章五 紛亂 下

  今天本該是紀若塵領受玉虛真人教誨之日,只是他有傷在身,雲風道長就替他告了一天的假紀若塵驚魂初定後,就把那加快修煉的希望都寄托在仙訣上面,整整一天都把自己關在房中苦研解離訣試過多次之後,紀若塵終於發覺這解離仙訣也非萬能

  這解離訣惟有用在有靈氣之物上,方能解離出可堪一用的靈氣真元比如說那沉香木鎮紙少說也有個幾百年歷史,一直被歷代真人上師把玩,多少沾染了一絲靈氣而當紀若塵一掌拍在一張半新的雕花木椅上時,但見木椅煙消雲散,卻無半絲真元靈氣游出而且或許是紀若塵道行不夠,對付稍稍象點樣子的法寶仙器,解離訣就不起作用

  況且,就如常人吃補品,不是吃入十分,就能得十分力道仙訣解離出的天地靈氣也是一樣,並非五行氣四象力混沌真元吞下肚去就能自然融合,常常是眼看著某種屬性的靈氣溢出,能為紀若塵所用的卻十中無一,想以此法增厚真元,實在可謂是暴殄天物

  解離訣雖是仙訣,但紀若塵道行實在太差,就是對付那些有點靈氣的小物件,也是時靈時不靈他試了一天後,房間中的擺設已然少了不少,變得空蕩蕩的,當下不敢再試,生怕露出馬腳只是自從領悟解離訣後,紀若塵的眼力倒是厲害了許多,此刻一眼望去,諸位真人相贈的法器都隱隱放射著寶氣光華,沒一件是凡品俗物

  紀若塵初涉大道,之前自然不知道這些法器有多難得,妙處在哪裡那時他見這些法器一件件黑沉沉、髒兮兮,即沒鑲金嵌銀,也無珠寶翡翠,也就沒把它們當一回事,隨手一扔了事

  紀若塵現在是看得到靈光寶氣了,可是這些道器法寶越是難得,他就越是笑不出來各位真人下了如此大的血本,當然不會甘心空手而回,將來有朝一日事情敗露,定會要他好看

  他跌坐椅中,將頭臉埋入雙手之中,一時只覺前路茫茫,無一分一毫的希望他忽然叫了一聲,想起顧守真真人曾經贈與他一副紫晶卦簽,又初授了他起卦占卜的方法紀若塵忙找出紫晶卦簽,依訣起卦,占卜謫仙一事的凶吉

  凶

  紀若塵手足冰冷,他定了定神,以所學不精來勉強安慰自己一番後,又重起一卦

  大凶

  他猛然心頭火起,呼地一掌將桌上卦簽盡數掃落於地然而數十支卦簽尚在空中之時,就紛紛通體亮起紫紅光華,解離成一團團淡淡紫色晶霧紀若塵大吃一驚,這才發覺自己剛才急怒之下,竟然無意中引動了解離訣,將這些卦簽侵消解離了!他尚未回過神來,一縷紫色晶氣就如針如鑿,凌厲之極地攻入了他的經脈當下紀若塵再也抵受不住,猛然噴出一口鮮血,跌坐於地

  紀若塵眼角餘光忽然掃到地上一角處尚有一枝未被解離的紫晶卦簽,看那方位角度,再推算天時地氣,恰好又構成一個卦象

  大凶,且有血光之災

  月華初上時,紀若塵終於冷靜下來,仔細回想了一遍近日所學之後,取出顧守真真人相贈的龍華丹服下,開始依訣煉化藥力此前他拼命修道,乃是因為覺得這太上道德宮中的一切都如一場夢幻,生怕有朝一日醒來還是兩手空空,是以拼命想在夢醒前多抓點什麼

  此刻他方向已明,多學一些道術,多修一點真元,將來逃脫或者保命的希望就多了一分是以他更加的勤奮用功,哪怕多睡了一刻,也都會嚇得冷汗直冒,拼命自責

  次日黃昏時分,紀若塵隨玉虛真人學道已畢,正欲離去時,玉虛真人忽然叫住了他,微笑道:「若塵,我聽說景霄真人那個寶貝女兒跟你比了一場劍?」

  紀若塵心下微驚,不知玉虛真人為何突然問起這種門下弟子間的小小紛爭心中縱有千百個念頭閃過,他面上仍是一臉誠懇,將當日發生之事原原本本道來,連自己被痛毆一場的丟臉事都說了出來,也並未趁機誇張那些小道士們聚眾欺人的惡形惡狀這番話中當然也有小小的不盡不實之處,比如說那解離仙訣就瞞過了沒說

  玉虛真人點了點頭,對紀若塵的坦承顯然頗為受用他上下打量了紀若塵一下,即道:「嗯,你此刻真元雖強,但略有斷續之意,顯然是服過了增補真元的靈丹,可傷勢並未盡好若塵啊,我道德宗以正心誠意為先,難得的是你沒有什麼心機,可是太過坦誠也是不好你課業繁重,若這些孩子總來糾纏你,終歸是要耽誤你進境的他們非是我玉虛門下,師叔不好直接管教他們,但你也無需擔心,來來來,師叔授你幾招列缺劍法,只要你勤下苦功,無須渾厚真元,也同樣有莫大威力」

