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容雪露出一絲「你也有今日」的慧黠笑容,再接再厲地打擊他:「臣妾為皇上哪一次不是做了滿滿一桌子菜餚,皇上您可真摳門,只給臣妾煮了一個雞蛋,這麼點吃食,您當是養鳥麼?」
耶律彥又好氣又好笑,捏著她的臉咬牙道:「就是養鳥,熬鷹。閱讀��如今她這股子小山鷹般的烈勁,真是叫他又愛又恨。
「算了,聊勝於無吧。」慕容雪擺出一種不甚看得上眼的表情,勉勉強強從他掌心裡拿過那顆雞蛋,起身告退。
耶律彥道:「朕給你煮了雞蛋,你也要給朕煮茶,才算是公平合理。」
「煮茶啊。」慕容雪眼波流轉,笑了笑,「好,臣妾等會兒給皇上送來。」
慕容雪安然無恙地回到懿德宮,丁香和佩蘭都鬆了口氣,擔心地問道:「皇上沒懲罰娘娘吧?」
「罰我在御書房當一天的宮女。」
丁香和佩蘭聽見這個懲罰,都忍不住笑了。
「你們居然還笑,我腿都酸了。」慕容雪衝口而出,說完又恨不得將自己舌尖咬掉。幸好,丁香、佩蘭只道是她站得酸軟,卻沒想到別的,只是奇怪她怎麼莫名其妙地臉紅如霞。
「那小姐去泡泡熱水,舒舒筋骨吧?」說著,丁香立刻吩咐宮女去準備熱水。
慕容雪在浴池裡泡了小半個時辰,這才覺得身體恢復了些元氣。
用過晚膳,耶律彥便在御書房裡等著慕容雪來送茶。等了半個多時辰,終於等到姍姍來遲的慕容雪。她換了一件豆綠色宮裝,一看便是新沐浴過的模樣,身上有著淡淡的清香,如一支亭亭玉立的蘭花,清雅動人,芳香四溢,耶律彥心裡又有些痒痒起來。
慕容雪將手中的一個烏木食盒打開,捧出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水。「皇上請用。」
耶律彥低眉一看,青玉白瓷杯中竟是一盞黑色茶湯,顏色如墨,但卻有一股濃烈撲鼻的香氣,他飲茶無數,卻從未見過這種茶,也從未聞到過這樣的香氣。
「這是什麼茶?」
慕容雪卻不回答,只是抿著一絲笑意,「皇上嘗一嘗便知道了。」
耶律彥看著她春蔥一般的纖纖玉指,如描如畫的眉眼,似笑非笑的櫻唇,覺得此刻便是一杯毒藥,自己恐怕也難以抗拒。
他興致勃勃抿了一口,苦得險些吐出來。
「好喝嗎?」她笑盈盈地看著他。
耶律彥本想說實話,但一想到這丫頭最喜歡記仇,自己若敢說不好喝,下次定不知道在哪兒等著自己秋後算帳,於是違心地點了一下頭。
慕容雪立刻便道:「那就好,以後臣妾便給皇上煮這種茶。」
耶律彥臉色一僵,立刻道:「朕還是更喜歡以前的味道。」
慕容雪嫣然一笑:「皇上有所不知,這種茶昂貴難得,是海外的一種樹上結的果子,被麝香貓吃掉,然後排泄出來,再磨成粉。」
話一說完,素有潔癖的耶律彥一個乾嘔,恨不得將腸子都拿出來洗一洗。
慕容雪「關切」地問:「皇上,你怎麼了?」
耶律彥惡狠狠道:「你故意的是吧。」
慕容雪無辜地眨了眨眼:「此茶最是提神,皇上日理萬機,忙於國事,臣妾覺得這種茶水最是合適不過。」
「你存心想要氣我是不是?」
「臣妾不敢。」
「我看沒什麼你不敢的。」
慕容雪正色道:「那也未必。比如,臣妾想將鴻恩寺里的女人都放回家去,皇上肯嗎?」
耶律彥默然了片刻,道:「此事早有律規又關乎皇家體面,不能更改。每年准她們家人去鴻恩寺探問兩回,你看如何?」
慕容雪喜道:「臣妾替她們謝皇上。」
耶律彥不滿地「哼」了一聲,「怎麼謝?煮這貓屎茶水給朕喝麼?」
慕容雪忍不住噗的笑了:「皇上真是不識貨,這東西和香莢蘭一樣,都是極貴重的東西,海外才有。」
耶律彥「哼」了一聲:「那可未必,養馨苑裡,朕也養了幾株香莢蘭。」
