢那麼衝撞陛下?萬一陛下怪罪下來怎麼辦?」

  左相默然片刻,忽然長嘆一聲,道:「我聽聞妖皇翼軒身有上古妖龍血脈,天上陸地海中無處不可去得,千萬莫要以為在東海海底他就施展不開手腳了依我看,恐怕就是玉鱗龍皇醒來,二位龍皇聯手,也未必奈何得了翼軒,說不定還得喚起九龍龍皇才行唉,陛下怎會不清楚這個?他只是作個姿態而已,而我這等作臣子的在這種時候自需挺身而出,給陛下個台階下你啊,要學的東西還多著呢!」

  那年輕人初時迷惑,後來恍然大悟,待回過神時才發現左相早已去遠,急忙追了下去

  「真是好大的陣仗!」

  這一句話,紀若塵是寫在一個符上,遞給顧清看的顧清看過後,以手擦去符上字跡,又寫道:「你靈氣鬆動,小心些伏著不然的話,一會我可不救你」

  紀若塵微微一笑,輕輕在顧清伸過來的手上握了一握,占了些露水便宜,才轉頭望向遠方

  此時二人藏身在一座巨大海礁之頂,隱身於稀疏的水草中間這座海礁高高立起,足有數百丈高,礁頂並不是好的藏身之所但深海中光線黯淡,只有海礁魚類發出的微弱光芒照明,是以東海水族巡查大多靠的是氣味和靈覺,很少有靠雙眼尋物的,道行越高就越是依賴靈識探察這種情況下藏在哪裡都差不多,紀若塵與顧清自然選了個位置好的地方而二人所寫之符乃是特製而成,書寫時不顯靈氣,最適合隱匿形蹤之用

  遠處正聚集著千名東海大軍!

  這千名水卒與數十員海將散在上下四方,圍成了一個方圓數千丈的大圈子,個個張弓舉叉,殺氣騰騰,作勢欲撲!

  的確是個大陣仗

  可是如此陣勢,當中圍著的只有一個人那人浮於東海水軍中央,擺了個臥佛姿勢,以手支頭,雙眼緊閉,鼾聲大起,竟是在睡覺

  他胸中似乎自有天地,一呼一吸足足有一盞熱茶的時間每一次吸水,東海水軍就會向前飄進一尺,而那人一吐水,眾水軍又會悄然退後一尺眾水卒或許是過於緊張,完全沒有察覺自身位置的變化

  東海大軍張牙舞爪,揮舞刀叉,殺意如潮!

  但過了足足一刻辰光,也未見他們一擁而上,讓紀顧二人看得氣悶無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