  紀若塵大喜,連忙拜謝他的真元幾乎全是靠各種丹藥和仙訣解離的靈氣,如吃補品般吃來的,不是自己的東西,使用起來總是不能得心應手,而慢慢煉化需要時間這列缺劍法不需渾厚真元,對現下的他正是久旱甘霖

  玉虛真人見他如此謙恭有禮也是十分歡喜,笑道:「你回去後用心練習下次那張殷殷再來糾纏,你無需動用多少真元,也管保將她的大五行劍破得乾乾淨淨!」

  列缺劍博大精深,隱含天地至理,玉虛真人一共授了他三式,但紀若塵花了大半個時辰才勉強記下了二式,還有一式無論如何也記不下來玉虛真人雖然略顯失望,但也不以為意,只是囑他回去後好好練習

  「紀若塵!」

  一聲呼喝突然從背後響起,把剛離開解惑宮、一路上潛心思索列缺劍法的紀若塵嚇了一跳這聲音雖然刻意地壓低過,但聽在耳中仍然熟悉非常紀若塵回身一望,果然是那明心小道士

  「有何指教?」紀若塵不冷不熱地道

  明心負著雙手,繞著紀若塵走了一圈,冷笑道:「看你身強體壯的,休養了兩天,身上的傷也該好了?」

  紀若塵忽然展顏一笑,向明心招了招手,道:「傷好沒好,你過來看看不就知道了?」

  明心一驚,立刻下意識地後退了一步,他可是吃過紀若塵突然翻臉習性的大虧他從沒吃過什麼苦,是以當日紀若塵那全力一拳已經讓他連續做了兩天的噩夢明心隨即省起紀若塵根本說沒什麼道行,自己如此畏縮,已是出了一個大醜他小臉漲得通紅,怒道:「紀若塵!你別仗著有諸位真人的寵愛就得意忘形了!少廢話,跟我走一趟!」

  紀若塵臉上一片茫然,似是見明心氣焰沖天,有些畏縮,不停地問道:「去哪裡?」

  明心看他如此神態,不屑地冷笑道:「明雲師兄想見你一面,要看看你有什麼能耐,竟敢傷我太璇峰的張殷殷」

  「不去,肯定又是一群人在等著我」說罷,紀若塵拔腿就走

  明心大怒,喝道:「就你這點微末道行,收拾你我就夠了,還用得著倚多為勝嗎?明雲師兄已經等著了,今天你去也得去,不去也得去!」

  說話間,明心伸手就想去拉扯紀若塵

  紀若塵任由他抓著了衣袖,只是道:「我就是不去!你還想動手不成?」

  明心揚起拳頭,喝道:「動手就動手,你這是敬酒不吃吃罰酒!」

  紀若塵忙道:「宗內門規森嚴,這裡往來真人又多,你若真動手打我,只要我大喊一聲,少說也得關你七日面壁思過!」

  明心一怔,那揚起的拳頭猶豫了半天,終於沒敢落在紀若塵身上他心有不甘,惡狠狠地道:「沒膽的東西,你真叫一聲給我看看?我打不斷你的腿!」

  紀若塵聽了,立刻深深吸了一口氣,張大了嘴巴,就欲發出一聲響徹雲宵的尖叫

  明心大驚,忙收了拳頭紀若塵趁機拉回自己的衣袖,斜地里連奔出三五步,離得明心遠遠的

  明心站在原地,他心頭恨極,可又不敢再上前拉扯,只是咬牙道:「紀若塵,你躲得過初一,也躲不了十五!你今天跟我走這一次便罷,也不會有什麼大事若讓明雲師兄空等,哼,哼!得罪了我們太璇峰,早晚有你好受!」

  紀若塵似是為他話意所動,猶豫了一下,道:「可是現在雲風道長已在等我過橋,再的耽擱話,道長或會尋來這樣,三天後這個時候,我跟你去見明雲師兄如何?」

  明心見紀若塵搬出雲風,知道今天是奈何不了他,既然他最後還是服軟,定下後約,只好落篷收勢,憤憤地道:「好!就三天後這個時候,我在後山鑄劍台等你!」

  三日後,皓月高懸,薄雲若沙

  從鑄劍台遙遙望去,可見太上道德宮星輝點點,繁華如夢,空中不時有流輝划過,留下淡淡尾跡,也不知是哪位真人御劍飛過,還是宮中豢養的奇禽異獸出遊夜歸

  鑄劍台地勢高險,斜斜伸出,其形狀有如一方鑄劍鐵砧,因此而得名此時鑄劍台上影影綽綽地站了十幾個人,大多立在台邊,伸長了脖子向山路上望去,焦急之色溢於言表鑄劍台中央靜立著一個看上去年約十六七的少年道士,劍眉星目,俊朗非凡他負手而立,雙眼低垂,沒有分毫焦燥之意,看起來已經頗有些養氣功夫