慕容雪露出驚喜的神色,「真的麼?」
「知道你喜歡,所以朕千辛萬苦替你尋了幾株。」耶律彥立刻露出一副等待誇獎的表情。
慕容雪心裡欣喜若狂,口中卻道:「那香莢蘭生於海外,背井離鄉,水土不服,說不定還未養到開花結夾,便死翹翹了。」
耶律彥氣道:「你就不能說點好聽的?」
「臣妾都是跟皇上學的。」
「你就天天氣朕吧。」
「那臣妾還是告退吧,免得皇上一見臣妾便生氣。」說著,慕容雪彎腰施了一禮,便轉身要走。
耶律彥咬牙。這丫頭真是越來越刁蠻任性了。以前她總是死皮賴臉地纏著他,尋了各種藉口待在他身邊,色眯眯地看著他,趕都趕不走。他當時只覺得煩,如今卻是要想了各種法子才能「請」她來煩自己,可惜她卻是避之不及,而且,那種色眯眯的目光也沒了。如何找回,是個難題,他從未覺得這般棘手過。明明是嬌柔若水的一個小人兒,心狠起來卻比石頭還硬,任憑他怎麼暖,都暖不熱了。
「朕領你去看看。」說著,便吩咐秦樹擺駕。
秦樹也不知道夜色已深皇帝卻突然要去養馨苑是什麼用意,急忙吩咐了儀仗,抬了肩輦過來。
到了養馨苑外,耶律彥吩咐眾人守在門外,親自提著一盞羊角宮燈,只帶了慕容雪一人進去。
花房裡靜悄悄的,四角各懸著一盞琉璃宮燈,光影朦朧如月色一般清幽,不知名的香氣一縷縷地迎面而來。這夜晚的養馨苑,別有一番世外桃源的意境,百花沉睡,香氣馥郁。
耶律彥牽了慕容雪的手,她正想抽出來,頭頂上的鷯哥卻突然在籠子裡撲扇了一下翅膀,她驚了一跳,下意識地就往耶律彥身上靠,耶律彥就勢摟住她,笑道:「你不是膽子很大麼?」
慕容雪臉色微紅,從他懷中出來,問道:「香莢蘭在哪兒?」她只見過香莢蘭的果夾,卻不知這種植物長的何種模樣。
耶律彥提著燈,牽著她走到裡面,將手中羊角燈舉到她眉下,道:「這便是。」
原來,上一次來看到的那黑紗蒙著的幾株藤蔓樣的植物便是。
就著燈光,慕容雪看著這漂洋過海而來的幾株香莢蘭,許多感喟湧上心頭,莫可言說。
她想起當日自己煞費苦心地為他做冰果,為他雕刻西瓜,正如現在,他煞費苦心地為她種下香莢蘭。
他對她不是不好,只是給不了她最想要的。
他便是將天上的星星都摘給她又如何,不是她想要的那一顆。
靜幽幽的花房裡,萬籟無聲,海棠花兒無聲無息地開放。
耶律彥從背後抱住她,將下頜支在她的肩上,低聲道:「等將來開了花結了果,做冰果給孩子吃。」
是啊,那該有多好。想到那一幕場景,她也覺得很幸福甜蜜,可惜轉念一想,這後宮裡為他生孩子的,將來不知道有多少。一念之間,那幸福的憧憬便如夢幻泡影,悄無聲息地碎在了心裡。她若是再像以前那樣,將全部感情投放,只怕將會成為史上最善妒的皇后,很難保證不會被醋熏昏了頭,做出什麼不理智的事情。算了,還是保持冷靜,公私分明比較好,把那些情情愛愛都收起來,看在俸祿的分上,努力做個一代賢后,比較妥當。
「生了孩子,你便再也不會有別的想法了,這輩子都踏踏實實地跟著我,像以前那樣。」
他語氣溫柔繾綣,溫熱的氣息撲在她臉頰上,如春風拂過,那些前塵過往,仿佛翻開的畫卷,浮現在眼前。她看見了昔日的自己曾如何對他傾盡心力,也看見了將來的自己,在無數的後宮佳麗中周旋。
「這真是個好主意。」慕容雪道,「皇上努力讓每個嬪妃都生下孩子,一來可以讓嬪妃們死心塌地地愛皇上,二來也避免將來她們被送到鴻恩寺去。皇上任重而道遠,一定要多多保重身體。」
耶律彥笑容一僵,氣得幾乎吐血。「朕說的是,與你。」
慕容雪淡然笑笑,雖未說什麼,眉目間卻露出一抹不以為然。
耶律彥衝口而出道:「只與你,總成了吧。」