  不過一旁的張殷殷可就沒那麼好的脾氣了,她如熱鍋上的螞蟻,在高台方圓之地轉來轉去,時不時恨恨地罵上兩聲

  此時已是朔風呼嘯時節,太上道德宮有陣法護持,四季如春但陣法範圍有限,這鑄劍台上只能撈到一點餘韻,每每寒風呼嘯而過時,台上這些衣衫單薄的孩子都會凍得瑟瑟發抖張殷殷拼命地向已經凍得有些麻木的十根如玉手指上呵氣,終於忍耐不住,高聲叫道:「明心!你不是說紀若塵會來的嗎?這都一個時辰過去了,人呢!?」

  明心忙跑了過來,賠笑道:「他說不定是讓什麼事給耽誤了,呆會一定要好好教訓他一下!殷殷師姐,明雲師兄,咱們再等等,諒他也不敢耍我們!」

  又是半個時辰過去……

  那始終立於台中不動的明雲忽然睜開雙眼,淡淡地道:「他不是不敢,而是已經耍了我們,回去」

  此時一眾小道士都已凍得抱緊雙臂,不住跳來跳去,防止雙腳麻木張殷殷道行要高一些,但也已是面無血色,雙唇青紫她緊跟著明雲向鑄劍台下走去,路過明心身邊時,狠狠地瞪了他一眼,又重重地哼了一聲,嚇得明心一個顫抖,差點從鑄劍台上摔下去

  「紀若塵!」

  紀若塵轉過身來,有些茫然地看著面色鐵青、咬牙切齒的明心

  明心向紀若塵一指,恨道:「好你個紀若塵!竟然敢戲耍我們,我問你,昨晚你為什麼不來?」

  紀若塵一拍腦袋,恍然道:「是這麼回事,昨晚紫陽真人將我叫去,指點我修行上的問題這我可不敢不去」

  明心恨極,剛想吼上兩句,忽然腳步聲傳來,數名道長有說有笑地沿路走來紀若塵和明心閃在路邊,向他們施禮問好明心直到目送幾位道長遠去,這才悄悄地鬆了一口氣紀若塵冷眼旁觀,知道他是心虛,當下暗自冷笑

  待道長們走遠,明心轉過臉來,又換上一副兇猛面孔,低喝道:「紀若塵,不管你有什麼理由,都是耍了我們一次,讓我們在鑄劍台上凍了一個半時辰!你說怎麼辦!」

  紀若塵此時心切前往藏經樓查閱神仙傳說和飛升典故,好弄清楚那謫仙之說究竟有何玄虛,又哪有心思與這明心糾纏?此時見明心不知好歹,仍是不依不饒的,心頭不禁湧起一股無名火來

  紀若塵心念一轉,面上賠笑道:「明心師兄,兩日後同樣時間,我去鑄劍台拜會明雲師兄,並給張殷殷師姐賠禮,你看可好?」

  道德宗先入門者為長,明心年紀尚小,是以被紀若塵一聲師兄叫得非常受用,坦然受了下來只是紀若塵乃是拜在紫陽真人門下,各脈首座真人向來以平輩論交,從這上來論輩份的話,紀若塵可就是四代弟子明心的師叔祖了

  這一層關係當然被明心忽略不提

  明心畢竟是孩子心性,當下呵呵一笑,拍了拍紀若塵的肩,老氣橫秋地道:「這還差不多兩日後你老老實實地到鑄劍台來,我包你少吃點苦頭!」

  紀若塵謝過明心,自去藏經樓翻書了

  兩日眨眼即逝,夜幕垂落時分,明心遙遙望見紀若塵獨自向鑄劍台走來,終於鬆了一口氣

  待紀若塵在鑄劍台上立定,明雲先是向他拱手深深一禮,然後道:「若塵師……師兄,在下道號明雲,聽聞師兄天資得天獨厚,獨得眾位真人垂青,又以玄妙手段擊敗殷殷師妹,是以特意相約,只想向若塵師兄請教一二咱們點到即止,免傷同門之誼,還望若塵師兄不要推辭」

  這明雲倒是想起了紀若塵的輩份,只是一聲師叔祖實在難以叫出口,幾番猶豫之下,終還是只叫了一聲師兄

  紀若塵微怔一下,他本以為明雲和明心一樣蠻橫傲慢,沒想到這小道士看上去年紀也不算大,倒是難得的彬彬有禮,對答得體,哪怕是眼前這種局面,也難以讓人生厭看來明雲的養氣功夫已有相當火候

  紀若塵當下回了十足一禮,含笑道:「好說好說,只是我道行低微,連大道的門都沒有摸著,怎好獻醜?明雲師弟,你還是饒了我!……」

  他話未說完,張殷殷就忍耐不住,喝道:「紀若塵!你別不知好歹,不和明雲師兄比劍的話,那我們再比一場好了,不過我要是失手傷了你,那就是你活該!」

  哪知紀若塵全然不為她的威脅所動,只是含笑搖頭道:「我宗門規森嚴,所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